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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小说] 轮回【开白/非架空/历史/长篇/完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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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27:17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上)




钟仁亲征后,军队意料之中地士气大振,各处指挥分布战略策划愈发紧锣密鼓地进行。于是不出三个月,似乎是理所应当地顺利攻下四座城池。士兵下属们对钟仁崇拜得无以复加,然而那位被崇拜的对象本人面色却日渐凝重,浓眉愈发纠结在了一起。


晚膳后,第无数次翻出之前的作战记录看了又看,又走到沙盘边研究了许久敌军布局和动向,愈发躁动难安。攥着一沓记录踱到营帐外面,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前面刚好望见灿烈夹着张地形图匆匆而过,连忙开口叫住:“你过来!”

灿烈慌忙大步走了过来,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钟仁急促地打断——

“敌方主将身份到底有眉目没有?几个月过去还是查不出,你手下的人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灿烈心头一惊腿一颤,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息怒,十天前刚刚派出潜入敌营的探子还未回来,不过估摸也着快了。”


又是半晌死寂过去,灿烈只觉得膝盖一阵阵发麻,刚想稍微挪动一下,头顶又猛地响起冰冷凌厉的声音。

“上将军,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朕?重用美室分了你的权,就开始对朕心怀不满了?”


灿烈抬起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努力维持着木然的表情:“陛下何出此言?微臣不敢...”

“就不信你看不出来!”钟仁猛一扬手,厚厚的一沓作战记录摔到灿烈身上,纷纷扬扬飘落一地,“...还未亲征时他们防得铁桶一般四处密不透风,你攻哪里他防哪里,等到朕一亲临战场,他们又突然处处引诱我军深入,猫捉耗子一般见招拆招,虽然总是在最关键的一步输给我方——”


话说到一半突兀地停住,二人一站一跪面面相觑。透过夜色,对方的眼底尽是只有自己才能窥破一二的复杂心绪。

虽然或许只是巧合,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次次都不着痕迹地输给对方的将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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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33:00 |只看该作者

“灿烈公,你实话告诉朕,”钟仁缓和了口气,声音低沉无力,“究竟是查不出,还是不想查?”


灿烈虚弱地张了张嘴,内心不断组织语言后,一开口仍是话不由衷。

“...陛下,您不要多虑。以您的谋略和震慑力,亲征后形势大有逆转,令敌方节节败退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与对方将领身份并无直接干系。臣一直在派人调查,迟早会有眉目...”


“报——————!!!”

身后突然飞奔过来一个小兵,风尘仆仆跪倒在钟仁脚下。

灿烈一看是自己手下的小情报员,立刻拽了那少年问道:“查到什么了?”


“是!”小兵一脸兴奋自豪,抽出怀里皱皱巴巴一张画满符号的纸捧给钟仁,“属下刚刚截到的百济王城发往前线的暗号信,上面说是,主将卞将军护国不利连丢四城,百济王扶余明大怒之下宣布亲征,三日后抵达管山城!”

话音一落,随之而来是漫长死寂,一时间无人说话。


火把伴着寒风左右摇曳,清脆的噼啪作响声,似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碎裂瓦解。



少年跪了许久也不见上面的人发话,不知所措抬起头来,却被上方弥漫而来前所未有的凝重氛围压抑得吐不出一个字。


“你刚刚说那主将是谁?会不会是暗号译错了?”灿烈奋力回了回神,深吸几口气严厉地问道。


钟仁甩手把信纸扔回那人怀里,小兵战战兢兢接住又反复看了几个来回,语无伦次却十分笃定地开口:“回...回陛下和将军,属下牢记百济...最近通用的暗号,反复确认多次,绝对不会出错!是...百济此次迎战我军来袭,新任命的总指挥,之前从未被指派出征的...”


“...卞将军,卞白贤。”

带回几个月未查出的情报,少年脸上还带着几分邀功的兴奋和期盼,想是年纪太轻,还未曾从长辈或流言蜚语中听过这个禁忌多年的名字。



“知道了,你退下罢。”

面上神情被渐浓的夜色覆盖,嗓音低沉悲喜难辨。钟仁慢慢地转身,一步一踱向王帐内走去,背影萧索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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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37:09 |只看该作者
灿烈于夜风中呆立了良久,直至天色全黑,帐内几个侍卫纷纷面色惊惶鱼贯而出从眼前走过,才恍惚地回神。须臾,前方猛地传来器物砸碎的巨响。

连忙拔脚奔进营帐,地面一片狼藉,钟仁背对着门口双手颤抖支在案台上大口喘着粗气。


莫名地眼眶一热,张口结舌了半晌仍是无力的话语:“陛下,您先冷静...”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钟仁双眼血红回过头来,整个人几乎被巨大的悲伤愤怒压垮。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已年过四十的男人,在外一手遮天呼风唤雨,此时却像个无措的孩童红着眼睛在营帐内乱转,所到之处一切物什都被抓来砸碎泄愤,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大吼——


“找了他那么多年...差点发了疯,成了亡国昏君!!到最后...以为他这样离开,在某个地方能活得自由畅快,那也便甘心放弃了...结果到头来竟帮着扶余明那狗贼卖命,反过来打我们!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灿烈瘪着嘴,双臂遮在面前抵挡着不时砸过来的器物,一个没反应过来突然被钟仁揪住了领子。

“你不是最了解他吗?你倒给我说说看,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灿烈看着对面那人的脸,积压了太久的怨愤委屈击垮了掩盖多年古井无波的面具,捱过内心漫长的煎熬之后。只余满目疮痍。

“陛下...事情还未弄清之前先不要妄自揣测,”灿烈被勒住领子,一边拼命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一边艰难地开口,“他或许...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而且刚刚您不是也发现,敌方城池接连失守,或许他...”


“笑话!!”钟仁粗暴地打断灿烈,一巴掌将其推搡在地,“攻打百济而已,用得着他费这么大力气跑去潜伏这么些年?他之后未必不能换个身份回来,要打为什么不能一起打!朕和他之间你从来都向着他说话,别以为朕看不出来!只怕他身份也早就被你查出,还敢知情不报!!”


“...陛下,微臣之前确实不知情,”灿烈在地上跪好,红着眼圈一字一句回道,“...如若早就知道的话,也就不可能二话不说接了您的旨意,在全军传达悬赏他首级的军令了...不是吗。”

低沉暗哑的声音,却如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脸上。心智逐渐从爆发后的悲愤之中苏醒,钟仁双腿一软慢慢瘫坐在地。自己一手铺成的死局猛然置于面前,瞬间抽走了体内大半的气力。


良久,二人均是颓然相对无言。几个月前颁下的诛杀令,早已如激励的号角般在几万人的大营中传遍。距管山城还有不足五天的路程,大战在即,无论从时间还是维持士气方面考虑,绝无收回成命的可能。更何况战场上你死我亡,不要说敌方主将,就是一个小小的百济兵也断无留下活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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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41:07 |只看该作者

“神国将士们不会放过他的,都是因为朕...”不知沉默了多久,钟仁垂着头灰败地喃喃自语,“他如今连丢四座城,扶余明那个阴险恶毒的老贼,不知会怎么罚他...”


“陛下,管山城战役势必又是一场恶战,您此时切勿自乱心神。微臣率领先锋部队,届时会尽量秘密传令下去,让他们活捉...那人,尽量不伤他性命。到时,也好给他个机会当面向您解释一切。”

灿烈嘴上说着脑子里琢磨着,末了噌的一下站起身:“...事不宜迟,臣这就回自己的营地传令。虽不可能在全军大肆宣扬,但至少要让微臣麾下的士兵保他不死。”



“...去罢。”

钟仁呆滞地抬头吐出这两个字时,灿烈的背影早已匆匆远去。


继续木然地低下头去。头脑一时冷一时热,一时纷乱不堪,一时空无一物。


曾以为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经历了漫长而不为人知的痛苦折磨,耗费多么大的意志在自己的内心筑起坚硬冰冷的壳,盼着从此终能征服自己成为真正的帝王,再无人能伤害,也再不会被左右。

结果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这一生的喜怒哀乐,连同年少时登上那个宝座的,甚至到最后逼迫着自己的心也禁锢于那个宝座的缘由,全是他。


真正残忍的战场在内心。刻骨的依恋和被抛弃的怨愤,前半生的爱与后半生的恨,厮杀得血肉模糊。


仿佛很多个时辰过去,又似乎只是过了短短一瞬。营帐门口的一小片天空,已渐露鱼肚白。


身后是被亲手埋葬的幸福过往,前方只有不得不面对的苍凉现实。

怎么也抓不住时间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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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44:06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下)




五日转瞬即逝。

管山城作为与百济首都泗沘城同一水平线上的枢纽城市,其重要程度可想而知。百济圣王扶余明在接连失守四城之后终于再也无法坐视不管,集结全部兵力御驾亲征,同近三万大军镇守于管山城外五十里处,静候与新罗真兴王亲征军的背水一战。

这些年百济对新罗的作恶多端,连同钟仁作为国君在百姓中大肆渲染对百济的仇恨,使得新罗军队一路走来始终杀气冲天。此番听说扶余明亲征,士兵们更是人人摩拳擦掌,兴奋得难以入眠,恨不得当下即除之而后快。


大军于破晓时分向管山城缓缓进发。灿烈穿梭于军队之中,好不容易追上了前面的钟仁。接连几日的行军以及部署战术都没机会面谈,担忧之余策马与其并排,却看那人的面色异常阴沉冷峻,仿佛之前从未听说过白贤的消息一般,漆黑眼底似有杀戮之气若隐若现。

“上将军,原花,传令兵部各将士及全体花郎和郎徒,按之前部署的队形做好进攻准备。”

随行在侧的美室垂首而应,年轻饱满的声音英气又不失女性的婉转娇柔,一身铁甲戎装遮不住曼妙身姿。调转马头与灿烈擦身而过行礼的瞬间,做足了低眉顺眼的姿态,却没掩饰住一双美目里一闪而过的敌意与锋芒。


灿烈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暗暗叹气。原本以为以后宫的身份随驾出征多少会为这女人招来骂名,岂料此人极为善于鼓动士气,出征连月下来威信大增。看这架势就算自己无心与之一争,也已被对方当做日后头号政敌。

甩甩脑袋抛开琐碎的念头,灿烈在钟仁身边压低了声音:“...陛下,您尽管放心,臣已传令麾下将士。待会儿也会替您关注打探白贤公的动向,您...”

“上将军,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是冷酷到滴水结冰的声音。灿烈心下一凉,抬起头怔怔望着目不斜视的钟仁。

“之后与百济军交锋,也请以战术和队形为重。扶余明从未有过亲征经验,据说指挥军队也并不在行,对于我军是难得的有利之处。毕竟是关键的一战,切勿被敌方的人分了心。”


灿烈被噎得哑口无言,低下头不经意望到表面上冷酷无情机械地张口闭口的钟仁,紧攥着缰绳的手指却一直在微微发抖。承载着数万将士的斗志和期望,内心纵有万般煎熬也决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眼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明白他心里的苦楚。


灿烈看不下去,别过头又是暗自叹一口气,恭敬地领命之后奔回自己军队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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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45:15 |只看该作者
黑云压城城欲摧。

当年攻打高句丽道萨城的情景仿佛再现,与之不同的是如今的战场碎石砂砾寸草不生,双方黑压压的大军向彼此逼近,昏天黑日尘土飞扬,宛如真正的人间地狱。


钟仁咬着嘴唇拼命望向对面,密密麻麻的百济军人头攒动,晨雾中大片的骑兵战车层层部署,别说找到主将的所在,连扶余明的王旗也看不分明。

此时此刻却再无转圜的余地。


颤抖着举剑大声嘶喊出进攻令,数万将士紧随其后的呐喊声地动山摇。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于自己的眼里耳中却渐渐成了一片空白。

只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

两国之间的宿怨让仇恨泯灭了人性,管山城外的荒地成了血腥四溅屠戮遍野的修罗场,战争惨烈肮脏空前绝后。


钟仁按惯例在中后方找到一个高点,身边是团团保护的近卫军。看似不敢有一丝松懈地关注着战场动向,实则自打冲锋开始便再无心监控战事,发疯一般地扫视着前方,只为找人。全军的部署调动全都被灿烈暗中一手揽下。

百济军攻势甚猛,却渐渐打散了防御战最基本的队形,一味集中火力向前厮杀,人数虽于新罗不相上下,但有逐步被围困的趋向。新罗大军愈战愈勇,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百济士兵被铁蹄踏烂的尸身遍布荒野。


几个时辰过去,钟仁手心里的缰绳几乎要嵌进肉中,初入冬的时节额头竟有丝丝冷汗渗出,双眼酸涩地搜寻着前方乌烟瘴气的战场。



视线突然被定格在百济大军后方一个同样突起的缓坡。

刹那间呼吸骤停,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攥住,远处的缓坡奔上一匹黑色战马,马背上的人手握双剑,一袭白色长衫,距离太远看不清面貌,却能清晰分辨出那人自打出现为止,同样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方向,再无移开过目光。


黑压压的战场,人人铠甲在身,那一身洁白太过刺眼,彷如污潭之中掉落的梨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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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45:32 |只看该作者
脑中大片的轰然作响,眼眶阵阵发热,视野模糊了又清晰,钟仁再也分辨不清此时的所情所感,理智尽失冲下缓坡向前策马奔去,身后一群近卫兵顿时慌作一团,大声呼喊着陛下尾随而去。

对面坡上的人看到这情景,几乎是同一时间奔了下来。


距离在渐渐缩短。

钟仁几乎要冲进厮杀最激烈的战场中心,被近卫军拼了命拦在外缘。隔着兵戎相接的两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

比九年前离开时消瘦憔悴了太多,面无表情神色冷冽,终于是被风霜侵染出成熟老练的模样。可那双素净的眉眼,那张被自己捧在手心无数回的脸庞,不曾改变一丝一毫。


白贤挥动缰绳穿梭在战场中,毫无防御的白色长衫已被划出几道血印却置若无睹,隔着战场停在钟仁对面,只是冷冷一瞥又继续策马飞奔而去。

钟仁怔在马背上,脑中纷乱的轰响戛然而止。

内心的拼杀像是有了结局,一瞬间滋生而出的怨恨将留恋击得四分五裂。

很好,卞白贤,如果这就是你叛逃九年后给我的答案。


发疯一般击开身边几个拼命阻拦的近卫兵,钟仁红了眼大喝一声,举剑冲入了战场中心,不停地抽打坐骑追赶前面白色的目标,身边一个个百济士兵围攻过来又被砍倒,溅起血雾渐渐淋满了盔甲。

刀光血影惨叫悲鸣,统统至若身外。自己都已摸不清暴怒之下的动因和后果,九余年的光阴,任凭策马狂奔披荆斩棘,终究再也追不回来。


白贤却像是豁出性命也要引诱对方一般,宛如雨燕飞快地穿梭于铺天盖地的刀剑之中,白衫上触目惊心的血痕越来越多。忽地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停下调转了身子,挑衅似的拔出剑,指向了钟仁。


怒火终于在此刻烧到了顶点。钟仁想也不想一把抓起自己的强弓,三枚捆绑成一排的精铁箭矢搭于弦上,用尽全力将弓拉满瞄准了数十丈外的一袭白衣。

短短一瞬,全部的动作仿佛突然放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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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47:47 |只看该作者
白贤像是早有准备,手中剑仍指着钟仁,另一只手牵动缰绳向旁边不易察觉地偏离几寸,身后赫然露出了重重保护之下,百济王的坐骑。

又或许即使是兵戎相向立场相悖,牵绊多年编织而成的默契在最不经意间发生作用,有时却足以谱写历史。


钟仁的意识因着目标小小的移动只停顿了短促的一瞬,继而坚定地将弓固定在原来的方向。

松手,三箭齐发。

锋利的箭矢擦过白贤的发髻,发带断裂,万缕青丝纷纷垂落于肩。

身后,百济圣王扶余明的头颅应声而落。


战场逐渐从沸腾降至冰点,双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须臾,随着身后新罗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呼,百济士兵个个面无血色如丧考妣,“主上驾崩”的哀嚎此起彼伏。



钟仁被身边将士对自己狂热的欢呼和追杀逃兵的号角震得一阵阵眩晕,胸口剧烈起伏渐渐平稳了下来。对面是纷纷落逃的百济兵,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新罗军队一拥而上,抓住一个杀一个。唯有马背上那个一袭白衣的人,一动不动停在原处,一开始紧绷着的冷冽气息渐渐消散,微红下垂的眼眸带着阔别多年的柔和光芒凝望着自己,竟慢吞吞地从马背上爬下,任凭洪水般的新罗军将自己吞没。


钟仁突然一个哆嗦清醒过来,翻身跳下马向人群中狂奔过去,口中歇斯底里地大喊——

“停止进攻!!全都给朕住手————!!”


奋力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灿烈在里面扯着大嗓门声嘶力竭地四下吼叫:“全军待命!不要轻举妄动!!听陛下的指令!!”


终于慢慢扩散成十丈来宽的包围圈,中间左一具右一具的百济兵尸体,白贤浑身的尘土污血,用剑拄着地面奋力站了起来,视线捕捉到钟仁的位置后再没移开过半寸,狂风卷起长发在脸前飘荡,分辨不清面色。

静默中,新罗士兵个个剑拔弩张,大部分年纪尚轻压根就不知道这其中曲折,更摸不清这诡异的架势,只随时准备着一声令下诛杀敌方主将以立下光耀门楣的大功。



钟仁在圈内站定,默默望着十余步之外伤痕累累的人,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对方却在对自己上下打量了许久后,突然沙哑着嗓音开了口。


“...真好,这样子...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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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49:36 |只看该作者
钟仁闻言,于众将士诧异的目光中,头一次在人群面前,滚滚落下泪来。


杀敌,乃是士兵的天职。今日他卞白贤以如此身份站在这里,再也无法活着走出这个包围圈。任何一位将士杀了他,自己作为君王也只能封赏不能责罚。

近二十年相守,近十年相离。任凭自己如何对回忆封杀摧毁,深入骨血的眷恋如顽疾种在心底,始终有增无减。早已不敢去奢望的相逢终于近在眼前, 可是,究竟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


钟仁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剧烈的痛楚从头顶贯穿至脚尖,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上。



白贤看他这个样子,微微有些动容,下意识伸出手向前迈了一小步,四周立刻怒骂声起——

“百济贼!!不许靠近我们陛下!!”


伴随着喊声一枚箭羽擦过白贤另一边的手腕,手中仅剩的剑当啷一声落地,血滴子顺着指尖落了下来。

钟仁猛地发了疯一般大吼一声,手里的剑刷地指向白贤:“你给我站住别动——!!!”后又歇斯底里不顾形象向着周围怒吼:“谁敢不经命令轻举妄动,就地军法处置!!”“

一边的灿烈也带着哭腔喊道:“白贤!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再往前走了!”



白贤冲着对面久违的好友报以略带苍凉的微笑,动作迟缓环视四周。除了钟仁灿烈,人人脸上只剩杀气和恨意的眼神,包围着自己无路可逃。

却仿佛松了口气一般,回过头来继续一语不发定定地望着钟仁,眼角越来越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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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0 16:49:53 |只看该作者
“你为什么...”


钟仁仍是抬手举着剑,心中太多的不解和疼痛随时把自己压垮,哽咽颤抖了半天却望着白贤浑身的血痕挤出没头没脑的一句——

“...你为什不穿铠甲?”


对面的人云淡风轻,彷如过去无数次偎在自己身边谈笑的口气回道:“接连丢了四座城,扶余明格外开恩,只罚我这次卸甲出战。”


钟仁气得浑身战栗,四下环顾了几周才猛地想起扶余明早已被自己射杀,只得继续僵硬无措保持现下这个姿势望着白贤,声线愈发控制不住地激动高昂:“明明眼看着兵败,为什么不跑!!”


白贤脸上却更加平和,望着钟仁就像望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为什么要跑呢。”


熬过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为什么要跑。


白贤再次环视了一周,刀枪箭矢全都瞄准自己,只要和钟仁之间的距离再缩短一步,或许自己就将以百济贼之死的下场,成全这其中某一位小兵至高无上的战功。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昔日骨血交融的生死相依,如今终成咫尺天涯。



“...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为我唱过的歌。”

杀戮一触即发的死寂之中,淡然沙哑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钟仁听闻僵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这话题的改变,对面却突然响起了歌声。



那是钟仁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白贤唱歌。

往日温和沙哑的声线,此刻却带着震慑人心的穿透力响彻长空,泣血有如杜宇,高昂宛若天籁,是自己从未听到过的,美丽到撞击灵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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