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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来时陌上初熏【桃兴/MayDay/渣渣/中/已完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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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12:58:2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来时陌上初熏(桃兴) By:李小圭

本文纯属虚构,文中角色与现实人物均无任何关联。
禁改编,未经授权请勿二传,勿作任何途径的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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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4-7-29 12:58:59 |只看该作者
00
  你别忘了,有些事现在不做一辈子都不会做了。
  我不会忘,所以我决定还你自由。

  
  
01
  黄子韬背着大旅行包走的那天,张艺兴就在店门口张贴了“九号书店”的招聘启事。
  要求很简单:成年,空闲,文艺,吃得了灰(需做勤劳的打扫工作),性别身高体重学历星座血型不限。最后附加一项:要温柔。
  什么要温柔不温柔的,张艺兴一激动,写上去后才慌了神。想改却没办法了,强迫症逼着他不能破坏整张纸的美观,再换一张重新写又觉得浪费。仔细审查一遍,也不算什么大碍,只怕是路过的人不明白,多费他一点口舌去免费讲解罢了。
  利索地张贴完后,张艺兴喘了口气,双手叉着腰站在店门口。作为一店之主,每一天都浸泡在这个小店不算大的怀抱中,可从没有一次感觉到它是如此空旷。阳光懒懒散散地晃过透明的大落地窗,照出一室安宁,特意做旧的收银台靠着一面墙壁,角落那一小盆娇滴滴的桃美人还在午睡中。抬头再看看那四个卡通字体的“九号书店”,也很好地被阳光遮住了落灰以及掉漆的点点瑕疵。
  
  为什么取个店名都要跟歌曲扯上关系,黄子韬你真是无可救药地,走火入魔了。
  
  张艺兴第一次听到黄子韬说要将《九号球》的概念嫁接到书店名上时,电脑右下角正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提示南城暴雨预警,频频点了叉之后还是停不住,也找不到去除的办法。心情一烦躁,就顺手朝叽叽喳喳的黄子韬扔过去了一本小说书。黄子韬机灵地一躲,书页哗哗啦啦地蹭在了地上。
  他捡起书来掸了掸灰,“哟,《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你都修炼到这个境界啦。”在看到粉色封面上两个相拥而眠的男人后,不禁玩味地瘪了瘪嘴。
  “我告诉你黄子韬,取个好点的名字,别这么不吉祥的。我大学稀里糊涂地,已经荒废了四年,现在人生要重新起程啊,给开个好头。”
  黄子韬假装翻起了书,漫不经心道:“怎么,‘九号店’不很好听吗?”
  “我去,你别忘了我也是听五月天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九号球》是什么意思。”
  黄子韬嘴角一弯,过滤过张艺兴那一番话,晃起脑袋轻轻哼起歌:“‘天空渐渐变红,影子爬满球桌,输赢没有结果,像人生难以捉摸[1]……’”
  “妈的,”张艺兴又抄起旁边一本小说砸向黄子韬,“烦死……啊!”
  “嗯?”低着头就躲过那本书的黄子韬听到这一声惨叫,立马抬起头。窗外电闪雷鸣,轰隆隆地几声响后,窸窸窣窣的雨声便传入耳朵,而眼前的张艺兴满面愁容,弓下了半截身子。
  黄子韬叹了声气,放下书本,嘟囔着起身,“又腰疼了?谁叫你那么大动作,还老想谋杀我。”
  “你他妈的,黄子韬。”张艺兴吃痛地捂着腰,咬牙切齿道。
  黄子韬似乎都已习惯了,熟练地挽过他的胳膊,扶着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都这样子了还骂骂咧咧的。”边说着,边侧过身,架着他的双臂在自己肩上,让他靠着自己的背。张艺兴像只慵懒的猫咪,粘在黄子韬宽厚的背上,再轻轻吁口气,闭上眼,全身的肌肉就都放松下来。
  张艺兴努力地凑到他耳边,机械地说了声“药膏”。
  黄子韬斜他一眼,“不准涂药膏。”
  “不涂药膏好不了。”
  “涂了才好不了!傻啊,用多了就有依赖性,以后腰再疼,药膏也不起作用了。”
  张艺兴又一个故作虚脱地瘫软了身子,拖着鼻音问:“那什么才有用?”
  “有我的背就行啦。”黄子韬在自己的背上找到一块空地,笑嘻嘻地拍了拍。
  张艺兴撇撇嘴,“又不能趴一辈子。”
  “也是啊,我老了之后肯定是个大驼背,都给你压出来的。”
  “给老子滚!”
  黄子韬作势就要放下张艺兴的臂膀,起身走开不让他再趴着。动作幅度一大又惊动了对方腰部的疼痛,惹得他缩在沙发的一角嗷嗷直叫,欲哭无泪地求黄子韬回来。
  黄子韬倒是趾高气昂地站在一边没好气地笑着,“求我回来?用‘九号店’来换。”
  方才还在可怜呜咽着的张艺兴舌头立马打了结,他很快就明白了黄子韬是什么意思。威胁自己接受他那破点子?他心中愤愤,不能妥协!他一个炸毛,换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忍着剧痛指着黄子韬大叫出来:“宁死不屈!你今天在这儿杀了我我都不会……”
  还没说完黄子韬便凑过来,俯下身搂过他的腰,竖起一根食指按住了他不安的双唇,“嘘,晦气话真多。”
  看着黄子韬的一脸温柔,张艺兴阴下脸来,只在他的食指之下生生地挤出几个音节:“唔,腰……疼。”
  
  商讨过后,便定下了“九号书店”这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名字。
  那时候腰疼,现在想起来头疼。
  张艺兴笑笑,最无耻的就是这种温柔,驯服自己被妥协,又娇惯着心里的那点没志气。看来黄子韬走之前说的没错,没胆量跟他穿山越岭,宁愿窝在这间小书店却根本赚不了几个钱,自己是个不自由的人,因为没志气。
  如今那温柔已倾倒至极致了,就像不断加入泡在苦咖啡里的绵糖,到最后浓得再也化不开,白白毁了一杯上好的咖啡。
  可俩人都心知肚明却不言语的是,还有一种温柔,叫不打扰,我放你走。
  五月天唱得可真好。
  
  张艺兴与黄子韬曾有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其中一个人能去五月天的演唱会,等到《温柔》前奏响起时,拿起手机给另一个人打电话,聆听最温柔的那颗心,慢慢融化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你。
  其实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只需要知道打来的是你的号码,连音乐都可以随风飘散,然后留下爱,留下温柔,也留下自由。
  可是至今,他们谁也没有去过。用以前的大学好友鹿晗说的话就是:“想去演唱会玩这种游戏?那就再想想吧。”说罢张艺兴就会扑过去勒住他的脖子,大喊着“那可是我们的信仰”。鹿晗抓紧了他的手腕,吐吐舌头,“黄子韬才是你的信仰。”
  其实都不是。青春没有什么信仰,没有信仰才能轰轰烈烈地快乐,无所拘束。就像若无其事地听着那些认真的摇滚乐,沉溺其中。
  张艺兴本以为开了店后用赚得的钱买一张演唱会门票轻而易举,却考虑不周全,未料到经营书店的艰难,而他还有更多需要支出的方面,每月省吃俭用的,剩下的连交房租都有些吃力。到后来小有积蓄时,他又为以后买房的事情发起愁来。
  而黄子韬,家境还算殷实,在大学毕业后出国读了研究生,过了两年回来时在张艺兴那儿像模像样地打工半年,就准备着做个背包客去浪迹天涯了。
  当时怨念地说他是“土豪”。但其实张艺兴想,他一定是很看不惯自己这窘迫的状态了,才要离开,顺带想把自己拉出泥潭。头绪乱糟糟的,张艺兴忍不住张开十指伸进头发里,使劲抓了抓。这店名一定是黄子韬取给自己的,借用了歌里所唱的概念——九号球,是梦想,于是为了梦想抛却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倒真是个先知,提前那么早剧透了故事的结局。不知道他是不是预见了以后的旅途上自己会更加幸福,才要急不可待地贸然出发。
  
  “你是谁,教我狂恋,教我勇敢地挑战全世界,在一样的身体里面,一样有爱与被爱的感觉……[2]”
  回到店里,电脑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播放着五月天的音乐,声波震得桃美人肉乎乎的叶子都微微颤动起来。
  张艺兴面对着收银台后方那一排书架,上面按发表时间有序地摆放着五月天的专辑、演唱会记录碟及电影原声带,当然了那并不完全,张艺兴一直想淘到很老的那张《拥抱》专辑,却是苦寻未果。紧邻着的还有几本写真书,后援的个人志,和一本手写的歌词本。
  眼神一触及到,就顺手取出了那本黑色的歌词本,内页的一张红纸给封面上剪出的独角兽填充了色。翻开本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那人用牛奶笔在黑色纸张上抄下的歌词,到如今还是能看出哪些字上有断裂的痕迹,眼前又不觉地浮现当年他使劲甩着那几只笔的暴走漫画样。
  那些字别提有多难看,用上学时候老师批评的话说就是“跌跌爬爬”。
  也就在几个月前的晚上,他闲着又翻出了这本子,不知是什么时候黄子韬悄悄凑到自己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在那片白色的字上。还没问对方要干吗,就被拦腰抱起放到了收银台上。
  “喂……”
  黄子韬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狡黠地笑着,捂住他的嘴,“店门我关好了,窗帘也拉好了。”
  张艺兴冷下脸来,一把抓下那只手,“想做什么?你!”再迅速地抄起一旁的电话柄举到自己脑后,拉长的电话线还如梦初醒地上下摆荡着,“你敢乱来我就报警!”
  “报了警你也还是我的。”话不多说,抱紧他扶住他的后脑勺,一个直截了当的深吻覆上去就成。电话柄“啪”地砸到台上,东倒西歪地传送着那一长串空空的“嘟”声。
  离开那双唇后,张艺兴轻轻在他脸颊上刷了个小巴掌,再欺负他似的捏住他的鼻子。
  “与其让你了解我[3]。”
  “我宁愿我是一个谜[3]。”黄子韬的鼻音里掺着笑。
  
  合上本子才发觉眼角有点酸,无能为力地一叹气。
  张艺兴此刻才深深明白,还人以自由需要多大的勇气,毕竟在那个人自由了之后,自己就再也无权过问他是否真的快乐。
  
  
  
[1]出自五月天《九号球》。
[2]出自五月天《爱情的模样》。
[3]出自五月天《雌雄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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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12:59:35 |只看该作者
02
  吴亦凡敲门进来说要应聘时,张艺兴正在擦着玻璃窗。他一看到那人,身后就不禁一阵冷汗,接着不由地轻笑一声,“你文艺?看不出来嘛。”
  眼前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吴亦凡俨然一副玩地下乐团的地痞样,手拎着背包搭在肩上,一脸的桀骜不驯。但是他剃了圆寸,穿着件白色T恤,看起来倒是挺清爽干净的。
  吴亦凡或许也是察觉到了自己这股与书店风格迥异的气场,便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我是猜,这店主喜欢五月天,就进来了。”
  “怎么?你也喜欢?”
  “嗯……很喜欢他们的音乐。”
  张艺兴停下来,把抹布甩到了一旁的小圆桌上,“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五月天了?”
  “这不明摆着吗,”吴亦凡开始了指手画脚,“那个奇葩的店名,还有海报上最后一个P.S里的‘温柔’,一下子就能对上号啊。”
  不想,张艺兴在听到“奇葩的店名”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收你。”
  吴亦凡一听,违背相貌的本性毕露,双目间的犀利忽然间变得阴柔可怜,整个人就像软化掉一样乞求着张艺兴行行好,他已经很久没找到工作了。
  张艺兴见着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在他面前小鸟依人,吓得直反胃,赶紧摆摆手叫他打住,还是恢复那痞气吧,别毁人三观了,证件什么的统统拿出来过目,签个合同,收了他还不行吗。
  “不过,你还得再细心点。线索被你发现了,不代表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吴亦凡愣了一下,不解道:“这怎么说?”
  “你在店前看到了五月天的影子,不代表我就喜欢五月天。”
  “可是……”吴亦凡眼神一飘,飘到收银台后方那一排价值最高昂的收藏,“那不都是……五月天的吗?”
  “那也有可能是别人送的,即使我不喜欢却也有一份感情。”还真会说假话编大道理,张艺兴心里的小人儿把自己里里外外嘲笑了个遍。
  “噢,是这样啊。”而吴亦凡只是把这归结于,书店老板读书多见识广做事严谨做人深刻。
  很显然,张艺兴这虚拟的语气就表明,没有一样偶像的东西是人送的,因为以前他就跟黄子韬发誓过,那些东西一定要用自己挣来的钱获得,不耗费别人的心血也绝对不会做偷鸡摸狗的龌龊事,永远。
  
  那时候傻乎乎的两个人,在大冬天的晚上裹着厚厚的几层衣服,走在空旷的广场上一圈又一圈,喊着自己一定要努力奋斗,空气中全是他们豪情壮志的分子。街边明艳的灯火映衬到脸上,面前的那个对方都让自己呼吸停滞,呼不出那一团团白色的雾气来。
  黄子韬会适时地揽过张艺兴,圈住他,气氛恰到好处时撩起他的刘海给那干净的额头一个吻,然后再看着他被寒风冻红的双颊上又染上一圈红晕,哈哈大笑。
  他大手一推,“滚滚滚!你给老子滚!”张艺兴最爱骂的就这一句话了,是对所有人。
  于是黄子韬握上他推着自己肩膀的手,特别贱地来了一句:“还能有个专门骂我黄子韬的话啊?”
  张艺兴定在那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眯起眼睛冷冷地说道:“别惹我。”
  “哈哈哈哈哈……张艺兴你好样的!”
  所以这时候又要唱起歌来了吗?
  我没钱,没成就,但是我有梦;我很狂,我很疯,我为自己活[1]。
  但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黄子韬勾住了张艺兴的脖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疯狂也不能只为自己活。哪天你活不下去了我怎么办?”
  “给老子滚!”张艺兴又骂道,“老子还有爹有娘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当官的有钱人,但还轮不到你。”
  “总有一天会的。”
  
  张艺兴记得那时候的思修老头儿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满瓶子不动半瓶子晃荡,就是你们这群学生啊”,这形容黄子韬再适合不过了。
  满瓶子不动半瓶子晃荡,没有保障的爱情怎么能信誓旦旦地说未来。拿偶像来当保障?你想太多了,那不过是个你们相遇的契机而已,成不了日后的柴米油盐和衣食住行,也不知道哪一天他们就散伙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像鹿晗就曾十分不解地调侃过张艺兴:“世界上喜欢五月天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把你俩拴在了一起。”
  而张艺兴只是用傻笑在回答他,鹿晗猜不透。
  
  “老板你字好好噢!”怎么一股港台腔冒了出来?
  张艺兴闻声回过头,看到吴亦凡正在翻着那本歌词本,手上还举着那块擦桌子擦到一半的抹布。
  本想过去收起那本子,叫他别翻了干活去,却还是忍了忍,解释道:“那不是我的字。”
  “不是吗?”吴亦凡匆匆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到喜欢的歌词也忍不住读出声来,“‘就等你的一个眼神,就能为你长征[2]……’啧啧啧……”还要陶醉一下。
  “所以我说了嘛,我有的,不一定就是我喜欢的。”逻辑好像不太对,但吴亦凡这傻蛋发觉不了。
  “老板说的对啊!”果真如此。
  哼。我没有的,也不一定就是我不喜欢的。
  “咦?老板这是你吗?跟你好像。”
  张艺兴双眉轻轻一皱,是什么东西?他走过去低头一看,“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3]”这一句后面紧挨着一个小小的素描半身像,断断续续出水的牛奶笔归纳了十几道细密的撇,凑成一片不长的刘海贴在额前,不碍着下方两只闪着光的眼睛透露暖意。
  这有跟我很像吗?比他的字还难看,别侮辱我好不好。
  “真是很温柔噢!”
  张艺兴伸手过去,用力地合上本子,“喂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吴亦凡受了惊地缩回手去,愣愣地看着张艺兴,向右斜的刘海长长了有点遮眼睛,显得他更加不快。
  “我,我……”
  “你是不是爷们儿啊,收起你的港台腔!”
  “噢。”吴亦凡低下头,摊开抹布继续工作。
  张艺兴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带着眉目间的一点失落,卖力地擦着收银台,忽然就萌生出懊恼的情绪,一个崩坏,跟吃了苦瓜似的捂住了脸,仰头朝着天花板惨叫道:“天呐对不起你不会以为我脾气太臭了吧?!”
  那声音犹如砸炮砸在地上“啪”地一声炸开,吴亦凡吓得身子一抖,整个人僵在那儿,心想着这人神经病呢,但碍于他现在是个给老板打工的小弟身份,还是得很关切地一哈腰,哭笑不得地回他:“哎?我没这么想啊。”
  “可是……”张艺兴张开了几根手指,露出眼睛。头仰久了就会酸,眼睛睁久了就会不自觉想出水,“我脾气真的很差是不是……”
  吴亦凡嘻嘻哈哈地甩起抹布,打断他:“哈哈哈哪里会呢!我觉得老板你很Man啊!”
  “次奥!”张艺兴倏地放下手,正过脑袋,皱着鼻子恶狠狠地盯着吴亦凡,“都他妈说了不要再操着港台腔!”
  吴亦凡尴尬地一吐舌头,抬了抬手,堆起满脸的抱歉。
  
  张艺兴已经很久没有审视过这个坏脾气的自己,而今天又是哪儿突然冒出来的觉悟?竖起耳朵,播放列表里的音乐竟又那么巧合地跳到了欢乐的《别惹我》,他注视着前方那还未长大的桃美人,瞬间有股想掐烂它每一片肥厚叶子的冲动。
  可怎么都舍不得,虽然廉价,桃美人喜干燥也不必他大费心思,但毕竟养了也有一段时日,怎么能浪费一种生命。他总说这植物名字好听,媲美他的恋人。而今恋人走了,他却狠不下心来摘除那人在心里种出的一片片绿叶,那叶片上清晰分明的脉络仍在不知耻地汲取着心上的营养,可他却想要举手投降,乖乖去毕恭毕敬地服侍。
  唉,是自己太后知后觉,那家伙总是爱欺负自己反应慢。当爱围在身边转时自己释放得太慢,而等爱离去了才觉悟到要倾尽所有,就好像安心等一朵花,一生之内漫长的含蓄只为那短暂绚烂的时光。
  那你说,我娇羞的桃美人何时才能醒来,冒出芬芳的花骨朵。然后我就可以推测出花期,让你回来看看不起眼的她也终于有一刻,绽放如此的美丽。
  
  其实在一开始,脾气最坏的那个人是黄子韬,而张艺兴就是他口中那个软弱到小姑娘都瞧不起的小屌丝。
  大二开学时候作为校LOL乐团的主唱,张艺兴一直在忙于排练新生入学典礼上的表演。当初拼命挤进乐团就是为了表达对五月天以及五月天摇滚的热爱,可他不会一样乐器,只能当主唱。虽然前辈们给了个很有建设性的“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种评价,但说实话,暂时还没遇见一个比他唱得更好的人,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张艺兴主唱的位置就这么定下来了。
  本约好的一个周六,全乐队成员要在礼堂完整地排演一遍,却不成想鼓手意外缺席,惹得全队不愉快,调节不好就彼此赌气,坐到舞台一边撒手不管这排练了,连自己负责的部分都没心思去碰一下。张艺兴试着把在场的大家召集起来,却是被每个在气头上的人都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自己只能缩起脖子,心灵严重受伤地堵住耳朵。
  都说玩摇滚的,精神失常,是疯子。张艺兴仔细想想,对于自己,他认可前半句——“精神失常”。但他不是疯子,他是精神失常到神经衰弱,成了傻子,就像常年陪伴着他的厌食症让他心力憔悴一样。
  “哐当!”巨响的鼓声突然回荡在整个礼堂内,余音久未散去。一行人以为鼓手出现了,都纷纷闻声跑去后台,准备好好教训那小子一番,却发现是一个揪着表情捂住耳朵的男生,站在那只砸到地上的鼓旁边浑身发着抖。
  “妈的……”乐队成员们不约而同地,失望地低吼道,完了之后便赶紧抬起那只鼓看看它受没受伤。
  “对不起,对不起……”来人连连摆着双手,给面前那几个大爷赔不是。
  “谁让你进来的?”
  “进来不打声招呼啊?还是说撞翻个鼓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
  “好好地进来就是了,还撞倒一个鼓。”
  “知道这鼓多贵吗?妈的还好没坏,要是坏了怎么办啊?”
  ……
  那些人的轮番轰炸让他耳朵直痒痒,心里头更是,于是一小点星火就这么被煽成了燎原的大火苗,他不能忍,也在崩溃的一瞬间破口大骂:“卧槽还有完没完了!不就是一只鼓,不小心撞到地上了,而且还根本没砸坏!得饶人处且饶人都不晓得吗!”
  贝斯手一皱眉,“你这什么理啊?!做错事还狡辩跟自己清清白白的想脱罪似的!”
  “他妈的说够了没啊,是不是这鼓砸坏了你们兴致更大?!”
  “你试试。”一旁冷着脸的电子琴手插进来一刀。
  “难道我不敢?”
  就在这火药味正足的时候,张艺兴跑了过来,拉开乐队的一群人,笑得一脸温柔地劝他们消停下,有话就好好说。没想到成员们还没来得及对他开骂,他就被身后那人扳过了身子,好大一股力差点就让他被自己转身时交叉着的脚绊倒。
  张艺兴这人常年一副呆呆的模样,总是显得没魄力,在看上那人双眸中冲天的怒火时,他更是不知该如何整理自己的表情。只好继续装着呆。
  “你谁啊?”他问。
  “主唱。”电子琴手代替反应慢的张艺兴回答道。
  “我管你主唱鼓手还是后勤,现在我心里很烦不要试图压制我。”
  张艺兴笑得一脸谄媚,“我没有……”
  “你他妈讲话能不能有点力气啊?跟个小姨子一样。”
  “他有厌食症,营养不良。”又是那个面瘫电子琴手。
  “次奥!你还真是跟个小姑娘家似的。厌食症?”在说到这三个字时,那张凶狠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玩味,看得张艺兴背后直发麻,找不到话好说。
  张艺兴被他放开后,就懊恼地走到角落里的一张课桌那儿,坐了上去。他不知道那些人之后又在谈些什么,但最终和解的结果令他瞠目结舌,就是那个人他要顶替鼓手的位置跟着排练,正式表演时也算他的,至于原来的鼓手一定要让他吃屎。
  男生之间的矛盾很容易解决,周围一圈人笑哈哈地像多年来交情甚好的兄弟,但张艺兴却总觉得别扭。几个人交换了名字之后,张艺兴便记住了这个他不太喜欢的人,叫黄子韬。
  
  “第一天,我存在,第一次呼吸畅快,站在地上的脚踝,因为你而又真实感[4]……”
  “锵锵锵锵”,几声不和谐的击打吊镲声不耐烦地在身后叫嚣着,这一遍排练也就此中断,大家纷纷转过头看那个又是满腹怨气的黄子韬。
  他瞪着张艺兴,用鼓槌直直地指向他,“唱歌能不能强硬一点?妈的你也太娘炮了吧,五月天的歌给你糟蹋成这样!”不得不说,黄子韬批评人总是这么不留情面地,直白地刺中要害。
  他那时还不知道,五月天就是张艺兴的命,厌食症可以让他好几天不吃东西,可一天不听五月天他一定会昏死过去。
  如果说一个渺小且温和的人突然火山爆发,那一定是触碰到了他/她最低的底线。张艺兴也可以这样,他扔掉话筒握紧双拳快步走到黄子韬面前,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却是没说出一句话来。然后不知怎么,眼角就流出了咸咸的水,他立马耷拉下嘴角慌张地抹着脸,接着就被其他队员一路强行拖到了台下的座椅上。
  黄子韬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惊吓之后便是无尽的讥讽,他也离开自己的位子,向前几步捡起了张艺兴扔在舞台前方的话筒,拍了拍,还能发声。
  然后他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十分平静地说:“张艺兴,你这样软弱得连小姑娘都会瞧不起。”
  所以在那个入学典礼上,LOL乐团的主唱第一次用他强劲的气势得到了全场观众的肯定。但是那别扭的心情还堵在胸口挥之不去,黄子韬也不像是想与他处得很好的人,想来也不过就短短这么几年,而且平时也不是太有交集,那就这么将就着呗,熬到毕业时说一声再见不就都结束了吗。
  
  命运就是不断呈现陷阱落在前方的道路上,你以为它不会出现,却偏偏在幻想过后的第一脚就陷了进去。
  正如谁都不会想到,在未来的那么多日日夜夜里,有人唱着五月天渐入了另一个人的生命,然后再唱着五月天不含泪不矫情地写下别离诗。而我们,又是在何时互换了灵魂。
  怎么办,我不会因为自己的所爱而更爱你,只会是因为你才愈来愈爱我所有的珍惜。陷阱太深,就让我宛若婴孩无忧无愁地,安心睡在里面。
  
  
  
[1]出自五月天《别惹我》。
[2]出自五月天《为爱而生》。
[3]出自五月天《温柔》。
[4]出自五月天《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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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准备了几天后,黄子韬仍是胸闷得慌,他还不确定这样的自己能否在高原缺氧的环境下平安无恙,就已经坐上了开往拉萨的火车。脚底的轰隆隆声像是打雷,晃动的车厢誓要抖散眼前的灰霾,而他的双眼已湿润许久。
  他的第一站,就是去西藏,那片生灵纯粹的净土,他心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他曾窝在置放在书店一角的沙发上读着小鹏的《背包十年》,在读到有关青藏高原的《今夜会不会再也醒不来》这一节时,心也随着笔者被削弱的呼吸而骤停了一下,眼球稍稍一转瞥到左边那个在玩手机的张艺兴,就伸过臂膀将他圈进怀里,弄得他哭号连天,一个劲儿地拍打黄子韬的胳膊,怪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他又死了一局。
  死了一局游戏算多大的事?此时此刻我们还能活着痛快呼吸,就是天赐的最大幸福。
  所以黄子韬要看看,他到了那片神圣之地,是不是会在一觉之后就不再醒过来。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天堂入口的白色大门。
  他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上天眷顾,让自己头脑清醒,一路平安愉快,那他就要放下心上的包袱继续上路,后方再无回头草,前方亦再无阻拦。
  
  张艺兴爬上人字梯去给最上层的一排书清扫灰尘,而吴亦凡在打扫卫生期间偷了个小懒,凑到电脑屏幕前,鼠标翻着那一栏音乐列表,砸吧了几下嘴。
  “老板啊,你就是只听五月天吗?”
  张艺兴听罢,稍稍探了下头去看弓着身子的吴亦凡,含糊地应答一声:“唔。”
  “其他的都不听吗?”
  “基本上不会吧。”
  吴亦凡龇了下牙,“那多无聊啊。”
  “不无聊。”张艺兴没心思跟他斗嘴,要是说那话的是黄子韬,他从梯子上跳下去摔断腿都得跟他干一架。
  黄子韬,哪一天你不喜欢五月天了,你就是对我变心了。他也想这么任性一回,可他知道那终究不合适,黄子韬是他逼不得的人,就像根本无法圈禁他去漂泊的脚步一样。
  他抽出一本书,翻了下,发现是去年才出的一本,可是那头顶上已沾了好厚一层灰,他不由地一蹙眉,心里抱怨道明明是本好书怎么就给放到这上面来了,难道爬进店里的老鼠不仅会选书磨牙,还会选书作精神食粮。
  吴亦凡拉过椅子坐下,在音乐播放器上又新建了个列表,打上“非五月天”四个字,然后开始搜索歌曲,添加。
  “老板我建了个新列表,音乐都给你添好喽!不喜欢的你再换。”吴亦凡双击了下第一首歌,清淡的吉他拨弦声便娓娓而来,而后是隐匿着胆怯、带着酸涩的女声。
  那音乐一路走得平缓,即使是到了副歌部分也仍是不痛不痒,女声干净得如清晨从窗帘缝中溜进来的初阳一般,沁人心脾。
  张艺兴可以接受其他歌曲,但很少能抱有对待五月天音乐的那般热情,心底的情感也常常不会受到那些歌曲的刺激。但这一次,他犯规了,在听清了副歌的一句“像开始时那样,握着手就算天快亮[1]”时,他也骤然听清了自己心里,有一张皱巴巴的纸被小心撕碎的声音。
  一阵轻微的晕眩。他赶忙扒住了梯子和书架,强忍着不让自己腿软。刚刚还捧着的那本书立即脱离他的手掌,直直地向地飞去,“啪”地一响,恢复了他的意识,也吓到了正伸着懒腰的吴亦凡。
  他急匆匆地跑过来,捡起那本书后担忧地问:“老板你没事儿吧?”
  张艺兴伸出右手摆了摆,虚弱地堆起一点笑容,“我没事儿,没事儿。”他清楚这不是因为感情创伤而产生的恍惚,而是轻微的低血糖症状。
  “别吓我,我以为你要摔下来了呢!”吴亦凡把书递给他。
  张艺兴接过书后停顿了下,然后抬眼问吴亦凡:“能换首歌吗?”
  “呃,呃……噢,好!”他又小跑着回去,将列表拉到中部,随意点了一首。
  “Used to be your baby, used to be your lady. Thought you were the perfect lover[2]...”人声清唱的阿卡贝拉,欢快张扬的调调,烘托着室内的明朗,桃美人看起来似乎也笑呵呵地醒了。
  张艺兴不自觉地微微一皱眉,这音乐风格太他妈蛋疼了,他的双耳表示有点水土不服。他寻思着叫吴亦凡还是换回五月天的歌放吧,但又转念一想,人总得尝试并适应新的事物不是?
  他得学着,适应,以及习惯。尽管心里空落落的。
  
  多年前一个高温橙色预警的夏天晚上,由于学校的宿舍没有空调,每间寝室只有两台蝙蝠牌电扇,老态龙钟地吱吱转着,空气中弥漫的尽是咸湿的汗臭味。而张艺兴所在的寝室更是不幸,正对着这层楼的厕所,“臭气熏天”就成了这间寝室的门牌号。
  这免不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回荡在走廊上,本就燥热的环境加之如此的噪音更是叫人不能忍,因此当你从走廊这一头走到另一头时,总能时不时地看到飞出寝室的毛巾、锅碗瓢盆,听到不同寝室的脏话大合唱。
  骂别人不要再吵时,自己不是制造了更大的噪声。躺在靠窗一个上铺的张艺兴在第52次听到隔壁寝室的骂街声后,忍不住松开了堵住自己鼻子的毛巾,长长地哀叹一声,以示人生悲哀。
  寝室内其他人都在外过夜不回宿舍了,就剩下他,和他的下铺,鹿晗。鹿晗对此倒是无动于衷,怕是早已习惯且看透这红尘了。他只是停下了剪脚趾甲的工作,探出脑袋,对张艺兴说了句话:“南城怎么比热带还热啊。”
  “唉,鬼晓得。”张艺兴晃了下头,一撇汗又从额头上流下。
  等等!
  张艺兴爬了起来,“你又没去过热带怎么就知道南城比热带还热?!”
  鹿晗继续剪他的脚趾甲,“不知道。”
  “唉,是因为你首都人民的优越感吗?”这……张艺兴愣了愣,挠了下后脑勺,其实他也不知为什么要这么说。
  鹿晗头也没抬地回道:“去死吧你!”
  “我已经热死了。”强调完了“已经”二字后又软了身子倒在床上,巨大的一晃动又换来鹿晗的一声骂:“卧槽猪啊!”
  就在张艺兴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时,又不知是谁不知好歹地弹起吉他吼起了歌,惊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冷汗直冒地盘腿坐着,艰难地吐出两个拖着音的字:“我……日……”
  鹿晗竖起耳朵听了听,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他抬眼望了望后就跳下床,移开了靠着窗户的一张桌子,凑到窗边,便觉那声音更加响亮。
  实在是忍无可忍,好好的大晚上弹什么琴唱什么歌,又不是死缠烂打着跟小姑娘跟人表白的,一群大老爷们儿不知嗨个什么劲儿,还非得在这高温之下惹得人心惶惶,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家教真糟糕。
  他急不可耐地伸出脑袋,冲着楼上那寝室大吼一嗓子:“大晚上的我们要睡觉别扰民行不行?!”
  可楼上那群像是吃了兴奋剂的男生对此充耳不闻,继续着他们的玩乐,鹿晗气急败坏地骂了声“我去你妈啊”就全身而退,一屁股坐回床上戴上了耳机。
  上铺的张艺兴心灰意冷地,听着那番喧闹发着呆。他是该学着淡定点儿,才不会“引火上身”。
  故事还未发展到高潮,更要命的紧随其后,犹如当头一棒将他砸醒。
  楼上在沉寂了一秒钟后,突然轰轰烈烈地爆发出了一段淫荡的歌声。
  “就让我吻你吻你吻你直到天明,就让我穿过你的外衣然后你的内衣,就让我吻你吻你吻你直到天明,就让我刺探你最深深深处你的秘密[3]……”
  鹿晗也感觉到床在那一刻轰轰烈烈地摇晃起来,等他摘下耳机就看到张艺兴光着脚丫跑到窗边,一手指着楼上声嘶力竭地怒吼:“我操你妈的能不能不要这样糟蹋五月天!”
  鹿晗不禁发笑,可还没笑过瘾就发现音乐声骤停了,眼前的张艺兴气喘吁吁,胸部大幅度地上下起伏着。他下了床准备拉他回来,却没想到手刚碰到张艺兴的膀子,就有声音从楼上飘下来。
  “什么?”
  “什么什么?”
  “他说什么?”
  “哈哈哈我哪知道!”
  ……
  张艺兴一副杀人不偿命的表情,始终在怒目圆瞪着楼上那不断交替出现的面孔,或嘲笑或鄙夷。而等到一张脸出现在眼前时,张艺兴被自己的口水噎着了,这算幸好,否则他险些就咬舌自尽。
  妈的,扛着吉他的黄子韬。
  他一看是张艺兴,顿时乐了,吹了个调戏意味的口哨,喊着:“嘿娘炮儿!”
  张艺兴咬住下唇,怒火中烧。鹿晗不理会楼上那是什么人,就拍了拍张艺兴的肩,劝他不要管了随他们去吧,别动怒坏了自己身体。
  鹿晗以为张艺兴转身是乖乖听他的话爬上床休息,却不想他抱起地上一只不知是谁丢的盆,出了寝室到对面的男厕打了满满一盆水,踱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鹿晗愣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反应过来,冲出去想拉住他。而那时张艺兴已经快到了黄子韬他们的寝室,等鹿晗在他身后喊他回来时,那一盆水已是哗啦啦地如天降的暴雨一般,被泼了出去,刹那间便是一地汪洋,那寝室里的人顿时作鸟兽散地跳到一边。
  张艺兴不理会后续,泼完水后扭头就走开,鹿晗则是心惊胆战地站在不远处抚着小心脏。
  “我靠,你至于吗。”
  张艺兴不回他。回到了寝室,才又听见楼上有人在喊他:“张艺兴,张艺兴?”一听就是黄子韬的,张艺兴铭记得太他妈清楚了。
  鹿晗一脸纠结,“别理他别理他。你……哎哎哎!”他瞪大了眼睛,张开手就要去拽往窗边走去的张艺兴,但却扑了个空。
  眼前方才还是黄子韬的笑靥如花,转眼间便是铺天盖地的脏水涌向他的脸庞。瀑布而下的哗啦声中,他听见他们的哈哈大笑,再清晰不过。
  可一颗坚如磐石的心,被大水冲刷后才能焕发锃亮。
  
  很久之后,黄子韬才摇头晃脑地告诉身边几个要好的女生朋友,一旦男生之间勾心斗角起来,比宫心计还难以言说。
  他耐人寻味地笑笑,眯起眼睛。
  张艺兴,你是唱的哪一计呢,叫我昏了头还情愿沉醉其中。上帝只会帮助自救的人,那看来我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窗外的景色越发鲜亮和宁静,手贴在窗玻璃上,渐渐冰凉,太阳穴也一点一点疼起来,黄子韬坐久了难受,扶着椅背站起来时双腿不住地发软,胃中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却吐不出来。
  他额头抵着椅背,不想吃药。头晕目眩之时,有断断续续的引吭高歌声在耳边回荡着:“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宫,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在雪山之颠把我的魂唤醒[4]……”
  嗯,一首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摇滚歌曲。那嗓音还有些稚嫩,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也不是适合唱这种摇滚风的。
  黄子韬被歌声吸引,努力循着声源转过头去,恍惚那一刹那他似乎看见了张艺兴腼腆微笑着的脸,但很快这种错觉就如同一粒雨水坠入纳木错湖中央时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地将倒映的蓝天融化。
  他看清楚了,那应该是个藏族的小伙子,略显黝黑的脸颊上透着两抹高原红,与身旁的同伴相互对视时那充满笑意的眼神却清澈无瑕。黄子韬凝视着那双眼睛,突然间很想放声大哭出来,但逐渐适应高原反应的过程不允许他这么做。
  如果他还在我身边,跟随我一同踏上这朝圣之路,我拍下沿途寓意幸福的格桑梅朵时,他一定会靠在我肩头,用气声轻轻喊着我的名字,告诉我,她们很好看。
  其实这身披剧毒,顽强又圣洁的野花,如他。
  
  黄子韬心中明白,张艺兴本性是不喜欢花的,他总是在被神化成“情人节”的各种节里表达他对送花这一礼节的不解,花语再温馨浪漫到时候还是会被扔到墙角慢慢干枯死去,甚至再生点虫子。网购来的那盆桃美人也只是他心血来潮,在看了一篇介绍多肉植物的帖子之后大呼那肉嘟嘟的样子非常可爱,遂决定入手一盆给店里添点色彩,看来看去看中了黄子韬认为最不起眼的桃美人。但张艺兴坚持要说她好,只因为名字好听。
  桃美人,等于,韬美人。
  话音未落,黄子韬就拎起一只沙发靠垫,追着张艺兴满屋子跑。等拽住了他的衣角,就一个用力拉过他抱进怀里,然后柔软的垫子一下一下地在他脑袋上跳跃。
  黄子韬揪了揪他的耳朵,“哎,我觉得‘情人泪’蛮好看的。”
  “啊啊啊!我有密集恐惧症!”张艺兴立刻拧住了面部表情,抢过黄子韬手上的靠垫,换他来使劲砸他的脑袋。
  
  黄子韬头靠着列车的窗户,微微笑起来。而趁他望着窗外冷色调的景色时,一道“咔嚓”声清晰地掠过了耳边。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面前坐着的那位清瘦的年轻摄影家面目和善地对他挥了挥手,浅浅地也回他一个笑后,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相机。黄子韬也因此心情舒畅了些。
  只是他并不觉得,彼此的笑容都被刻进了心里,即使有,也是因为那张照片记录下的一抹光影。
  笑给谁看,不知道;谁看你笑,不知道。
  在此时此刻,这纯净的大地上,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1]出自戴佩妮《怎样》。
[2]出自Karmin《Acapella》。
[3]出自五月天《爱情万岁》。
[4]出自郑钧《回到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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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13:00:32 |只看该作者
04
  张艺兴被一阵爆炸性的摇滚乐催促醒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还没拉开窗帘的房间仍是昏暗一片。他咬了下牙,爬起来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得他眼都花的屏幕上,来显写着“吴亦凡”。顿时心烦意乱,明明是这小子说让自己今天在家休息店里就靠他来打理,现在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把自己喊起来,当人家是110吗。
  他一按下接听,就听见吴亦凡暴走的高分贝:“老板你快过来这里有个人胡搅蛮缠的非说是你老朋友想占便宜!”还没点过渡,就听见他在对另一个人喊着:“哎你别动手动脚的我不正跟你‘老朋友’打电话吗!”
  张艺兴还没从睡梦中缓过神来,忍不住打着哈欠,这时从听筒里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在喊着他的名字:“张艺兴!张艺兴!”
  “嗯?”张艺兴突然有点清醒,这声音怪耳熟的。
  “我是鹿晗!我是鹿晗!”
  我勒个去!张艺兴的额上渗出一丝冷汗,鹿晗喜欢打扰别人做事的习性真是一直没变,当年黄子韬借他的拍立得,才拉着张艺兴拍了两张合照,他就死踹着黄子韬的屁股不停地唠唠叨叨着,“别弄坏我的宝贝相机”,“你欺负咱们艺兴的事儿我还记在账上呐”,还有“对咱们艺兴好点儿呀你丫个死小子”。吵到后面黄子韬烦不了他,拉着个脸将拍立得丢回他的手中。
  张艺兴在把电话那头狗急跳墙的争吵当耳旁风时,不禁“呵呵”冷笑了两声。
  挂断电话后下床去拉开窗帘,齿轮“哗”地一响,亮堂的光线一下子充盈着整个房间。张艺兴情不自禁地一伸懒腰,深深一呼吸,满肺是接近春末时节的芬芳。
  睡在他下铺的那位兄弟,也确实有段时日没见面了。
  
  “哎嘿,不好意思。好,谢谢……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好的,谢谢……”那年夏末,张艺兴手上拖着个行李箱,肩上背了个大背包,听着身后不断靠近的礼貌用语,穿梭在热烘烘的宿舍一楼走廊上。
  “哎哟!”张艺兴明显感觉手中的拉杆剧烈地震动了下,“不好意思!”他回过头来,发现是个正举着一只白色拍立得的男生,一只脚撞上了他的行李箱,重心不稳地还在原地夸张地甩着手臂,摇摆不定。  那男生就是鹿晗,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接触久了,张艺兴一定会说,这丫是个披着鹿皮的二逼。
  张艺兴拉正了行李箱把它拖到一旁,腾出那只手来抓住了鹿晗的胳膊。
  鹿晗稳住身子后冲张艺兴好心地一笑,“谢谢啊!哎你站着别动我给你拍张照!”说着,张艺兴还发着懵的神态就被鹿晗手上的拍立得“咔嚓”一声定格成相纸上的永恒。
  鹿晗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签字笔,连同相片一起递给张艺兴,“能写下你的名字吗?”
  “噢,好。”张艺兴对相片上那个呆若木鸡的家伙轻轻一皱眉,就翻到了背面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后,忍不住打趣地问了句:“跟《记忆碎片》里演的一样的,难道你也有‘短期记忆丧失症’?”
  鹿晗笑嘻嘻地摆摆手,“哪里。这玩意儿新到手的,我试着玩玩。谢谢你了。”浓浓的北京腔,这让张艺兴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略有不适应地心里一咯噔。
  继续前行,俩人最后都走到了同一终点站,被世人称作“臭气熏天”的那间宿舍。他们都有些吃惊地面面相觑,等找到各自的床位后,又不小心默契地笑出了声。
  
  张艺兴火速地洗漱完,早饭也来不及吃就整理了下东西准备出门。电脑桌旁已松散地堆了一堆传真件,都是些垃圾广告。有时候张艺兴看到它们实在是心痛,浪费纸墨浪费电,这是多不环保的一件事。可无奈于要做生意,没有办法。
  他找来了垃圾袋摆在一边,伸手去理了理那堆乱糟糟的纸张。抖抖落落之间,一张发暗的白色小卡片从纸缝间落下,如一片羽毛轻轻躺在桌角。
  他将废纸塞进垃圾袋,然后去翻那张卡片。可当他把卡翻过来后,才发现那哪是普普通通的卡片啊,那上面是黄子韬搂着他自拍下的大头照,是从鹿晗的拍立得里面冲洗出来的景色。
  故作颓靡的黄子韬,目光呆滞的张艺兴。
  张艺兴那时候总不明白,为什么他拍照时都是一副呆到没睡醒的样子,而黄子韬随随便便一扫到镜头就是各种有范儿。
  “所以你得拜师。”
  “拜谁?”
  “我。”
  “要给你烧三根香吗?”
  “把你‘捎’给我就行了。”
  遥远记忆中那些零碎的嬉笑怒骂,又扛着扩音喇叭如洪水猛兽般涌来。眼前被晨色照耀的时光,也摇摇欲坠地泛起波澜。
  张艺兴捏着那张相片右下角的手失了力气,手臂耷拉下来撞到大腿上,那张轻薄的相纸也随即飘落在地。他使劲儿一拍脑袋,你去死吧张艺兴,马上还得赶着去店里,怎么能为这种破事浪费时间。
  他捡起相片时,突然想撕它个粉碎丢进垃圾袋中,但勇气和决心在冲到两只大拇指相遇之时,还是停滞了半晌。
  算了。张艺兴又软了心地一吸发着酸的鼻子,掸了掸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轻地将它塞进裤子口袋里。
  
  既然恨不起,那就最后再留一点温柔的余地。
  我的温柔,也不过是我用自己的自由为你践行,你一定要一路顺风才对得起我的付出。
  那此时此刻的你,又在何处看风景?
  
  张艺兴骑着车子赶到书店,破门而入那一刹那,立马感受到了吴亦凡横眉冷对的强冷空气。他手下正死死压着几本厚厚的书,而鹿晗就正对在他面前不甘示弱地怒气腾腾,俩人已是咬紧牙关对峙了好久。
  “嚯!你们俩干什么呢!”张艺兴拎住自己的衣领抖了抖,以此散热。
  吴亦凡移开了怒瞪着鹿晗的目光,“老板你终于来了。你看看这个人,他偏说是你老朋友要打七折,我说最多给九五折他还是不依不挠的。”
  “所以我改成八折了啊。”鹿晗带着“呵呵”的情绪,斜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吴亦凡又冲他瞪了回去,“八折你也好意思?”
  “艺兴你看看!”鹿晗通红着脸指着吴亦凡转过了身,嘴巴弯起委屈的弧度。
  张艺兴没搭理他俩,径直走到收银台前,抱起那摞书一看,都是些考公务员的教材和练习题。
  “怎么,你要去考公务员了?”
  “嗯。”鹿晗点点头。
  想来毕业后那两年,不仅是黄子韬去念了研究生,鹿晗也去了,只不过他还是留在南城。当初的毕业聚餐上,黄子韬还说鹿晗要是跟着他一起出国去读研就好了,鹿晗只是蔑视地白他一眼,果断地说了俩字:“没钱。”听罢,黄子韬就抿了口酒,低下头去呵呵地笑。鹿晗又凑到张艺兴身边来,手肘搭上他的肩,说:“黄子韬既然你留下张艺兴自己走,我就得陪着他。你们这两年熬不下来,当心我举报注销你的护照。”当晚滴酒未沾的张艺兴拍着鹿晗的肩背,从他手中接过酒杯放在了桌上,“咳,鹿晗你喝得够多了。”
  而现在鹿晗又要赴汤蹈火地去参加一场万人过独木桥的考试,张艺兴突然很想说一句“干吗要浪费青春在这些功名上面不如趁着好时光出去玩”。可才想起来,他放走了黄子韬才不久,现在说这话无疑是给自己掌嘴。
  他抬头看了眼怒气未消的吴亦凡,说:“七折就七折吧,吴亦凡你以后认准了,这个人叫鹿晗,是我老朋友没错。”
  “好——吧——”吴亦凡极不情愿地拖长了音,抱着那几本书结账去了,“哼哼,撸汉。”
  等鹿晗付了钱拎着一袋子的书时,他突然又冲吴亦凡喊道:“哎,我要跟你家老板说点话,你回避一下。”
  吴亦凡又是一脸的不悦,事情都解决了说话态度还不能好点吗。他听话地拉过椅子坐下,戴上了电脑上架着的大耳机,在鹿晗的虎视眈眈下假装打开播放器听起了音乐。然而等他走开后,吴亦凡就悄悄地关掉了音量,露出左边半只耳朵来。
  “你丫真是心疼死老子了……那个烂桃子就这么丢下你又跑了?……你也是一大傻逼……你别笑,别给老子装笑……怎么说,以后就守着这店了?……如果那烂桃子再回来怎么办……我告诉你丫的再也不可以心软对任何人都不行!……”
  哎呀妈呀。吴亦凡心脏剧烈一震,差点没给自己吸进肺部的空气呛到。前几天老板懊恼地说他脾气差,那肯定都是给这个老朋友带出来的,怎么讲话都跟过年放鞭炮似的,我回避到方圆百里之外都听得清,还有是不是嚼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啊。不过此时一相比,张艺兴说话倒是轻声细语了些,含含糊糊之间吴亦凡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鹿晗临走时敲了敲收银台,吴亦凡闻声回过头,摘下耳机听到鹿晗说:“喂,以后对你们家老板好点儿,别像对我那样那么凶。”
  吴亦凡刚想反驳“明明是你先不讲理”,张艺兴就挡在他面前对鹿晗摇了摇手,“哎不不不,我们俩没……”
  “我看这高富帅挺好的!”鹿晗吼了一嗓子打断他,“你看他长得都甩那烂桃子几条大街了,还有做事细心认真严谨对不对,挺好的挺好的你就试试呗!”
  吴亦凡懵在那儿,额上两条黑线,怎么越听越像推销?
  鹿晗高谈阔论完后甩甩手就离开了店里。张艺兴转过身来,目光对上吴亦凡那写着“惊世骇俗”的眼神,“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整个身子也弯下去了些。
  吴亦凡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张艺兴,才稍缓过来点神,“老板你……”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他的声音游走得小心翼翼,“你搞基?”
  听他这么一说张艺兴更乐了,“你说得这么搞笑干吗,就说是‘同性恋’没关系的。”
  “老板你……”吴亦凡又顿了顿,咽了下口水,忐忑地冒昧问道:“你刚失恋?”
  张艺兴渐收住了笑声,微笑的影子却还停留在抿起的嘴角,然后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啊,对不起,我……”吴亦凡霎时间语无伦次,“我是直男。”
  “你以为我会怪你吗?”张艺兴再次与他四目相对,倒是吴亦凡在注视着那双洒满暖色的眼睛时慌乱了阵脚。
  眼是心灵之窗,但如果在骗别人之前先骗过了自己,那么再不堪的心事也会被埋没于沙洲。只是别人看到的是荒芜,因而找不着南北;而你清晰地记住它藏于哪一方位,却言说不得。
  “都是各自的命,强求不得。”
  各安天命,不过是各守己分。
  吴亦凡尴尬地摸摸脖子,“老板你别……这么平平淡淡的,我看着心慌。”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他转到一边去忙别的事,“你凶一点吧,凶一点挺好的,嘿嘿。”
  “哎,那我先回去了,我早饭还没吃呢,给你们整得麻烦死。”
  吴亦凡应他一声,“老板你注意身体。”
  张艺兴走后,吴亦凡直起身,盯着右侧那一排“五月天专栏”,像意识到了什么,却是满心困惑。他踌躇了两秒,缓缓地抽出那本歌词本,仔细地翻了两三页后,对比桌上放着的几张张艺兴写过字的资料,察觉到了笔锋细微之处的不同。
  右手随便捏住了靠尾的一页,顿觉指尖有些突兀的触感。他好奇地翻到那一页,发现有一张暗黄的笔记本上撕下的纸,被折成一块小小的正方形缝在了边角上。他谨慎地瞧了瞧,并不是被缝死的,于是就小心将它一折一折地打开,怕是连褶皱都会在不经意间被划伤。
  整张纸全盘摊开在面前后,他顿时目瞪口呆。
  两种不同的字迹,你一句我一句,由生涩逐至亲昵地跃然纸上。吴亦凡眨了眨眼,那些字忽然就染上了绵绸的雾气,它们在一片模糊之中耐不住性子地跳动,跳着跳着就被一道春风吹上了云端,飘浮于一片蔚蓝之海。
  
  那天鹿晗不知哪来的兴致,一大早就把张艺兴拽起来说要去图书馆占座早自习。张艺兴寻思着鹿晗这比他还懒的小坏蛋怎么突然勤奋好学了,满腹不解地摆摆手又躺了下去。
  “要期末考试了呀张艺兴!”鹿晗爬上他的床,两只手撑着天花板弓下腰来,左脚不轻不重地踢着软绵绵的张艺兴。
  张艺兴被他一脚踢翻了个身,倦意未消地说:“还不急呢。”
  “张艺兴,黄子韬是软件工程系前十。”
  鹿晗又踢了一脚,踢得张艺兴立刻坐起身,眯着个眼问:“你说什么?”
  鹿晗冷着脸,“黄子韬是软件工程系前十。”
  “靠!”这下换张艺兴精神了,“至于那么强悍吗!”对于黄子韬,他的一切认知从来都是“意想不到”。想不到他除了会打架子鼓还会弹吉他,更想不到把这些都玩得很好的人成绩也是超常地棒。其实学霸都这样,他知道,但他就是想不到,黄子韬会是这样的人。
  张艺兴这么一想,不服气了,用了比鹿晗想象中还要快的速度一溜烟儿爬下床,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就急吼吼地带着俩人的书本奔到图书馆前。他帮着占座,鹿晗先去买早饭。
  图书馆大门一开,人潮蜂拥而进。张艺兴从未如此亢奋地跑到最靠近门的那一桌,“啪”、“啪”,两摞子书迅速地一摆,拉开椅子就坐。
  而他正感庆幸地仰头打起哈欠时,右手边鹿晗的书本被挪动了下。他警觉地正过脑袋,将那些书又移了回去。接着,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推向自己这边。
  “哎有没有素质啊我先抢到的。”
  “你一个人占两个座就很有素质了吗?”
  闻声而望去,黄子韬拎着背包,扶住了椅背,冷峻地盯着他。
  软件工程系前十。呵呵呵,张艺兴心里的小人儿皮笑肉不笑地颤动起来。
  黄子韬故作吃惊,“哇,怎么又是你啊?”
  张艺兴不理会他的招呼,“有人要来坐这个位子呢。”
  “让他请回吧。”黄子韬一甩背包到了椅子上,而后跨步进来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
  “哎……”
  黄子韬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唇前,“嘘!在图书馆呢,肃静。”
  张艺兴被一肚子委屈和懊悔轮番搅得胃痛,没过多久在看到鹿晗的面孔时,他实在无奈地瞥了眼身旁的黄子韬,向鹿晗示意自己的窘境。然后准备起身想让位子给鹿晗,却见他抱过了自己的书本,连忙挥挥手,用唇形告诉张艺兴:你俩就这么坐着吧。
  张艺兴痛苦地扶额,鹿晗你早餐还没给我呐。而趁他心里流泪之际,胳膊肘下飘来一张纸,最顶部一行上书:你也喜欢五月天?
  张艺兴举起那张纸盯了半天,才放下手臂偏过头去看黄子韬。呵呵呵,他心里的小人儿又开始笑了,这么幼稚居然还玩传纸条,小时候肯定没跟喜欢的女孩子传过吧。
  这么想的时候,心头上的怨气消了一些,他便从口袋中掏出签字笔,写上了“是”回传给他。
  [最喜欢哪一首歌?]
  [这个...《为爱而生》吧。]
  [新歌啊。]
  [是啊。你也喜欢吧?]
  [我最喜欢《垃圾车》。]
  [哦...恋人版还是朋友版?]
  [朋友版吧。]
  [那是闽南语的。]
  [但歌词写得很好,朋友版的再好不过了。]
  [《为爱而生》也很好啊,新歌已经是我的新欢了。]
  [新专辑耗资巨大。]
  [是啊,好像是去了突尼斯拍摄MV。]
  [杰姆古罗马竞技场。]
  [对!]
  [唱的是个真实的故事?]
  [嗯,不过蛮狗血的。一个穷屌丝爱上了白富美,这种爱情不被允许,高富帅们就把白富美撞死了,屌丝找高富帅们算账,也被开枪打死了。后来好像重生了?]
  [或许是在他们那样的国度,这种禁忌之恋引发的悲剧再狗血也是痛彻心扉的。]
  [你知道MV开头那一段文字吧?“这是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献给世界上每个角落,为爱而生的人们。”真是伟大。]
  [你这都背下来了。]
  [那当然!]
  [狂热fan...]
  [问个问题:你会为爱的人献身吗?]
  [百分之九十九,不会。]
  [为什么?]
  [伤痛过去,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这是现实。]
  [是啊。理性。]
  [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对我有偏见?]
  [怎么问这个?其实应该是你对我有偏见吧,呵呵。]
  [你知不知道,所谓偏见,就是偏偏要相见。]
  
  对话至此,戛然而止。
  吴亦凡抽出自己陷入那些文字世界的思维,倏然就红了眼眶。他想,这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好的一段故事了,往后再多的婉转缠绵,除了他们无人能构建出一丝一毫,当然也再无追究的必要。
  如梦初醒时分,上一首恋曲已优柔地缓缓收音。下一首,前奏,从暗黑中探出一丝光芒,晒得人得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天边的朝霞多绚烂漂亮。
  “就等你的一个眼神,就能为你长征,为你占领所有边城,和天上的星辰[1]……”
  就让温馨的记忆拭去泪痕,让巧手一点一点缝合血染的伤口。
  然后,让我们重生。
  
  
  
[1]出自五月天《为爱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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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13:00:51 |只看该作者
05
  一般来说,失去一个人后,关于他的一切都要格式化,他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被丢进垃圾场不再与自己有关联。
  可就可惜在,他们因为志同道合走到一起,分别之后谁都不可能去割舍共同的崇拜。
  不过也正因这治愈系的崇拜,才少了些争执与苦恼,减轻地球运转的负荷,连随身携带的微笑也成了轻量装。
  张艺兴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面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夜空。然后一手托起下巴,一手捏着圆珠笔,提起又松开让它的尾部点在笔记本上,一上一下地弹弹跳跳。
  他刚刚在那纸上写道:五月天唱出的爱情总是那样,太大方,太宽容,无私得会在没有路灯的黑暗中掩面把眼泪留给自己,走到路灯下又要露出最好看的笑脸给身边人。他们的歌也一直都怀揣着青涩的梦想,似乎从未计算过时光老去的速率。
  “嘿张艺兴!”
  张艺兴眨眨眼,好像听见楼下有谁在喊他。他放下手中的笔,摘掉眼镜,稍稍起身往楼下瞧去。可能是由于一张桌子隔开了他与窗户间的距离,才没看全楼下完整的景色,不过那明晃晃的路灯下也没见着一点人影也是事实。
  他靠在椅背上仰天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夜已深,是他犯困出现错觉了。
  转椅一转到旁边面对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晃动了几下鼠标才把亮丽的界面唤醒。他习惯性地在刷微博之前,戴上耳机打开播放器,五月天的歌曲就在耳边随机播放。
  微博上关注太多新闻媒体的下场就是,每天都觉得自己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不操心吧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为社会进步做贡献,多嘴几句又怕是不专业见识短浅被人身攻击。
  张艺兴“啧啧啧”地摇着头,今天北京的沙尘暴又逆天了,PM 2.5值又爆表了。
  同时他也下意识地抬眼望了下窗外的天。
  南城的空气污染同样是日益严重。你瞧,晴朗的夜空中,不仅是星星,就连月亮都不知躲到哪儿流泪给自己看了。
  他淡淡一笑,难道以后就只能听着《星空》来幻想星空的样子了?
  
  有人说,宇宙被地球人和外星人掏空了,就像自己的秘密和心事,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爱人面前,信任地让他全部偷走。
  难怪,恒星再有恒心,黑洞也还是在叛逆,星星也还是会陨落。
  
  那天魂不守舍的早自习结束,张艺兴就赶紧冲回了宿舍,从鹿晗手中抢回自己那份险些要入鹿口的早餐。而鹿晗快坏笑成痴地靠在床边,本想从张艺兴口中扒出点他跟黄子韬如此近距离相处时的尴尬情愫,却不料张艺兴滔滔不绝起他们都很喜欢五月天的这一共鸣,那兴高采烈的神色不免让鹿晗的坏笑程度更上一层楼。
  “脑残。”他说着,被张艺兴狠狠甩了个大白眼,于是又不甘心地说道:“一提五月天你就上钩,脑结构有点奇葩啊你。太不可思议了,那我就盼着你俩的后续发展了啊。”
  鹿晗无疑是准备看好戏的,却没想到第二天,张艺兴又巧妙地利用了他一次。当他大汗淋漓腹中空空地跑向图书馆时,张艺兴已经在人群中拉住了黄子韬坐到两个相邻的空位上。
  鹿晗气喘吁吁地到达之后,他抱起自己的那一堆书,面露凶相地瞪了一眼张艺兴,并拢了右手手指在脖颈处流畅地一划,就飞着脚步匆匆逃离现场。
  “你的眼中藏着什么我从来都不懂[1]”真是鹿晗当时最想冲张艺兴吼出来的话。但没走几步,他又反应过来,他们俩不就上下楼吗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
  张艺兴脑结构太奇葩。
  “呃……咳咳,我该用什么表情?”
  听此一言,张艺兴难为情地转过头去看黄子韬,一个劲儿地“呵呵”傻笑说不出话。
  “哎,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黄子韬转移话题。
  “我……随时有时间。”
  黄子韬一勾嘴角,“一看就是天天逃课的人。”
  “哪有,”张艺兴甩起手给自己扇风,“就是偶尔趴床上不想去了才不去。”
  黄子韬脑后一阵冷汗,眼前那二货等于是不打自招。
  “那下午四点,练习室。其他人别叫,就我们两个。”一边说着,就从包里抽出一张图纸。
  张艺兴好奇地凑上前去一瞧,是一张统计数据的饼图,但却用了不同的时间点来标注。
  “这什么?”才问出口他就捂住了嘴,生怕那是哪节他逃过的课上布置的作业,他这么一问给抓住马脚。
  黄子韬在那上面修改了几笔后,将图纸朝张艺兴那儿推了推,“仔细看看。”
  张艺兴盯着那大圆饼上分割了近百分之九十的一块区域标明着“前寒武纪”,写着时间“21hrs”;剩下那一小块区域内又被分割成不同的年代对应上不同的时间,到最后紧凑而局促地挤在一块儿。
  头疼。他看了只能摇头,“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我随便弄着玩的。那就问你个常识问题吧,前寒武纪距今约多少年?”
  “这……”38亿年前?52亿年前?这是什么常识问题啊,不过倒是让他想起了新专辑里的《一千个世纪》这首轮回重生之歌。
  黄子韬并不带任何企图地盯着他的眼睛,他却觉得自己像被一颗颗子弹击穿似的,然而他一身干干净净没流出血,再慌张也无用。他心里那调皮的小人儿举起了喇叭呐喊着:这就是不读书的下场啊张艺兴见到学霸你该哭了吧!
  “是46亿年前,所以把这46亿年间不同的地质年代,按照一天24小时来划分成不同的时间段。前寒武纪占据了大约21个小时,但是,”黄子韬指了指零点左侧那几乎快被压缩到隐蔽起来的“新生代第四纪”,“这是人类出现并存活到现在的时间,才0.2秒,可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却制造了很多比大灭绝还要有毁灭性的灾难。”
  张艺兴听完这一番高端的解释,僵硬的面容上嘴角止不住在抽搐,“呵呵……这么说,太骇人了。”
  “就是做着玩玩,没什么别的用。”
  黄子韬准备重新卷起图纸时,却被张艺兴抢了过去。
  “哎你干吗?”
  他身子侧了侧挡住了手臂,黄子韬看不到他在那上面写了什么,只能戳着他的腰轻声喊道:“你别乱涂乱画!”
  不一会儿那张纸就被扔回面前,张艺兴“啪”地一合笔盖,用笔头点点纸上那段话,说是“一句话总结”。
  黄子韬定睛看了看那些歪七扭八的字。
  [当时地球还年轻,我们诞生荒凉大海里。演化到了寒武纪,我们长出脊椎和勇气。某天我们开始踩出脚印,学会双手拥抱学会爱情,长出人类的心。——《一千个世纪》]
  “这还‘一句话总结’?”黄子韬哭笑不得。
  张艺兴一个挤眉弄眼,“就当是为你这画题个词吧!”
  “那也不是你的词,字还那么难看。”
  
  字再难看也还是你的字,我不可置否。
  黄子韬在傍晚时候坐上告别拉萨的列车,车窗外那个陪伴他多日的十二岁小姑娘次娜不停地朝他挥手,她在喊着什么,隔着一块厚玻璃黄子韬听不清。见那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有泪痕,黄子韬就伸出两只食指一比划,勾出一个微笑。火车吃力地拖出一声长鸣,“呜呜”哽咽着,缓缓吹过喜马拉雅的山顶,末了又是一场别离。
  夜色降临时,黄子韬掏出笔记本,准备写下在西藏的最后一篇日志。
  可是该写些什么呢?他咬着笔杆不知所措地问自己,离开的这一天很平淡,只是次娜一放了学赶过来送他离开,心有感动与不舍,但只能铭记。
  你看,我们做任何事的时间总是有限,我也不知道自己占据了那0.2秒中的几十万分之一。遥想当年你就在我身边,我庆幸自己赶上了不会错过的时间,已将你的每一寸一毫都刻进了脑海。
  他转开了笔盖,在笔记本上写道:我一路走得平安愉快,感谢上天给我机会继续呼吸。只是遗憾还没忘掉过去我爱的人,不过这也在我走路的时候想通了,既然是遗憾那不如就继续爱着好了,尽管身边不再有他,因为往后注定只能是孑然一身走在旅途上。爱是我们谁都看不见的,宇宙英雄。
  他忽地又想起前天拍到的一幕,几位虔诚的信教徒头点着地一路匍匐前行,从家门口直至寺庙。那时候想着这该是怎样一种信念和精神,才支撑着他们不知疲倦与疼痛的毅力。
  爱情,也终究会教人如此崇敬。
  
  那天“随时有时间”的张艺兴卡着四点整踏进乐队练习室,发现黄子韬已经坐在角落里,抱着民谣吉他慢慢地拨起弦来了。夏季的太阳下山迟缓,此时的阳光依旧毒辣地折射进练习室内,那一道光束打在黄子韬的前方,让景色融合成一幅刚上好了色的油画。
  “你来这么早?”张艺兴抖着自己的衣领。
  黄子韬头也没抬,“也才刚到没多久。”
  张艺兴环顾着练习室找到了空调,发现风扇口还紧闭着,“怎么不开空调?”
  他正准备走过去时,被黄子韬叫住,“等等,别开。”
  “天!你不热啊?我浑身都在发大水了。”
  “先等一会儿,听听这琴的音色,空调有杂音会扰乱它的。”
  张艺兴笑了,“有这么严重?”说着就走到黄子韬身边,直接坐在了地上。
  黄子韬眼角的余光瞥着一个人影在不断放大,突然间坠落下去不禁吓了他一跳,他讶异地瞥了眼在地上坐着的张艺兴,看到他汗如雨下还笑呵呵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一上扬。
  然后他的手指开始在琴弦上娴熟地游走,琴弦一拨动,听起来像从谷中而来的山泉,“叮咚叮咚”连贯地出声,细水流长。
  “啊!《而我知道》!”前奏一起张艺兴就乐得直拍手。
  黄子韬缓缓地拨完最后一个音,抬起头来看着张艺兴,“我感觉这种轻摇滚比较适合你。”
  “真的吗?”
  “嗯,你来试试看。”黄子韬又架好了吉他,对准了指法后指尖再次攒动。
  张艺兴也坐正了身子,右手轻轻拍打着膝盖,数起节奏,然后咽下口水,顿了一秒,启唇。
  “‘冰块,还没融化,你在看表,我笑得尴尬。你说,最近很忙,改天聊吧[2]……’”
  忘了何时又一滴汗珠如泪地滑过鼻翼,也顾不及要抬起手背去急促地擦拭,任凭它流过嘴角,尝过一丝不算浓烈的咸味时,另一个声音也加入进来一同和鸣。
  “‘而我知道那真爱不一定能白头到老,而我知道有一天你可能就这么走掉……而我知道我们曾天真地一起哭和笑,而我知道放开手但不知道怎么忘掉[2]……’”
  没有恋人时,这就是张艺兴最幸福的事,一直以来,他都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一个愿意掏心掏肺的真朋友,抵过一个好恋人。
  所以那一刻只有获得共鸣与赏识的尽兴,他不会去在乎歌词唱的是什么,也没法衍生更多的情感,所有的波澜都被掩埋在深海,压抑在了黄子韬心里。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喜欢上一首歌,或许只是在出租车上听到的电台节目背景音乐。而眼前的人,或许就是那首歌,唱到曲终人散,有人选择重放,有人选择跳到下一首歌,有人关掉音乐回味不尽。
  一曲终了,张艺兴才喘喘气,拽着衣领擦擦额头。
  而黄子韬抱着吉他,仰着脑袋,眯起眼看窗外的夕阳。
  借机,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张艺兴:“你知道五月天最早参与创作的一张同志专辑吧?”
  “啊……我记得,是叫《拥抱》吧。哎,《拥抱》这首歌不就是《孽子[3]》主题曲?”
  黄子韬回过头来,“还有《爱情的模样》。”
  “嘿,”张艺兴一笑,“我喜欢这首。”
  “那你会排斥同性恋吗?”为了避免嫌疑,黄子韬故意摆起吃了苦胆的表情。
  “这个……”张艺兴努起了嘴,想给出一个听起来算是折中的答案,“说实话吧,我觉得无所谓,但要是真发生在我身上,接受有点困难。呃……”这么说来还是有点尴尬,于是又顿了顿,“毕竟,一般人都是生来就形成的异性恋观念,这很难改变的。所以,很多人即使对同性产生感情,也不会说服自己相信那是爱情。”话音一落,便很满意地对黄子韬点头微笑。
  黄子韬眨了眨眼,“噢,我知道了。”
  “那个,”张艺兴突然又接上了话语,让本来平静下心的黄子韬以为被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心跳又开始慌乱,“我其实没有什么厌食症,就是偶尔懒得去吃饭而已,不是那么严重的。”
  咳,虚惊一场,心里紧绷着一根弦的黄子韬长舒了口气。
  不过怎么会有这种奇葩?在这个满是吃货的世界里,竟然还有人懒得去吃饭。是“懒”得去吃饭啊!换做是黄子韬那肯定是懒死不成必须撑死啊。
  “好吧。”黄子韬无奈地扶额,耳边只有张艺兴的傻笑声。
  
  黄子韬在那一刻服了张艺兴,却不曾想这臣服会延续到整个余生。
  正如五月天在后来唱到人们泪流满面:“为什么你带我走过最难忘的旅行,然后留下最痛的纪念品[4]。”
  
  
  
[1]出自五月天《温柔》。
[2]出自五月天《而我知道》。
[3]《孽子》为台湾作家白先勇所著的长篇同志小说,曾改编成电影与电视剧。
[4]出自五月天《突然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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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写字台前昏昏欲睡的张艺兴,在关了灯后拖着身子倒向软绵绵的床垫上时,突然就被闭上双眼时的一片黑色偷走了睡意。他自然地枕着手臂,深吸一口气又平缓地吐出来,想让自己脑中再多点空白以便安心入睡,却是收效甚微。
  他努力地舒展了下身子,可越是想放松,背上渗出的汗就越多。最终他实在无奈地睁开眼,眼神空洞地盯着从窗帘缝间钻进来的路灯灯光,它照在天花板上晕染出一层银辉。
  如果那是月光,应该会像退潮的海浪,冷冷地吻着湿稠的海岸,却是在清凉的晚风中摇曳起自己的安眠曲。
  黄子韬说过,自己小时候就是在海边长大,他喜欢听着海潮的呼吸声渐入梦乡,而在梦里他就是一条在深海遨游的小鱼,那个起起伏伏的世界里只剩宁静安详。
  唉。张艺兴温和地笑了起来。
  记忆中那台他用了很多年的笔记本电脑,偶尔会蓝屏的屏幕上在吃力地加载一部城市漫游纪录片,那一集到达的地方离黄子韬的老家青岛很近,是同省的另一座海滨之城日照。
  
  海平面上升起的初阳如牛奶般温和而不刺眼,海底的小生物们闻香而醒,激动难安地掀起了呼啸的浪涛,扑向阳光逐渐洒满的沙滩上。
  哗啦,哗啦,哗啦——
  紧接着就是轮船伸着懒腰,为自己打起精神而奏的晨鸣,然后海鸟也随之“咕咕”地低低盘旋过海平面。
  
  张艺兴从沙发上下来,凑过去习惯性地张开双臂环抱住黄子韬的脖子,嘴里还嚼着一片刚塞进口中的薯片,砸吧着嘴含糊不清地说:“我妈说我小时候睡觉时都必须得听《军港之夜》才睡得着。”
  黄子韬转过头去看他,“哟,这么巧,我也是。”
  听罢张艺兴就点了下他的脑门,“别跟风!”
  “哼,不信拉倒。你都不是在海边长的更没资格说我。”黄子韬伸手一捏张艺兴的鼻子,痛得他直叫唤“鼻子要掉了”。
  张艺兴甩开黄子韬的大手,手臂一紧夹住他的脖子,愤慨地盯住他,“海边长大的很了不起吗,嗯?我们南城没有海但是好地方多了去了!不服来辩!”然后一挑眉,一撅嘴。
  黄子韬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道力吓得差点摔下椅子,为了安全起见便抱住张艺兴,两个人一同站了起来。张艺兴不愿松手,仍是厚脸皮地勾住黄子韬的脖子,但却必须踮起脚来才能与他平视,他说这是为了“平等”。
  黄子韬略显可惜与抱歉地撇撇嘴,手掌轻放在张艺兴头顶,慢慢地把他按下去,而张艺兴的脚腕处也支撑不住地松懈了,于是他的个头便在黄子韬面前矮下去半截,那眼里的傲气忽然间就蒙上了委屈。
  “别撅嘴。”黄子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说。
  张艺兴看他那样子像是不耐烦了,心里有点点怀疑,但还是忍不住调皮地撅嘴撅得更夸张。
  黄子韬一翻白眼,“真丑。”
  “什么?!”张艺兴柔和的眉毛曲线突然变成倒八字,“想怎么死啊黄子韬!”
  “我都说了叫你不要撅嘴你还撅,你是长了兔牙盖不住吗。”
  妈的小贱货,再这么猖狂地撅嘴我会忍不住的。
  张艺兴一听,故作气得牙根直痒,“我死后遗照都……”还没说完,肾上腺素都快冲到头顶的黄子韬立刻低下头,双唇死死堵住了那张晦气话连篇的嘴。
  我死后遗照都得是撅嘴的样子看得你气死来跟我陪葬。咦?这句话貌似有点混乱,而且长得过分,张艺兴也不知道那时候脑子怎么就那么灵活,舌头怎么就那么顺溜。
  放下差点没缓过神来的张艺兴,黄子韬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干吗老说死啊小贱货,我这辈子肯定得给你诅咒死,我们俩不会有好结果的。”
  别开玩笑,多严肃的一件事儿呢。
  这么一说,张艺兴才在震惊之余挑衅地一笑,“那就试试看!”下一秒他便挣脱了对方的怀抱,跳到一边,学着小时候看的《神奇宝贝》里面扔精灵球的姿态,一甩手,朝黄子韬凭空扔出了个“炮弹”,大喊着:“去死吧黄子韬!”
  “次奥!”黄子韬一跺脚,张开双臂雄鹰展翅似的扑向张艺兴,然后狠狠抱住他的身子将其压到一旁软绵绵的沙发上,“看我不干了你!”
  张艺兴被强大的力道挤到沙发一角,他不得已地紧闭着眼刷过去了个巴掌,挡住黄子韬的脑袋。黄子韬不甘示弱地转移目标,被打到一边的脑袋顺势低下去,接着张开小口轻轻咬住眼前那白嫩得犹如出水豆腐的脖子。
  手不安分地滑至腰际,迅速地伸进衣服内抚摸那光滑的腰身。但……张艺兴“嘶”地倒吸一口气,黄子韬怕是在关键时刻他的腰又犯毛病了,立即克制住自己,停下了动作,坐起身来捋捋他的刘海,关切地看他是不是难受。
  彼时的夜空残留着几颗星星在打着呼噜,一抖一抖地闪烁。秋日下的一丝微风卷起一阵歌声不紧不慢地透过纱窗,苍桑,却是活泼有力的:“‘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1]……’”
  张艺兴懒懒散散地撑着扶手坐起来,抛着颓靡的目光,急冲冲地倒向黄子韬那儿,再趁机环住他的脖子,还给他一个心如止水的浅吻。
  那微微轻合还止不住颤动的眼皮真是比沾了雨点的桃花瓣还要动人,不知不觉间一种淡淡的清甜香溢出嘴角,溜过鼻尖,再顽皮地钻进心里。
  窗外歌声依旧明媚地在树影下回荡着,似乎也有一滴洋槐蜜渗进了晚风里。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1]……’”
  
  如果我的爱与思念,也能英勇地穿越枪林弹雨,陪着你经历纷飞战火。
  喀秋莎,就请为我的爱人歌唱。
  
  这一失眠,便是彻夜。
  张艺兴很久没有这样过了,上一次这样的失眠还停在黄子韬回国的前夜,因为太兴奋。
  其实在黄子韬出国的那两年,张艺兴常常是逼着自己熬到凌晨两三点钟的,由于时差问题,在黄子韬那边正是他平常下课的时间。而黄子韬,也就在那时候有点点时间,在QQ上跟张艺兴联系。
  异国恋苦逼地隔开了时空,人们往往是不信任自己,才动摇了不以为然的信念。
  张艺兴想说服自己,只要他们两个人够坚定,就不会那样。但是鸡蛋去撞石头只会是破碎,一点点孤单在黑夜中,被空荡荡的房间无限放大,直到成了恐慌让自己都快窒息。
  撑不住时也不是没有怄过气,黄子韬连着发来比平时话都要多的消息,张艺兴却只是坐在电脑前呆呆地看那不断闪动的屏幕,丝毫不为所动,狠了心在下一条消息跳进框内的瞬间关闭了窗口。
  白天时候再次点开未读的消息框,里面显示的字体突兀地加大了一倍,黄子韬听不见的声音统统嵌进了字里行间。
  [我不会和你说分手,但若是你说,我接受。]
  心一沉,握着鼠标的手捂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我跟你说呀,我在这儿有一女同学,在中国的男朋友莫名其妙跟她分手了,女孩子还得擦完眼泪化好妆去考试。]
  [还有我一个室友啊,考试前接到消息说他外婆在老家去世了,憋了一白天,哭了一晚上。]
  [还有……]
  云云。
  差点被酸出泪花的张艺兴忽然“噗”地一笑,顷刻间世界化成了琉璃色,抽了张纸揩鼻涕时泪水淋了一手背。
  [你们一天到晚都是考试吗?]
  发完之后简直要被自己的机智逗傻了,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试全考完了再回来见我。]
  
  而此时的张艺兴只能在黑暗中受着强光的刺激,不眨眼地盯着那惟一一个,且灰色了好几个月的公路头像静静躺在最上头的列表里,最后留下的签名仍然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天高,路远。”
  他耸起双肩弯下身子,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实在是太累了,眼泪都没力气掉下来。
  黄子韬说那头像是美国最孤独的五十号公路,在那么寂寞的地方一定要带着自己的另一半去,才能感受到你们是否真的爱着对方。
  可是抱歉,我未动身,就否定了答案。是我不信任自己,与你无关。
  
  “我这里天快要亮了,那里呢;我这里天气很炎热,那里呢;我这里一切都变了,我变得不哭了,我把照片也收起了,而那你呢[2]……”
  强迫自己做什么事,或多或少都会有点令人惊喜的成效。比如张艺兴已经可以在打着哈欠整理书目的时候,欣然接受五月天之外的一些歌曲了,并且他认为听一整天都没关系。
  吴亦凡说他是越来越宽容了,只是双眼下那两抹青色在蕴藏着什么心事。
  其实有些挣扎,是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心情好一些,旁人看了也不会多猜疑和担心。
  这纯属生存的本能罢了。
  
  一晚上熬的夜,终于来向张艺兴索要了补偿。在拜托了吴亦凡好好看店后,就趴在桌上几乎睡了一下午,保持着一个姿势就没动过。有那么几秒吴亦凡盯着他瘦削的脊背,自己吓唬自己地脑内着他会不会就这么睡死过去,一冒出这个念头后他就不断敲着自己脑袋,什么破想法太不吉利了。
  而张艺兴只是在做梦,像坐在空荡荡的影院里,独自享受着一部画面唯美剧情上佳的五星级影片,他陷入其中就不愿移开视线了。
  “嘿张艺兴!”
  窗外那个大汗淋漓的男孩子咧开了嘴角在喊着他。然后他坐在最近的花坛边,摆好了很酷的姿势,架好那把民谣吉他,纤长的手指在琴弦间飞舞。
  夏夜的虫鸣嗡嗡,与之一高一低地交错唱和。如果宿舍里面关了灯,偶尔还能清晰地看见他身后的小树丛间躲着的小萤火虫,比他眼里的真诚还耀眼。
  嘘,别喧宾夺主。
  《垃圾车》……《让我照顾你》……《天使》……他一首一首地弹过去,配合着稍有些生涩的歌声,还有头顶的一轮明月投下的聚光灯。
  张艺兴从没听过这种单一配乐风格的小清新摇滚乐,但他听着看着,都快在梦中睡过去了。
  然后听见响亮的几声“啪嗒”、“啪嗒”,以为是入梅的雨点从天而降,打起精神来抬头一看,却是那男孩子比汗水流得还多的眼泪,正一粒一粒地打上琴身,似乎是另一种他在打着鼓点的方式。
  《知足》……《听不到》……《超人》……又是一首接着一首,他的眼泪却是有如冲破堤坝的洪水,奔涌向张艺兴,誓要淹没了他。
  而张艺兴担忧地一回头,发现这荒芜的世界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嚯!”张艺兴一个挺尸地醒过来,撞在了椅背上,吓得吴亦凡手中正读着的那本书“唰”地落地。
  他不慌不忙地弯下腰去捡书,“老板你没事吧!”吴亦凡告诉自己其实可以不用如此惊讶,老板一直都是咋咋呼呼的,这下又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可得小心心脏啊。
  张艺兴舒展了下身子,再出手一抹脸,忽然指尖就感觉到了有一点点水渍,两根指头一捻后又干透不见。咳,他脸一红,那都是从眼角挤出来的。
  “我没事。”
  反正都是在做自己的梦。
  
  可为什么最后落下的尾音是滑稽的减三和弦?
  能不能再严肃点,别让我破涕为笑了。
  
  
  
[1]出自前苏联歌曲《喀秋莎》。
[2]出自戴佩妮《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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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五月十六日,黄子韬终于抵达被称为“加勒比海明珠”的,哈瓦那,古巴共和国首都。同样,这也是海明威写出《老人与海》的地方。
  很遗憾,他没读过《老人与海》,不过他记得“九号店”里还有一本英文版的。张艺兴的爱好之一就是去淘英文书籍,尽管以他的水平在阅读之后只是一知半解。偶尔他会去求助黄子韬,却总要先被嘲笑一番,然后再来点小打小闹的开胃菜,最终都是在稀里糊涂的人生畅谈中结束。到底解决了什么问题,俩人也不得而知,没有深究。
  就像这一走了之,到底算什么呢?不愿意跟着我走,便放开手让我独自走,这样的温柔以前觉得好了不起,现在看来倒有点残忍的意味了。
  记得那一次张艺兴又是询问无解,就抓着《老人与海》的英文版拍他脑袋,说他不是很爱大海的吗,不是高材生吗,怎么连这与海有关的经典名著都没读过。黄子韬扼住他的手腕回答他,我要是会去读这些名著还能成为理科生吗。张艺兴只是冷眼,手腕被松开后又给了他脑袋一下,说了俩字“狡辩”。
  是不是没读过与当地有关的一本书,旅行就少了点情调与意义呢。
  黄子韬托腮思索着,他坐在公交后排座位上,空气中的潮湿和热浪源源不断地被海风吹进半敞着窗子的车内。静下心来欣赏着窗外的浓荫、蓝天和碧波,才渐渐没有了热气侵袭的感觉。
  看晚霞的最佳地点在摩罗城堡,海滨大道东端的防波堤尽头。堤上,有横卧着小憩的游人;堤下,还有闲情逸致的钓鱼者。而黄子韬就抱着自己那只用了快五年的背包,坐在堤上无言地凝望眼前荡漾的海浪。
  以前在睡前,给张艺兴催眠的“呼”、“哗”——海浪即将下班休息的呼吸声——再次惬意地回响在耳边。但是这海,离家太远,所以感受仍是同欣赏美术馆的一幅作品一般,美得令人称赞却并没有情感联系从中作祟。
  邻近那座满身伤痕累累的摩罗城堡,如同迟暮老人在轻轻挥手告别眼前的光芒。这城堡最初正是为了抵御加勒比海盗而建,不知道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英雄杰克船长是不是也曾向往过,黄昏时分能坐在岸堤上,抬眼即能将那片灿烂尽收眼底。海风也是清清凉凉的,扑在脸上就像自己调皮的恋人,湿着一双刚冲洗过的手来与自己深情拥抱。
  黄子韬就坐在那儿,沉默着赏完了惆怅的夕阳,与萦绕在它身边的一抹抹斑斓的幻影。海面上那道金色同潮水一起慢慢退去时,城堡上的灯塔也亮了起来,很快就要与洒在海面上的月光争奇斗艳了。
  他起身离开时看了看表,18:21,北京时间应该是十七日的早上6:21,张艺兴小懒猪得起床了。
  简单地吃了顿快餐后,找到一家廉价的旅馆住下。
  从有些老旧的屋内望出去,明艳的路灯下被照亮的是充斥着潮气的黑色小巷,紧挨着的房屋外墙上有几分破损,但是侧影使其看起来像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远眺街角有一家酒吧,外头那些游说路人进酒吧狂欢的男人女人,叫人盛情难却,但不知能给出多少称心如意的价码。还有人揣着上好的雪茄向旁人推荐,但相比之下,黄子韬更喜欢他身后的那间咖啡屋,有人推门进出时,Cubita的优雅温润之气顷刻就飞离屋檐下,不知去向何方。
  恍然间,一种《春光乍泄》的电影既视感。但是剧情只看到一半,这曾让张艺兴惆怅了好久。
  
  那是十二月初,他抱着黄子韬快退休的笔记本搜遍了网络才下到的高清原声版,由于文件太大存不到自己的移动硬盘里,只能留它在笔记本上。
  安安静静的文艺片,适合还没有困意的睡前,靠在床头观看。加之又是南方没有暖气的冬天,缩在厚厚的两层被子里靠肢体取暖的两个人,只能探出两个脑袋。黄子韬偶尔还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扶住笔记本。
  可每当故事进行到黎耀辉赶走双手还缠着纱布的何宝荣时,电脑就“叮”地跳出一声杂音,接着自动蓝屏,之前所有的兴致都一扫而空,换了几个播放器都不管用。
  心情一下跌到谷底的张艺兴,将郁闷的情绪一股脑儿发泄到捶着黄子韬胸脯的拳头上。
  黄子韬攥住他的两只手腕扣到被窝里,俯下身吻住他。热乎乎的气流窜入全身,呼吸带着心跳加速,张艺兴赶忙拉住他的发梢捧起他的脸来。
  黄子韬急促地喘着气,看着身下人儿的眼中竟泛上一层水雾。
  “你说,何宝荣还能不能跟黎耀辉从头来过了?”
  他一听,笑了,点点张艺兴的鼻子,“幼稚。”
  “我认真的。”张艺兴想扇开他的手,却落了空。
  “那你说,要是我们的话,能不能从头来过?”
  四目相对,除了沉重的呼吸,便是多时的寂静。
  然后黄子韬听见了同黎耀辉一样“难以抗拒”的声音。
  他说:“我们不需要从头来过。”一滴珍珠泪同时滑出眼角落入枕头。
  这是一个模板式的满分回答。
  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便不需要从头来过。如果我们相忘于江湖,也不需要从头来过。
  所以,来不及了。
  黄子韬顶着厚重的被单,屈膝跨过张艺兴的身子伏于上方,迫不及待地狠狠吻下去,额头、眼角、鼻翼、嘴唇,再慢慢褪去衣物,轻咬上那棱骨分明的肩与锁骨。发烫的掌心摩挲过胸前,顺着腰际滑向下方。
  张艺兴也不抗拒地承受这一切,交叉着双臂勾住他紧致的脖颈。然后主动地挺身凑上前去,吻着他,舌尖启开稍有闭合的皓齿,口中的交缠让粘湿的气息溢出嘴角。
  初次缠绵床褥的疼痛,留下张艺兴咬在黄子韬左肩上的疤痕作纪念。
  担心他着凉,黄子韬在完事儿后下床去煮姜汤。刚把小锅盖子盖好后,身后悄无声息地凑过来个人影,轻轻圈住他的腰,人倚在了他的背上,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温热。
  张艺兴不喜欢别人从背后抱他,但却很喜欢这样抱着别人。黄子韬搓了搓手心,哈了口热气后覆上自己腹前的那双手。
  张艺兴抽出自己的右手,在一旁蒙着雾气的窗户上抹开了几笔,勾出了湿润润的“我们”二字。凝在一起的水珠拼命向下滑落,像是即将汇聚成河流的小渠走得寂静无声,黄子韬却因这几缕透明的扭曲线条,看见了窗外洋洋洒洒的漫天雪花。
  呼。再哈一口气,锅盖上热气升腾带出辛辣的甜味,纷扬的雪花也很快要被暖意点燃。
  
  再后来就换掉了那台笔记本,磁盘里再也没有一部叫《春光乍泄》的电影,黄子韬也没有兴趣继续电影的下半段。
  就是不知道当初那个因为看不完电影而气急败坏的小贱货,有没有再锲而不舍地搜到片源,下载到一台性能好的电脑里细细品味。
  那个结局,“从头来过”了吗?
  说起来,自己是何宝荣,还是黎耀辉呢?一个追逐了又逃离,逃离了再追逐,而另一个逃避了又面对,面对了再逃避。似乎自己远没有他们纠结,但却强迫着变得比他们更复杂,施加给自己的重砝码,是远离与亲近的思绪一并涌来,两者没有孰先孰后。
  心脏上打了一剂麻醉针。
  我想逃往哪里逃,你那百毒不侵的微笑;我想逃要往哪里逃,你的喜怒哀乐都那么美妙[1]。
  地球本质就是个封闭系统,世界就是这么大,你逃不掉的。
  
  次日,黄子韬是在窗外的一阵阵热情的口号声中苏醒过来的。他稍稍理了下头发就下了床去拉开窗帘,适应了下光线后便睁开眼观望着楼下。
  一把把彩色的条纹旗在眼下挥来舞去,那些行走在一起的人们或举着牌子,或贴着彩色条纹的贴画在脸上,或是毫不避讳地挂着一脸灿烂的笑拥抱和接吻——而且都是同性。
  黄子韬又困惑地抓乱了头发,转身去找自己的手机查看日期。
  五月十七日。
  就是这个日子,他反应过来了,国际不再恐同日。
  他仰头遮住了眼,吁了口气,还真是巧呢。
  楼下走街串巷的游行队伍仍在不断壮大,黄子韬下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在街边歇息的一对棕色皮肤帅哥,热络地打过招呼,明知故问了这是在进行什么活动后便闲聊起来。
  在得知黄子韬也是名同性恋后,俩帅哥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些微妙的神色。
  “Wow!那你的男朋友呢?”
  黄子韬耸耸肩,“他来不了了。不过……”他迟疑了下,随即拉开背包拉链,手伸进最底部的一个夹层,指尖反复摩挲了好久才取出那张拍立得相片,递到他们面前。
  “嘿,他在这儿呢。”
  “哦?”他们扫了一眼照片上的两个人,再对比了下黄子韬的相貌认出了另一个人来,不禁一皱眉,“他出什么事了?”
  “他很好,没出什么事,就是……不能陪我来了。”说这话,语气都轻飘飘的。
  然后他们在互相窃窃私语什么,不时地嘴角泛上笑意,黄子韬望着他们发呆,也不自觉地舒展开眉目。
  “古巴现在的同性恋已经自由多了。”
  “噢亲爱的,还不都是从艰难走过来的。”
  Blah Blah Blah Blah.
  他们默契地聊着天,最后再淡淡地接一个吻。
  黄子韬自认为张艺兴跟他还是十分幸运的,相比起在一些禁止或歧视同性恋严重的国家生存的同类,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经历多大的风风雨雨,但硬是要说受过什么伤害,也不是没有。
  黄子韬谨慎地接回照片,大拇指一遍遍滑过张艺兴的面庞。
  “You know what,我男朋友有厌食症,以前他说只是懒得去吃饭,我还信了。”
  
  大三的那年九月份下旬,黄子韬还没有追到张艺兴。
  自从那次在练习室切磋过技艺后,黄子韬约见张艺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无论是自习、吃饭、打球还是练琴。鹿晗赶在张艺兴之前察觉到了异样,不时吃醋似的调侃他们不是冤家不聚头,而张艺兴还处于混混沌沌之中。
  等他彻底醒悟时,才明白自己已经上钩了。
  黄子韬在期末考试周的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吹着口哨靠在张艺兴的宿舍门边,手指头“哒哒哒”有节奏地敲打在门框上。鹿晗见了,踹了站在窗口望风的张艺兴一脚,并挡住对方要砸回来的拳头指了指门口。
  张艺兴有些无奈地朝门口走去,“又要做什么?”
  黄子韬的眼神飘了一会儿,绕过宿舍的天花板,定在了张艺兴眼前,然后猥琐一笑,“嘿嘿,有问题求教。”
  张艺兴一愣,“你还会有问题要请教我?”
  黄子韬抽出口袋中的一根口香糖,打开包装丢进了口中,咂着嘴嚼了几下,像极了广告上演的在正式场合交谈前必要的准备。
  然后他清清嗓,“教我怎么追妹子呗。”
  张艺兴原本瞪圆的眼睛立刻瘫成一条缝儿,“没追过妹子。”他机械似的答道。
  黄子韬忽然做出了惊讶状,“原来你真是基佬!那教我怎么追汉子吧。”
  张艺兴的一条缝儿又撑回了原样,“我靠,你滚开吧,我不喜欢男人!”
  “口是心非。”黄子韬嘟囔着,心里在暗笑,“那教我……怎么追你吧。”
  五雷轰顶,三观尽毁。
  黄子韬已经看不出面前那人脸上写的到底是震惊还是愤怒了,只在很长的一段沉寂之后听见了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低低一声:“操。”
  “噢……”黄子韬像是领悟到了什么,提着语调,意味深长地抛了个媚眼。
  操了你还不简单。
  
  自此之后,便是每晚苦中作乐地对着他们宿舍弹吉他唱歌。难得一见有男生在男生宿舍下唱情歌,大家便因此起哄起得沸沸扬扬,闹得全校人尽皆知,而鹿晗在张艺兴面前则更是夸张地连走路都在跳,笑得太过分以至于被威胁会吓跑凤姐。
  张艺兴一直在劝黄子韬低调,但并没说过反感或是拒绝,在暑假期间黄子韬邀请他一起打工时也显得挺乐意。他只不过是心存顾虑,怕父母难以接受。
  张艺兴深呼吸了口气,背地里决定在国庆假期回家时,跟他们好好谈谈。
  如果他们能正视这一种关系,自己就答应和黄子韬在一起。其实是带着点绝望的心态,如果不经问询就这么草率地在一起了,那必将是更长久的痛苦等在后头。
  他的父母,可是一对比较麻烦的人类。
  可没想到在国庆返校后的第二天晚上,鹿晗怒气冲天地一脚踹开黄子韬宿舍的门,冲进去拽起他的衣领就往楼下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是什么情况,鹿晗就使劲儿推了一把躺在自己床上萎靡不振的张艺兴。
  “妈逼的,混蛋!他来了,他来了你还想这样子啊!”
  黄子韬急忙跑到床边半蹲下来,扳过了对着墙面侧躺的张艺兴,看见他面色苍白嘴唇也发干地起了皮。
  “怎么了?”他回头看看眉毛拧在一块儿的鹿晗。
  鹿晗努力地克制了下自己冲动的情绪,目光转移到一旁桌上的一盒饭,“两天没吃东西了,怎么劝都不行。”
  两天?黄子韬的心一震。
  厌,厌食症?
  张艺兴虚着两眼喘了口气,“真的,不想吃。别逼我了……”
  “艺兴,艺兴?”黄子韬晃了晃他的肩,“要是我叫你吃,你吃不吃?”
  “不要。”他无力但又倔强地撇过了脸不去看任何人。
  鹿晗拍拍黄子韬的背,轻笑一声,“算了算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黄子韬似乎是有些怒了地盯着鹿晗:“那找我来干什么?”
  鹿晗不答话,揉了揉眼角,坐到书桌旁兀自看起书来。张艺兴扭了下被黄子韬抓住的肩膀,又将身子转了过去面对着墙,粗重的呼吸声像是代替了他的声音,在诉说自己的烦闷。
  黄子韬沉思了会儿,掏出手机,边按着几个数字边向门外踱步。大概是离得比较远,房间里没人听清他在说着什么,只有几声嗯嗯啊啊,既像遗憾又像是敷衍。
  鹿晗不去猜他要做什么,等他回来时就见他叫张艺兴起来跟他出去一趟。一个机灵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刚想去阻拦黄子韬就反被他拦住。
  黄子韬对他比了个“嘘”,说:“我先带他回家。”
  鹿晗一大跨步上去扯住他的胳膊,摆出要干架的架势来,口气直冲:“你搞什么名堂,你就让他待在这儿哪儿都不许跑!”
  不想竟是张艺兴一点一点掰开了鹿晗的手,甩到一旁,再加了把力头也不回地拉着黄子韬离开。反倒是黄子韬惴惴不安起来,他趔趄地走着还不住地回头望,鹿晗他踹飞了一只不知从哪儿滚出来的塑料盆的身影,在一步一步地淡出视线,那几乎是吼出来的“不当我是兄弟你今晚就给操到别回来”也随之渐行渐远,黄子韬诧异地问张艺兴他在说什么,只得到一句“关你屁事”的回答。
  从被拉着到主动扶上张艺兴的肩,黄子韬只花了走到宿舍楼前的几秒钟时间。之后张艺兴就在那儿停下,有些虚弱地扶额,问黄子韬又想干什么。
  黄子韬抹了把不停淌汗的脸,叉腰站在那儿大喘着气,欲言又止地偏移视线张望着四周。
  “你……你他妈说话。”张艺兴仍是垂着脑袋,捂着自己的额头,翘起了那片刘海。
  “我……”黄子韬缓缓扣起自己的双手握成一个拳,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话来:“我妈说做了一桌子菜,但是他们都出去玩了。”
  讲完之后见张艺兴抬起了头不解地望他,便松懈了表情故作傻笑,“哪有这么神经的事,呵呵呵。”
  “那你的意思是……”
  黄子韬弯弯的眉眼里盛满了温和,带着整个世界都松弛了紧锁的眉头。
  “来我家吃饭怎么样?”
  王子向贵宾伸出了盛情邀请之手,童话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应当就在此时,轻轻覆上他并拢的纤秀指尖,优雅地随着王子的步伐踱步过去,坐上专属于他的尊贵席位才对。
  张艺兴迎合他“呵呵”冷笑了两声,“去你家我就吃得下东西了吗?”
  “不管不管,”黄子韬揽过他的肩,推着他往校外的车站走去,“先去了再说。”
  在公交车颠簸的最后排的角落,黄子韬没停下过偷偷打量张艺兴的目光,张艺兴却是头倚着窗闭目养神不愿理会。
  车开过三站,天色已经半黑,道路两旁的广告牌和路灯,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亮,而车内的膨胀也慢慢地消瘦下去了一半。
  黄子韬怕张艺兴就这么睡过去不醒了,便轻轻撩动了几下他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不小心划到眼角,惊动了困意缠身的张艺兴,他敏捷地抓住黄子韬的手腕,坐直了绵软的身子。
  但仍是闭着眼,装睡的样子。
  “呵呵,”他戳戳张艺兴的肩,“不吃东西没精神了吧。”
  没有回应,连个哼哼的鼻音都没有。
  黄子韬收回了手去,“唉,你这是跟谁赌气呢。”
  只有匀速起伏的胸脯,和混着引擎轰鸣的呼吸声。
  “你觉得我是跟风,还是虚荣,才会去喜欢一个男人。”
  白天的最后一截尾巴随着公交车钻进隧道而有自知之明地向身后窜逃。
  黄子韬眼神空洞地盯着黑压压的前方,呢喃般地哼起了歌:“‘我的声音在笑,泪在飙,电话那头的你可知道,世界若是那么小,为何我的真心你听不到[2]……’”
  别这样,我听得到。
  张艺兴微微吸了下鼻子,身边的人没有察觉,一股酸闷感压抑在心口,他却是连释放的一口喘息都不敢出。
  我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我的声音又怎能让你听到。
  你不该背我的秘密,沉重都给我,微笑给你[2]。
  
  到了黄子韬家里,一切都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两个,果真再无别人。
  黄子韬开了灯后,愁着脸走向餐桌,满满一桌的饭菜还飘着刚出锅的香气,看起来足以媲美一顿年夜饭。他不走心似的喃喃了句:“做这么一大桌子还让着我们。”
  张艺兴站在门口呆若木鸡,黄子韬一拍脑袋才又转回去,拉着他到餐桌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面对面坐着。
  “唉,”张艺兴把头偏到一边,目光向着地板,“为什么要这样呢?”
  黄子韬歪着头想了想,“嗯……‘引诱法’,哎不对,是‘勾引’……啊呸!‘诱导法’!”不断地说错词,急得他直扇巴掌在自己咧开的嘴上。
  然而滑稽的姿态并没让张艺兴动容。此等的好意可以让人感动到失了言语,但也会是一重负荷强压在心上,不去接受良心难安,可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提不起食欲,这已经快要让他发了疯。
  全身心的疲累,连眨眼睛眼皮都会被扯得生疼。
  黄子韬也十分为难,在扫了桌上的一圈菜后取了两双筷子,一双摆在张艺兴的碗前,一双自己紧紧握着。
  “你……一般厌食不都是心理病吗,以前我表妹也得过,就这样慢慢地……”黄子韬动起筷子比划着,“诱导她吃东西,就好啦。”
  张艺兴垂着头,只稍稍抬眼看了他一下,“对付小毛孩儿的,不靠谱。”
  “总得试试呗。我先开动咯。”黄子韬乐在嘴角,苦叫在心里,之前已经在学校吃了一顿大荤,而且还是跟舍友打赌输了一起请的。不过……撑死就撑死吧。
  黄子韬神色略显惶恐地盯着自己搛起的一筷子空心菜,深吸一口气,送进口中。对于吃货来说,填饱的肚子在嚼了几下嘴里的东西后又会咕咕叫地喊饿,黄子韬表示很难为情,不过也多亏自己是个吃货才有本事再次打开胃口。
  自己跟张艺兴还真是截然相反的人呐。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走,张艺兴在心里默数着钟表秒针滴答踏步的数字来转移注意力,但始终集中不了精神,数到最后跳了数字,便越数越乱,宛如程序出错时闯进屏幕的一排排乱码,令人焦头烂额。
  他的脖子因一直垂着脑袋而有发酸的刺痛,眼前恍恍惚惚地荡漾开彩色的光晕,而黄子韬咀嚼饭菜还不时打着嗝的细碎声音也敲打得他的神经“叮叮”响,整个世界都在躁动。
  鼻尖总是能嗅到在自己周围萦绕的菜香,他也会忍不住吸吸鼻子,但很快便泛上来一阵厌恶的情绪,并不是对食物反胃,他只是不愿意接受进食这个行动。庆幸这只是轻症,不至于把身心都折磨得死去活来,像个行尸走肉般惶惶度日。
  可是却难住了他身边的人。
  张艺兴抬起头来直视着还在拼命的黄子韬,食物明明都快堆积到喉咙了却还是揉着肚子继续,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却还故作享受的神情,跟小毛娃在哭闹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可是没力气去笑。
  他便抬起了手肘撑在桌上,摊开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从指缝间闷闷地传出几个字劝黄子韬:“别吃了,没用的。”
  黄子韬怔了一下,所有的动作也随之停顿了一秒,就快要像胃一样被填满的心倏地又陷下去一大块,仿佛陨星撞击过后落下一个大坑。
  那陨坑的周遭也瞬间冰天雪地。
  他没克制住,咸中带酸的一滴泪迸出眼眶,委屈地抬起手背一蹭脸蛋,下一秒就变了脸色,扔了筷子死死捂住了嘴奔到卫生间,那些超载的东西在一瞬间痛痛快快地倾泻而出。
  筷子落地时的掷地有声,如同连贯的两个巴掌扇过来。张艺兴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地碎裂一地,他颤动着双肩,担惊受怕地放下手来,无声之中已是泪流满面。
  他起身往卫生间跑去,踉跄着没有力气的脚步,差点跌倒在地。看到黄子韬扶着腰站在那儿,捂着额头上的虚汗,张艺兴不假思索地挣开双臂扑到他背上,紧紧地圈住他在怀中。
  强烈的碰撞连心跳都稳不住地失重,而是谁偷偷借了把降落伞,托住这快要泛滥如洪流的感情。
  黄子韬被那突如其来的力量有点吓懵,慢慢握上了张艺兴勾在自己腰侧的双手后才恢复了冷静,一点点窃喜在心底发芽,触到嘴角边时却又突然蔫下了脑袋,把那原本该是释然的笑声拉扯下去,变得酸溜溜的。
  “你故意的,张艺兴你故意的。”他喃喃着,抬起手遮住了眼角的一点光亮。
  张艺兴默不作声,只是紧紧地抱着,抵着额头在他右肩上,暖乎乎的感觉渐渐饱满了饥凉的魂灵。
  黄子韬依旧在犟着:“你故意的,你就是在整我。”哽咽地咳嗽了下,接着又换了一句:“你能不能再强大点,照顾好你自己。”
  肩上明显地有一起伏,是张艺兴在点头,他感觉出来了。
  
  曾以为最美好的感情,即是你不说,我装傻。
  现在想想,只要是真心,那便是无所谓好坏的。
  
  张艺兴对黄子韬全盘托出,自己厌食的毛病是在少年时期父母的争吵打闹中养成的。没人可以预测到,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就会激怒到他们,往往两个人的观念都是背道而驰,太固执己见的他们从没想过让步,总想要杀个你死我活。张艺兴经常是在他们争吵起来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论是什么时间段他都会逼着自己睡过去,人在小小年纪时是难以对自己的身心变化有意识上的认知的,张艺兴不懂得,但就在浑然不知中日渐抑郁,引发了厌食症,即使是治疗过一段时间,也会没有规律地在日后复发。
  这次厌食的发作,也是由于自己母亲在对待他性向的态度上与父亲发生了巨大的分歧,在她看来,同性恋者龌龊下流也没教养,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沦落到那种地步。之后便是他们无休止的争斗,吵到气头上时母亲突发心脏病住进了医院。
  张艺兴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关起来,但没有再睡过去,而是蒙着被子,心一抽一抽地让眼泪横流。
  他没跟着父亲去医院。他哆嗦着说,他害怕,而且也没脸面。
  
  如今黄子韬说出这些,嘴边都带着笑意,仿佛那时的人们都像是傻瓜,值得被后来的智者们点名道姓地嘲笑。
  “不过他在那晚过后,就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进食状态。没过多久,就因为这事儿,他母亲向我们妥协了。”
  “Wow!恭喜!”大圆满的结局,一旁的两个帅哥相视一笑,击了个掌。
  黄子韬稍稍喘了口气,又瞄了眼掌上那个有点傻气的张艺兴,换了中文糊里糊涂地自言自语着:“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被人们忽略的战争,他们迟钝地去感受这世界,只因他们还都是普通大众,不愁精神和物质,他们也不知道,唾手可得的并不是他们所以为的‘理想’。而他们真正的‘理想’是什么,有仔细考虑过吗,那又丢失在哪里了?或许他们心中也清楚这一切,但却懒得行动了。”
  俩帅哥面露难色,哭笑不得地问了声:“Sorry?”
  “Just nonsense,”黄子韬笑笑,将照片收回背包里,站起来朝他们招呼道:“come on,我们继续走吧。”
  “OK,go!”他们站起身,甜甜地再接一个吻,就递给了黄子韬一面小彩色条纹旗,陪着大旗子迎风泛起波浪。
  
  要解救孤独,就先去分担另一个人的孤独。
  要获得公平,就先去付出无愧于心的辛劳。
  阳光有些刺眼。走在街上的他们很幸福,我也跟着一同开心地笑,那一刻想到你,浑身上下忽然间就装载了满满的勇气,即使那是一瞬即逝的一缕风蹿过我身边,我也相信是一种默契,你给的。
  怎能随便就忘记。
  
  
  
[1]出自五月天《金色大街》。
[2]出自五月天《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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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13:01:59 |只看该作者
08
  张艺兴说,他不是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母,他厌恶他们各自极端的性格,也因他们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心灰意冷过。
  他以前也总是认为他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他们也不懂得爱情,但是在母亲住院后的那些日子,他居然就看清楚了爱情与亲情的真面目。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没有深刻的感情基础,就不要动怒和吵架。
  
  初夏的阳光较之春天多了几分精神,却未到盛夏时节的饱和程度,风也捎带了些清凉,留下足够舒服的时间去准备迎接一场热雨的洗淋。
  本该成一股心情愉快的气候,但不知怎么,最近的吴亦凡像是中年妇女上身,张艺兴从他换的歌里就看出来了,统统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女人歌,他也有事没事就倚在沙发上摇头晃脑地跟着哀唱,烦得张艺兴差点没将那盆桃美人砸他头上。
  “哎,我说你最近被谁上咒了啊?”
  “嘘嘘嘘!”吴亦凡歪倒在沙发上,竖了只食指,再全神贯注地听着音响里传出的前奏,纤纤细细的钢琴声,似一口清茶的余香残留唇边,消褪了张艺兴的聒噪,他只能扫兴地撇过头去。
  吴亦凡很陶醉地甩着手打起节拍,到副歌部分再沉沉地唱出不符合他嗓音的柔情:“‘红眼睛幽幽地看着这孤城,如同苦笑挤出的高兴,全城为我花光狠劲,浮华盛世做分手布景[1]……’”
  是一通粤语,张艺兴听不懂,只能在一边抱头加白眼以示崩溃。
  “这是在唱什么?”
  吴亦凡充满了优越感地瞥他一眼,“你冇见识咯。”
  “嗯?”张艺兴一机灵地转身,“粤语?”似乎连歌词是什么意思也不理会了。
  “是啊。”
  “广东人啊,难怪一天到晚港台腔。”
  吴亦凡努了下嘴表示不以为然。
  张艺兴猫着身子溜到吴亦凡旁边,眼珠子转转,再低斜着投过去一个眼神,“嘿?‘不如我哋由头来过’。”蹩脚的抑扬顿挫,模仿完后,却是故意狡黠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毫不难为情。
  吴亦凡诧异地回头望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愣了好几秒,“你这是……背的台词?”
  张艺兴得意洋洋地耸耸肩,“我就会这句。”
  吴亦凡扒着沙发扶手坐起身,“哎,痴心汉啊。那我再教你一句,‘Gam yak tin hei(今天天气)...’”
  叮呤当啷。
  一小阵热风灰溜溜地窜进店内,缠住了门檐上挂的一串风铃,逗得它们左摇右晃,高低起伏的清脆乐声打断了吴亦凡的话。
  然后他条件反射地接上一句:“欢迎光临。”回过头看,是个矮个头的长发女生,斜挎着一只咖啡色的布包,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
  吴亦凡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雅,触了电似的赶紧一跃而起。但客人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板着张黑脸没分给他一点目光,“噔噔噔”地用力踏着高跟鞋,径直向张艺兴走去。
  张艺兴正交叉双臂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目光随她移近。
  她脾气很不好地开了口:“一本原版的《蜡笔小新》。”声音僵硬着,是吞了火药但又将其深埋于海的味道。
  张艺兴维持着淡然的笑脸,“这里不是精神病院。”他慢丝条理地调侃道。
  女生扯着包背带,猛地一甩,“嘭”地将包甩到沙发上,吓得吴亦凡躲闪时还往后踉跄了两步。
  她一根食指死死瞄准了张艺兴的鼻子,“你歧视精神病人张艺兴!”
  “呃?我歧视自己干什么。”张艺兴表露出一脸无辜,装呆地指指自己。
  他是个爱玩文字游戏的人。
  “额啊……”女生一闭上眼,顺势软下身子来,倒在右边的沙发上,抓狂地来回滚来滚去。等再坐起来时,乱糟糟的头发像被炸过一样,蒙在脸上如条条细密的枝蔓。
  吴亦凡“嘶”地倒吸一口气,不明状况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张艺兴“哧”地小声一笑,坐到她旁边慢慢帮她梳理着头发,拨到两侧的耳后。
  “好久不见,你也撞邪了?”嘴上冲她说着,眼神却瞄向了吴亦凡,弄得他莫名其妙地歪了下脑袋,无声地问“看我干吗”。
  女生无力地皱起八字眉,带着哭腔抱怨道:“呜……三模啊,考得一坨屎。”
  张艺兴“啧啧啧”地又嘚瑟起来,“咳,我以为什么大事。我跟你说,就连高考都不算是大事。”
  “滚你的风凉话。”
  “那你今天就不去学校了是吗,打扮成这样上哪儿去啊?”
  “上街转悠。”女生漫不经心道。
  “噫!当心歹徒噢,最近太猖狂了,前几天不还捅死一个……”
  女生用鞋跟狠狠踹了他一脚,“我次奥老娘还就是想给捅死怎么了!”
  “噢,乖乖乖乖……”张艺兴捂痛还来不及,就伸手拥她入怀,顺着她的背轻轻拍着安抚。
  无意间碰上吴亦凡见了鬼似的神色,才做了个鬼脸,慢慢松开手,他也很快知道了如何转移视线。
  扶住她的身子转过去,张艺兴伸掌朝向了吴亦凡,“来认识下吧,Linda,这是新来的吴亦凡。”吴亦凡傻笑了下慌忙挥挥手。
  还稍有些抽泣的Linda瞥了眼吴亦凡,又将目光绕开,环顾着店里,问张艺兴:“桃子呢?”
  “呃……”一时语塞,店里除了委婉的音乐,便是瞬间沉降下来的寂静。
  张艺兴呼了口气,无奈地笑笑,“他出去玩了。”
  Linda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有所猜疑但并没敢去拆穿,只能赌气地向后面沙发背上一靠,说:“我等他回来。”
  吴亦凡收走了笑容,识相地走回电脑前坐下,插上耳机。
  “他回不来了。”张艺兴拍拍她的肩,面色一片明朗。
  Linda诧异地盯着他,目光绕过几根落在眼前的零碎发丝,冷冷一问:“什么回不来了?”
  “不对,是我的问题,是我不愿意跟他走的。”
  “什么回不来了?”
  冷冰冰的,刺骨,不好听。张艺兴不悦地挑眉。
  是什么,“回不来了”;还是“什么”,回不来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自己玩文字游戏,张艺兴你真够行的。
  张艺兴捋了把额前的刘海,“没事儿。你还是去学校吧。”
  沉默良久,张艺兴才感觉到,炎热的风已被冷气驱散,吵吵嚷嚷的风铃也早已静如止水。
  它们本就该是安宁生活着的小家伙,为什么人们总爱冒昧打扰。
  Linda泄了气地仰望天花板,“张艺兴,我什么都不敢再相信了。”
  张艺兴听罢急切地扭回头,“那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他克制着不让自己太过冲动,忍着握了下拳,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响指,场面滑稽地连自己都忍不住啼笑。
  “还有半个多月,你熬不熬得过去,反正时间就在那儿。也许你收获不了很好的成绩,但你要看到其他的,你能收获多少。”
  Linda懒得辩驳,只轻轻合眼,抑扬顿挫道:“书果然读得多啊。”
  “然后呢?考完后你什么打算?”
  “去北京玩。”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必是已经计划许久。
  “北京?!”张艺兴来了精神,挺身坐直了,“找你小鹿哥啊。”
  “切,”Linda又白他一眼,“凶暴的男人,不敢跟他去。”
  “人家那是爷们儿,比我跟他好多了。”张艺兴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个“他”字,顺带出卖下同事地指指吴亦凡的背影。
  “桃子哥也很爷们儿啊。”
  张艺兴忍俊不禁,“哎嘿嘿,他哪儿爷们儿啊,老是缠着我哭跟个小毛孩一样。”笑得太张扬,连风铃都不禁要颤起身子发起怒来,责难他打扰了一场美梦。
  他这么笑,看上去就跟以往的很多画面一样,怀中圈住了一个不敢随便反抗的人。他不懂柔情,那只弯曲的臂膀里夹着的,是黄子韬呼吸堵塞的脖子;下巴不知轻重地抵上去的,是黄子韬机灵的大脑袋。
  黄子韬要求饶,他就玩得更起劲,直到假戏真做,眼泪淌了张艺兴一手心,他才被吓得收回手,哄小朋友似的去安慰他。
  其实黄子韬害怕的是,倘若张艺兴过早地花光了欺负他的力气怎么办。
  他想要张艺兴把这力气留着,等老了之后他们还能再相拥打闹,背对着一地夕阳的金色,嬉笑着返老还童。
  然而,这太美的梦不曾对张艺兴提起过,每一次,都只是放任他继续“欺负”下去。
  幸好,他没有说。
  Linda叹了口气,手托着腮,“他可真像个吉普赛人啊,那么自由。”
  “应该是‘罗姆人’噢。”
  无法支配的表情不能自由舒展,张艺兴只能侧过身去假装玩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但翻来翻去也不知该点下什么图标。
  咳,即便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那是黄子韬告诉他的,文化上科学的叫法。
  
  那也是他惟一斗胆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挑出刺的地方。
  要这么较真干吗呢,作品不还是世界名著?张艺兴撅起的上唇勾着一支铅笔,怪腔怪调地问。
  黄子韬轻快地抽走那支铅笔,摆在手指间旋转。
  他说,就算不会溃于蚁穴,也会被文化研究列入“黑名单”。
  张艺兴暴走般地仰天咆哮,他再也受不了这个钻牛角尖的理科男了。
  黄子韬松开捏着铅笔头的手,看它“咚”地在圆柱笔筒里一弹跳,依着筒口平滑地画出微温的弧度,心底也涌来一股暖流。
  彼时能平复张艺兴不耐烦的心绪的,只能由一个接踵而至的宠溺的怀抱来承担。
  人有时候不得不钻牛角尖,比如计算,比如翻译,都必须走到完美的极端才能让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爱你”亦是如此,可以精准定位一个人在心里的位置,圈住他/她在一方城池内,奋力抵御城外任何喧嚣动乱,只留一片星河璀璨,温和地占据全部视线。
  不过这也是没有安全感的执拗,是让对方束手无策的投降方式。
  
  Linda大大咧咧地钻到收银台下面,缩着的身子像是小狗一样,吓得吴亦凡从椅子上跳起来哇哇大叫。她扒开了一扇吱呀作响的柜门,利索地从里面拎出一双运动鞋,人直接坐在地上穿起来,换下的那双高跟鞋便重蹈运动鞋的覆辙,被扔回那只柜子里。
  “还是运动鞋好走路一些。”她起身拍了两下落在身上的灰,拎起包往门口走。手碰到门还没推出去,她甩了甩发梢,回过头来冲张艺兴喊了声:“下午给你带咖啡。”
  “嗯哼,”张艺兴微笑着挥挥手,“拜拜。”
  门被带上时吱呀摆动了下,荡涤墙上的阳光像潮汐一般流动着。
  张艺兴回过头去,吴亦凡正以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面对他。
  然后他哀怨地晃起脑袋,“老板,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星球的人啊。”
  叮呤当啷。吴亦凡的话音还未落,风铃又不胜烦地响起来。
  张艺兴转身走过去把漏了风的门关严实,顺便眯着眼看了下外部的门檐,点缀着的几株凌霄花在轻抖枝桠。鲜艳的红中带点橙黄,在阳光照耀下略显了些剔透,搭配了这初夏时节的明亮和温暖气息。
  他不知道这些花是从哪儿长出来的,只是以前在与隔壁店的墙缝中见到过几朵,没在意过它的生长情况如何,更不会去小心打理,这会儿仔细一看,竟然都长到自己的店门上了。
  
  一如那些感情,来得漫不经心,却偏要惊艳爱人眼里的刹那芳华。
  
  
  
[1]出自许美静《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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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9 13:02:20 |只看该作者
09
  Linda第一次来到店里的时候,大约是在一年前。屋外是黄昏时分阴阴的橙色,照着屋檐角上稀疏的两三缕枝桠,她和其他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一样,穿着宽松得膨胀而垂坠了衣角的校服,扎着因学校不允许披头散发而梳理好的高马尾,脚步声轻轻地踏进店里。
  那时候黄子韬已经回国,在张艺兴的店里待了半个月。张艺兴倒是问过他,回来后不去找份正式的工作吗,难道待在他这儿当“海带”。黄子韬窝在沙发上,手枕着脑袋笑眯眯地,说那样太无趣,还不如天天在你这儿发呆。张艺兴蔑视地望了他好久,才瘪着嘴说:“我看你嫌烦。”
  
  那天下午的店里不只有张艺兴和黄子韬在,还有碰巧路过的鹿晗也进来串了个门。一见到洋气而归的黄子韬,鹿晗立刻习惯性地回到了多年前那样的“护犊子”心态,但人总归是成长了些,在皱了眉的下一秒顿了顿,喘了下气,不算冷淡地道一声:“你终于回来了呀。”
  黄子韬轻挑了下嘴角,“怎样?两年——”说着揽过张艺兴正在整理摆乱了的书籍的身子,而张艺兴则嫌弃地扭捏着用肩膀撞了下他的胸部,“看看吧。”
  “看你妹。”鹿晗将手中刚在路边买的两杯奶茶放上圆桌,立马就怔了一会儿。他一拍额,对黄子韬吼了句:“我没带你的份啊烂桃!”
  “我不稀罕。”“你们喝吧。”——黄子韬一句,同时张艺兴也一句。异口同声完后眼神自发地对上一秒,张艺兴不假思索地伸手将黄子韬的侧脸推到另一边去,弄得黄子韬嚷嚷着“怎么今天这么没人情味呢”。
  鹿晗表示不想再看他们别样的腻歪,甩甩手,“算了,烂桃这次就当是我给你坚持两年的奖励。”
  黄子韬一听,心中一机灵,就又冲张艺兴抱怨起来:“兴兴你看看人家,呜……你怎么都不给我奖励呢。”
  “你……”张艺兴被黄子韬无意中越搂越紧,看着他哭丧着的油腻腻的脸,着实气不打一处来,“了不起吗!是谁刚回来的时候吃口稀饭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黄子韬听了身子一抖,绯红飞上双颊,糗得不行,赶紧为自己挽回颜面,“我是……看你终于会做饭了开心的呀!”
  “……闭嘴。”
  
  像Linda那样素朴打扮的女同学光顾张艺兴的店是常有的事,而张艺兴也不是喜欢对异性多扫两眼的人,甚至对于长得稍好些的同性也不会,全然是出于内心的忠诚,因此他不会刻意地对谁留下深刻印象。
  鹿晗跟他自然不一样,从当年与张艺兴同寝室第一天起,他“表里不一”的生活习性,就在光明正大地看男女动作片时被身后惊吓地摔了只瓷杯的张艺兴揭穿了。再纯良可爱的外表,只因一颗难掩的屌丝心,都让鹿晗大学四年里都没谈过一个女朋友,在外人看来难以置信,张艺兴却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Linda进门时张艺兴心不在焉地招呼道“欢迎光临”,对方冷着脸,似乎也没走心,但鹿晗却是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两眼。
  “嘿,嘿,”鹿晗故意地用手肘顶了张艺兴肩膀两下,“好不容易来个客人,热情点。”
  “呀!”张艺兴捏了把他的腰,眼神里暗藏着犀利地抗拒他,“无聊别多事!”眼神再扫到另一边在沙发上看书的黄子韬,脸颊莫名地微微潮红。
  这个害羞的劲儿不太对啊。
  鹿晗一脸恨铁不成钢地一刮他的鼻梁,“傻逼。看我怎么帮你捞一个回头客。”说完便吊儿郎当地插着裤子口袋,颠着一步步靠近Linda,但没那么近,他故意留了小段距离,稍侧着脸,微斜着眼睛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上上下下,前进又后退地扫视着书架,一遍又一遍,明显是找不着自己目标的书了。然而她却一成不变地淡然,没露出丝毫的焦虑。
  或许只是来随便看看?鹿晗纳闷着,心直口快地就开了口:“找不到要的书吗?”
  Linda闻声,冷冷地转过脸来,语气轻佻地回问他:“你是这儿的店员?”
  鹿晗脱口而出:“是啊!”
  Linda盯了他两秒后,又移开视线去看着面前那些书,“你们这儿怎么没有BL漫画?”
  “啊?!”如果鹿晗在喝水,他一定会从口中开出一座喷泉。
  顿时鹿晗的世界观就裂开了缝,很快,面前那个女孩儿“高冷的女神”形象就因此毁于一旦。鹿晗在心中泪崩了地咆哮着,就算他最好的朋友是gay他也难以容忍一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子去喜欢gay啊!
  “我就想找BL漫画来的。”Linda根本没在意别人对她的喜好抱有什么看法,她习惯这样的特立独行。
  鹿晗背过身深吸口气,翻了下白眼后,机智地想到了如何回应她。
  转过身来,鹿晗一脸笑眯眯,语重心长、耐人寻味地说:“不好意思,我们确实没有BL漫画,不过cosplayer倒是有两位。”果不其然,一语触及Linda敏感的机关,鹿晗终于是从她眼里察觉出了几分有着生气的闪亮。
  “你跟谁?”
  “噗……”鹿晗重心不稳地扶住了书架,上面的书也跟着他稀里糊涂地阵阵晃荡,“为什么觉得是我呢……”他抹了把脸,却悲伤地发现自己欲哭无泪。
  Linda不觉得他好笑,目光绕过窘迫的鹿晗,放远了些,然后便是恍然大悟地长“噢”一声,犹如领悟了世间真理般地获得了心灵上的满足。
  鹿晗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可只能待在原地,咬咬牙做好了准备,乖乖等着束手就擒。
  然而在日后,张艺兴回想起来,抱以的总是说不尽的感激。
  
  记忆中被制成胶片的音容笑貌,是一壶陈酒开瓶时的醇香,一口入喉时的刺激辛辣,一杯速速下肚后的微醺。最后在身体里化开成痒痒的泡沫,挠得人笑声与泪花一齐迸发。
  张艺兴不相信自己是个会发酒疯的人,他总感觉自己只是会醉,醉得歪倒在一边看别人的洋相,笑得没力气捧腹。
  Linda结束高考,准备跟鹿晗出发去北京之前,叫上了他跟张艺兴,三个人一起出来,简简单单地在街边的馄饨摊大搓了一顿。夏夜的炎温,融在滴满辣椒油的馄饨汤里,再加三瓶啤酒助兴升温,张艺兴觉得自己要中暑。
  被笑得花枝乱颤的鹿晗东倒西歪拉着,到一旁的草丛里吐了个干净后,张艺兴稳住了脚跟,眼前虚着,拂过从前那些人们的影,他欣欣然一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个闪闪发光的黄子韬。
  那个头顶着38摄氏度高温,走在回家路上突然肚子叫,说想吃馄饨的黄子韬,拖着张艺兴跑到敞着大棚子的馄饨摊,拉开小板凳坐下。高温炙烤得空气氤氲,衬着大碗上徐徐浮游的香热,淋到黄子韬额上,汗水一滴一滴滑下脸颊。他扯着衣领擦擦流落在下巴上的汗,通红着脸望住了张艺兴,张艺兴愣了小会儿略尴尬地抓起勺子,开动。张艺兴猜黄子韬一定是在痴笑,傻大个儿的样儿。
  哈哈——他嘻嘻道。然后揉揉惺忪的眼,按了按太阳穴,想着不如就再醉一会儿吧,别那么快醒过来。
  
  入了梅雨季节,整座城市成了一只蒸笼,张艺兴说自己就是刚放入笼子里的小笼包,热燥燥的,却还不至于软趴下来,令人憋得难受。
  半夜睡梦中一翻身,窗外沙沙的雨声连绵,不觉晓。
  一大早伴着雨水的轰响苏醒,看到窗台上覆盖的一大片水渍,张艺兴忽地就鸡飞狗跳起来,草草地漱口擦完脸,随手抓起件干净的衣服套上,夹了把雨伞就冲出了家门,并赶忙打给吴亦凡,让他快去店里,把书架底部的书移开。
  吴亦凡被动着,拖拖拉拉到达店里,和着哈欠说出的第一句就是:“你这儿地势这么高,下这点小雨,水怎么可能进得来?”边说着,头顶两排黑线地指了指门外的三级台阶。
  张艺兴正搬着一摞书地直起身,顿在原地。而后才缓缓回过头来看吴亦凡“大惊小怪见怪不怪”的面瘫脸,不禁懊恼地一吸气。
  “老板你也真是……”吴亦凡扇扇手,“唉,放下吧,快放下。看你狼狈得……”
  书递给吴亦凡,重新被整理好,放回书架的底部。张艺兴扶住隐隐阵痛的腰到沙发上盘腿坐下,而吴亦凡半蹲在书架边,得意地拍拍他放好的书,冲张艺兴一眨眼,“啧,看我越来越专业了哦。”
  “哧,”张艺兴不屑,“弱智。”
  吴亦凡晃着大长腿紧跟着踱过来,坐到他旁边,脸色黯淡着,仍有些疲惫。
  “老板你每次都跟诈尸一样,吓得我屁滚尿流,结果一看却是鸟不拉屎……”
  说着这话被张艺兴一捶脑门,“你这措辞……大哥,”他抬起手指了指右前方,“那边有本孤独的成语词典,你有空多看看那个啊。”
  吴亦凡悠哉地将双手背到脑后,“嘿,老板你自己先多看点《心灵鸡汤》吧。”
  “Over。”张艺兴比了个“叉”。
  “什么‘over’?”
  张艺兴严肃地目不转睛,字字加重了说:“话、题、over,我、们、over。”
  吴亦凡愣了愣,紧接着窃窃笑开来,“哎嘿嘿,我们有什么关系值得‘over’啊。”
  不过张艺兴果真言出必行,如同打坐般地定下心神,眼珠子都没为他转一下。吴亦凡自觉没趣,尴尬地撇嘴,也一同听着玲珑的雨声,懒散地倚在沙发上。
  许久静谧之后,张艺兴才徐徐地轻声开口,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只是怕暴雨再来袭,带走所剩不多的,那些珍贵。
  
  大三快结束的那个夏天,南方突降了一场暴雨,霎时间驱散恼人的暑气,却也淹了许多座城。不幸地,张艺兴所住的宿舍在一层,谁都以为不会有大碍的一场雨,在一声惊雷之后钻过了门缝,汹涌在走道内,不一会儿就淹到了距离下铺的床板三公分之处。宿舍楼一层顿时灯光大亮,哀嚎声一片,接着楼上几层楼看热闹的怪笑声便此起彼伏地跟来。
  到了雨天张艺兴的腰部就止不住疼痛,当时正咬着一条毛巾在上铺翻来覆去的他,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炸毛兄弟们,顷刻间被惹得更烦躁。
  鹿晗弓着身子站在床上,适时地探着脑袋上去,看看张艺兴,不住担忧,“还好吗?”
  张艺兴扯着毛巾擦擦额上的汗,“唔……就这样,你懂的。”
  对面乱着发型的男生蹚在水里摸索着他的一只拖鞋,然后问:“今晚上怎么办啊,咱还要继续睡在这儿吗?不怕给淹死?!”
  鹿晗回过头,呛他:“去,这雨哪这么能啊?!分分钟就停的事!”末了再转回头对着张艺兴,“哎,你要找楼上……”
  “哈?!”张艺兴一诧。
  “艺兴?”门口一个男声又将他们吸引,来者纤长的白色背心遮着黑色四角内裤,正是鹿晗在给张艺兴琢磨着的“过夜的归宿”——黄子韬。
  张艺兴一见他那装束就一翻白眼,埋下了脑袋到枕头里去。
  “哟,”鹿晗“啪啪啪”地拍起上铺的床板,“说曹操曹操到哈!”
  黄子韬粗喘着气,“这么巧,在说我吗?”
  鹿晗直供不讳:“我想让你把艺兴带到你床上睡去!”
  “卧槽!你特么磕了药啦!”丝毫没有间歇地,鹿晗话音一落就挨上了重重的拳头。
  “艺兴!”鹿晗机敏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犹如小狮子样地,对着那拳头立马就张开口咬下去。
  惨绝人寰的嚎叫惊天动地。
  黄子韬扶额,倒吸口气地摇摇头,嘟囔着:“幼不幼稚哎。”
  “救我救我,韬哥儿救我啊!”
  无语凝噎的黄子韬慢慢挪过去,拍拍鹿晗的肩让他松口,冷笑着扯开了两个幼稚鬼。
  在帮忙把张艺兴架到黄子韬的背上时,鹿晗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他的腰,那就像个鸡蛋壳一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动一下就破碎了。听罢鹿晗这一番比喻,张艺兴恨不得忍痛飞起一脚踹他脸上——如此有“文化底蕴”的说法,你也好意思!
  黄子韬艰难地驮着张艺兴蹚过一楼的河,满头是汗,上了楼梯歇在扶手旁,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唉,猪啊,这么重,怎么会像是一个厌食病人?”
  张艺兴不说话,只把环绕住他脖子的双臂更夹紧了些。
  “怎么还有腰疼的毛病?真是够烦人的。”黄子韬被张艺兴右脚一踹屁股,再接着继续向上挪动。
  少年沉沉呼吸时明显起伏的结实的背上,混着沐浴露与新鲜汗液的味道,暖气呼之欲出地散发,直抵心窝。张艺兴侧着脑袋,靠在黄子韬发梢微泛着潮湿的颈后,竟就这样心生醉意,迷离地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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