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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谙芯

[原创小说] 谁的天下 【古风架空/江湖庙堂 all cp/长/HE】更新 第二十二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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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1 14:27:43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谙芯 于 2014-10-18 13:27 编辑

第九章 中元


“稚年扑蝶偷桃乐,得来半生夫妻样。

同床共枕惜烛意,为何郎君念情娘?

绾鬓相携执手契,竟是她人嫁衣裳。

怎奈情深爱意重,自欺自怜自心殇。”



        台上一身素缟的芸箐,声泪俱下,几句唱词道尽了殷家小姐雪夭至情至性的半生。这场戏以接近整部戏的尾声,雪夭跪在丈夫坟前哭诉,他俩一世夫妻,竟有大半在互相算计,待到丈夫去世,她才恍觉这一世不过情愫作祟,那些计较不过都抵不过那一份情。


         正对戏台二层的雅座中,白贤望了台上暗自心伤的丽人,端了基本凉透的峨眉雪芽,抿一口,兀自道:“为了一颗心,折腾到这个地步值得么?如今她得了孩子,得了地位,却要自怜自爱,又是何必?”

         听了这话,旸萝嘴角积起一丝苦笑,伸手拍了拍白贤放茶回桌的那只手,温言道:“女子,终究是重情的。即便狠心了大半辈子,但内里总是藏着爱意的。你不解,倒也不怪,怕是这天下的男人,没几个会意的。”说道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倒不像是在宽慰对方,到似在说服自己。

          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传来,白贤心里的怨气,倒也消了半截,又听旸萝有些出神的声音,知这戏是触到她了,虽未听清后半句,未明了她在伤什么神,但也抽了手又覆在她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算是宽慰。


          这样一个小动作,让看着戏的旸萝,蓦地便只感到了手背的温度,台上在唱些什么,她以听不见看不清了。那手拍了两下随即离开,但那份带出的温柔,让旸萝有些失神。这个人即便不懂,却也懂得宽慰人。慢慢收了手,两手交握放回腿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地一盏热茶递到手边,“郡主,王爷说您手凉,特地换了茶水,您拿着捂捂吧。”侧头,见肃青恭谨立在一旁,手端茶盏。接了过来,捧于手心,旸萝又转头看另一边,便见一身儒袍清雅王爷正品着戏,脸上隐隐有些表情,却说不清是愁容还是没落。



          又过了半刻种,戏毕了。场子里的观众意犹未尽,芸箐谢了两次幕才稍满足了看客,一大群人这才乌拉拉地往外散去。楼下乱哄哄的,而二楼雅座却安静得有些出奇,守在廊口的秦观有些惴惴。整场戏两位主子并未有吩咐小厮丫头伺候,只让青侍卫到门口要点心,而茶水也只在戏快毕时换了一盏。

          如今散场了也不见青侍卫出来有何吩咐。上意难测,贤王对这戏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太难揣测,又只得静待在廊口,急得这位八面玲珑的老板,拿着娟子不停拭额前薄汗。再三叮嘱丫头传话,叫芸箐收拾准备,以免王爷召见,失了礼数。


         等楼下的客人都快散光了,秦观才见那青衣侍卫挑帘出了雅座,来到廊口吩咐道:“王爷要见唱雪夭的歌姬。”秦观立刻回身让以候在一旁的芸箐,赶紧跟了肃青进去。见芸箐身后还跟着小茶小桂俩丫头,就是一皱眉,正想拦人,就听肃青道:“一起进去吧,郡主吩咐了,若是姑娘带的人,一并召入内。”听了这话,秦观有些纳闷,也只得恭身让肃青带了三人去。本就旋着的心,此时更是七上八下,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今日只怕还有大事要发生。


       芸箐领了小茶小桂随着肃青往雅座去,走廊二十几步路面上虽是平静,但袖中交握的双手早已湿透,而身后的两个丫头则肉眼可见的有些发颤。入了雅座芸箐也不抬头,带了俩丫头就对着主位跪下:“草民芸箐拜见王爷,王爷千岁,拜见郡主,郡主万福。”声音疏落,克礼有佳。

       “把头抬起来吧。”头顶传来一抹有些慵懒的温凉男声,知是王爷,芸箐便慢慢抬头,望向声音由来之处。

        “嗯,是长得不错。清冽自持,却有官家小姐风范,怪不得能唱雪夭。只是,难得一个姑娘家能把妇人一世的爱恨唱得婉转。长姐,你说呢?该赏?”一句话说的是赞语,但芸箐却从贤王的脸色尝到了一丝冰凉,那不疾不徐的语速,隐隐透着玩味。

         “赏或者罚,王爷做主,旸萝都依王爷的。只是芸箐姑娘这样好的嗓子身段,头牌鹂姬只做了三月未出,便换下了,倒有些可惜。”郡主嘴角含笑,声音温和,只是端了茶撇着茶末子,眼睛只盯了手中茶盏,并未看向任何人。

          芸箐听了郡主夸赞叹息,心中倒是一喜,收了眼神低头,嘴角拉出笑意,暗自庆幸送出去的东西,看来倒真的有些用处。自己拼尽全力得来鹂姬头牌,却未出三月被换下,遭韩氏所弃,更有性命之忧。如今投诚金家,现下看来,倒会是条出路。手不自觉搅在袖底,隐隐期待起今后的日子。

           垂眼瞅着面前跪着的歌姬,虽看不见表情,但那背影里透着的兴奋,没来由地让白贤觉得厌恶。那份对名利的期望,有些赤裸,跟她清冽的外表相去甚远。“呵。”冷笑一声,左手抚上右手的扳指把玩,语气轻扬:“如此佳人,赏什么好呢?钱财器物姑娘怕是不缺,地位名声,本王又没什么可赐的。不知,姑娘有没有什么求的?”


          之前想了数十种对策,却未曾料到自己能开口要什么,一时间芸箐也只是懵了。自己如今差的便是出头的机会,可夕鹂院她已做过头牌,红满天下的歌姬,若无皇家依附也是没用的。想到此处,便有意想求得贤王一丝半点的兴趣。可如此大胆的想法,如今跪在这里,王爷身边还有郡主相陪,是做不得什么动作的。


          到底求些什么呢?略一思量,计到心头,正想开口,却听郡主道:“芸箐姑娘大概有些害羞了吧。”


           听了这话,芸箐吓出冷汗,郡主怎知自己要求的,不过是王爷的一点垂怜之意,顿时僵在原地。而白贤则奇道:“长姐此话怎讲?”

           “前些日子,姑娘派了丫头送了块腰间玉坠来,说是久闻贤王通晓音律,当世少有,甚是仰慕,想大胆求王爷赐教,特地送了亲手串的珠坠来。”话音未完,白贤便见一乳白色雕了只幼犬的玉坠子送到眼前。本还惊奇感叹,戏楼歌姬果真大胆的白贤,见了坠子便忘了他事。伸手拿过坠子仔细翻看,确认无误后,再抬眼看芸箐的脸色,便是铁青。此女太不简单了,厉声喝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回…回王爷的话,此…此物,是…是中元节那天,一位公子抵押给女婢换茶水的。”芸箐身后的小茶,抖着声音回答。

          听了回话,白贤眯眼竖眉,整张脸有些咄咄逼人。

           “那公子做何打扮,是一个人么?”见白贤有些激动,旸萝接着问道。

           “回…回郡主,那公子看起来,十八九的年纪,身边跟着个劲装少年,也是相同的年岁。两人…两人…”

           “接着说!”

           “两人换茶水的时候,似乎那公子想看戏,而那少年却一脸的不情愿,说那公子何必自己找罪受。而那公子只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就是好奇嘛。因了那公子生得好看,声音又粘糯,奴婢便记住了。”


           听到这里,白贤脑子里,如想过惊雷。三弟失踪前,竟带了伴读来夕鹂院看戏。玉坠子跟丫头的描述倒是符合他这皇弟的特征,只是只有物件跟口述,也做不得准。进而又寒声再问了一句:“还有呢?”

           “还…还有…”见贤王发怒,本来就有些抖的小茶,此时基本整个趴到了地上,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肃青见主子双眉促到一起,满脸焦急,便厉声斥那丫头,道:“跪起来好好回话,规矩都不懂!”

           小茶只得颤巍巍支起身子,接着道:“奴婢送茶水回去时,听到那公子有些恨声说着‘一出戏,叫母妃惦记了许久,还跟我说了那么多秘密,本王怎么能不来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奴婢听了这句,便知是贵人,也不好打扰,放好了茶水点心,便再没去伺候过了。”


           白贤一颗心,顿时落了地,果真中元节那天励贤与伴读来过这园子。接着,跟多的疑问随之而来。这夕鹂院藏了些什么?一出戏,尽是暗喻宫闺密闻,而好好的王爷,失踪前竟也是看戏。这里都有些什么耳目走狗?!而眼前这个歌姬,巴巴地送了玉坠去郡主府,又是作何打算?


            一时间贤王的脸色肃然,瞧着这戏园子便多出了一份糜烂冰冷之意。见还有一丫头跪着,想来也是有话要回,示意肃青,侍卫便上前拿脚尖踢了踢跪着丫头,问道:“你又是何人?”

            “回主子的话,奴婢小桂,是芸箐姑娘的丫鬟。中元节那日,小茶来跟我说,有王爷来听我家姑娘的戏,姑娘的前程就要到了,我便有心去瞧了瞧。只远远看了几眼,觉着那位公子气度确是与众人不同,怎么都一定是贵人,就并未靠近。后来途中却遇见了熟人。”


            “熟人?”白贤倒不明白了,这丫头突然颠三倒四地提她的熟人作甚?


           “就是平日里,给楼里的姑娘们配塑身养颜方子的张先生,那日带了一蒙面白衣美人来听戏,奴婢觉得新鲜,那先生平日里有些呆愣的,没想到也有美人相伴,便多瞧了两眼。两人说说笑笑的,甚是亲厚,那美人的笑声悦耳,却并非女声,一定是位公子。身形体态也未有丝毫女儿家的姿态。此人出尘特别,小茶便也记住了。”



           听到白衣蒙面美人,白贤便是一皱眉,这样的描述太能让人联想到什么了。他也在么,是巧合?这桩桩件件的事,都凑到一起,要是没联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侧头看了身边的旸萝,就见她并没有太多惊异的神态,只安然地喝着茶,像是那日的情况她早了然于心。心中不由得凉了下去,原来这才是来看戏的目的。场中两丫头的回话有条有理,一个不落,连熟人这种小事都提到,可见不是第一次说那日的事了。想来这些早已回过了郡主,长姐大致理好了脉络,今儿不过是让当事人跟自己再说一遍罢了。

          这生辰礼物,长姐倒是送了好大一桩。自圣上派了密旨查案之后,今儿的进展真是可喜可贺。只是,中元节那天的细枝末节,不知除了自己跟长姐,还有谁人知道。今日夕鹂院这么走一遭,得了这些始末,将来不管还有多少人知道,都认为自己知道这么多细节,必与此事有关。宫里的几位,都是善疑的主,自己再辩解什么,是不顶用了。想到此处,算是了解了长姐的心思,只是这么半强拉着让自己与她同舟共济,生生把自己与霜太妃划个界限,未免叫人心凉。

         再看此时柔柔望了自己微笑的长姐,虽满面暖色,但这背地里的计较心思,还是把之前,彼此稍近的距离再次拉开。


          摆正脸色,看了还跪着的歌姬丫头,白贤道:“芸箐姑娘,想好求什么了么?”声音里未有起伏,也听不出有何情绪。腿脚以有些酸的芸箐忽的听到王爷问话,只硬着头皮回道:“草民并无奢求,只求王爷能垂怜,烧了草民的卖身契。”

          她并不知晓贤王百转千回的心思,只还记得自个儿好不容易挣到的机会,要求怕是只有这回能提了,也就狠下心,闭眼豁出去了。而听了这话的白贤倒是被气笑了,这歌姬对名利倒也坦荡,这么不视情况地直言所求,够新鲜。

          旸萝听了芸箐还在奔着自己的前程,无奈摇头,这姑娘这么几年也未见长进,还是这么急功近利,这回怕是帮不了了。

          “你一个歌姬,贱如草菅,也配来求本王赎身,哼,当自个儿是什么?!肃青,吩咐人看着芸箐姑娘在这戏园子里唱一辈子的戏,没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诺。”



         从赏到罚,不过瞬息间,如今自己被软禁于夕鹂院,芸箐便懵了,还未想清楚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权贵,就听上方传来一声低喝:“王爷无凭无据,芸箐姑娘毫无罪责,你皇族也不能如此无缘无故囚禁一大活人!”随着话语,一黛色身影从窗外飞入雅座,肃青还未来得及回护王爷身边,那到身影以直逼白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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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0 00:26:36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谙芯 于 2014-10-20 00:32 编辑

第十章 意外


         来者何人?自然是为了躲鹿晗慌未择路进了夕鹂院的灿烈。


         进院子时,并未注意这是个什么地方,见鹿晗没有跟来,便送了口气,随即发现自己落下的包袱长刀还在沁茗楼,想出去又怕被逮个正着,索性便不跑了。在院子里上下翻飞了几趟,才察觉是个戏院,一众人等正忙着开场,心道干脆看会子戏,再去拿了包袱出城,京城最有名的茶楼应该不会随意丢了自己的东西的。

         搜寻了好一阵子,总算发现了可躲的妙处,舞台一侧靠台后有楼梯,那是供人上到舞台正上方,往下洒东西或者挂东西室的。那楼梯拐角上方有悬梁,脚下一层半高的距离,不易被人察觉头顶有人,楼梯又隐秘,基本不会过人。灿烈便躲了上去,一个人听起戏来。


            戏过大半,台上的歌姬正声泪俱下地演绎着悲伤,这舞台一侧的偏僻楼梯却上来了俩姑娘,一个拖着另一个,前头那个嘴里低声数落着:“你也是的,不看看地方,后台那么多人,你求我作甚?!这事就你知我知还有姑娘知道,你想让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么?!”

            被拖的看起来是个粗使小丫头,穿了粗布衣裳,双说死死掖着前面那个看起来长她几岁的姑娘,声音里以带了点哭腔:“小桂姐姐,你…你就绕了小茶吧。这事…这事回过郡主,不就行了?小…小茶胆子小,何况,何况要在王爷面前撒谎,小茶…小茶真的做不来。”

            被叫做小桂的,见了小茶这个样子,只得柔了声音解释道:“都是为了姑娘好,为了你好。有些实话说不得,况且你碰巧捡到了那玉坠子,本就与你无关,说是公子自己给的,你也就没什么事了,何苦往自己身上揽事?嗯?”“可是…可是,不说实话要糟报应的。如果,如果主子们知道了,小茶…小茶…”说到这里,那小丫头只揪着小桂的衣袖呜呜地哭。

             见着小丫头止不住哭,小桂心里着急,却知道越是声励越是反作用,只得缓一缓,拿了手绢出来替小丫头擦了擦脸,见对方哭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再轻声细语道:“我也一起去的,你怎么回的郡主,就怎么回王爷。其他的又不要你说话。何况跪着回话,你盯着地板就是了。还有姑娘在,王爷干嘛关注你个小丫头呢?”

            听了劝话,小茶渐渐止了抽泣,却还在犹疑:“可…可是,靖世子…”“王爷。”“哦,王…王爷他脾气不好,以前,稍…稍不顺心就砸盘子摔杯子的,如果察觉,小茶…小茶还不得,不得跟小杏一样,关去王府?”

            这个理,小桂不是不知道,这皇家的事谁说得准?王爷高不高兴,她一个丫头哪里知道。只是该回的话一定错不得,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置身事外,至于结果如何,没人能预料。微微叹了口气,小桂扶住小茶双肩,盯了眼前的小丫头沉声道:“听姐姐的,一定要去。你回了,便没事了,若不去,便没人能保你。就算是观娘也无济于事。”一字一句分明,尤为认真,隐隐透着警醒,这样的态度,小茶便知是再无法躲过了,咬了下嘴唇,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小桂算是松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了抱那丫头,道:“戏也快完了,你就在这里等吧,待会儿我再来叫你。别哭了,嗯?”说完,小桂便下楼梯去了,只留小茶一个在楼梯拐角,愣愣地出神,倒没有再哭出声。



             梁上的灿烈,要不是自己功夫好,倒也不会在台上还在唱戏时,听见两个小丫头压了声音的对话。果真入了这皇城,除了俊绵哥那里就没有哪一处不闹心的。低头看着下方那个靠着栏杆坐于台阶将自己蜷起来的小丫头,灿烈根本听不进去台上还在唱着什么。一股子憋闷烦躁之意又窜了上来,下面那个小小一团的身影,好像申诉着这身份地位就决定一切的皇城里,哪有自己做主的一天,受着也就受着了。这样的逆来顺受,让梁上始终随心而动灿烈一阵心酸。


              没过多久便见小桂回来,拿了张帕子仔细帮小茶擦了脸,便牵了那丫头去了。刚出了楼梯,梁上便飘下那带了面具的黛色身影,追了前面的俩丫头而去。



               后台此时一阵的忙乱,到也没有太多人注意这个带了面具的怪人。直到小桂领了小茶跟了芸箐到了二楼尽头等候召见,灿烈才又回了梁上。凝神静听,得知郡主王爷都二楼在雅座内,便隐去了雅座对了舞台开的窗外。


             一席问话下来,听见内里的人又要抓人,且那音色分明便是前几日不分对错就对自己下杀令的那一把,火气便是再也收不住,一时完全忘了自己在躲人,也忘了这皇城里他的身份有多特殊,不管不顾便飘进了厢房,誓要这个王爷今日再吃些苦头。



               突然闯入的身影让雅座里的人,都是一惊。肃青虽离窗边近些,但跟王爷却隔着地上跪着的小茶芸箐,那身法极快,根本来不及在第一时间挡在自家主子身前。

              那声音一出声,白贤便是一愣,这把低沉的嗓音,他可记得。眼前一花,自己便被挟持到了窗边,眼前又是那半张铜制面具,而那人一手虚握着自己的颈项,一手抓着自己的两只手腕,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感到对方的怒气。


              灿烈盯了白贤身后的肃青一样,似是警告他家主子性命在自己手里,不要轻举妄动。再回过目光,便见眼前的人,今日未戴冠,一锦缎抹额衬得那人比上次柔和了不少,只是这次并未冷了一张无表情的脸,眉梢眼角透出一份骄傲,而嘴角却似有似无地翘起。这幅表情倒像是被挟持的人是自己,他在得意什么?!


             “阁下怎么如此喜爱脚不沾地?上次是树上,如今是梁上,如此不光明正大,何来打抱不平之心?”清清静静两句问话,便堵了对面之人接下来要质问的话语。


              巧舌如簧,辩解起来又甚是难找头绪,灿烈一时气急,抓着颈项的那只手便是一收。对面的人面色第一次透了痛苦,一双高挑的剑眉就是一蹙,嘴唇微微张开极短地吸了口气,眼睛里透了些许不可思议。自己心里便没来由得一紧,自己这善心,还真是不分地点对象,这样也会紧张对面的人,灿烈也是吓一跳,顿生烦躁,便想将眼前的人按了原来的想法扔出窗外。

             刚一提气,便是一滞,心中惊雷闪过,发现此时的自己居然一丝的内劲也调不起来!


             颈项上的力道瞬时一收,勒得白贤便是一皱眉,心中冷笑,这人可真是胆大妄为,可紧接着白贤就感到力道松懈,心想好了,这回抓住了,嘴角的笑意更甚。可忽然就见对面的那双眸子,突然变淡透出冰蓝之色。那样妖异的眼睛,写着不可置信,盯着这样一双眼睛,白贤得意之色稍减,心尖冒出的念头竟不是这是个妖物,而是这样的眼眸自己还想多看一会儿。在那颜色淡去时,颈上腕上的力道也都卸去,而刚刚挟持自己的人,已被身后的肃青,以及赶到的肃玄拿下。


              回复了一脸冷然,白贤转头见了犹自呆坐在椅上的旸萝,望向自己的眼神仍是有些惊恐。看她眼神总扫自己颈间,抿紧了双唇,双手还兀自紧拽着座椅扶手。踱两步去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温言道:“没事。”

              旸萝这才察觉自己紧抓了扶手的手有些发麻,收了力道,看了白贤认真的脸,知他是没事了,也抓了那狂徒,算是放松下来,微一颔首,不自觉仍是叮嘱了一句:“下次不许了。”

             “嗯,多谢长姐关心。”


              再转过来看那已被制服的面具人,开口道:“自上次宫里梅园一遭,本王怎能不加防范。看来,这天涯散,的确是个好物。嗯?”听到天涯散三个字时,灿烈心中便是一沉,这无色无味的毒药,叫习武之人只要一闻便提不起半分内劲,除非服了解药。没想到他皇族也会有这江湖恶毒之物,心中便把眼前这锦衣王爷诽谤了千遍,只恨不得撕了眼前人这一身高贵得意的皮囊。


             “肃青,摘了那面具。”


             此话一出,灿烈这回是真的从头凉到脚,这么多人在场,面相若是暴露了,麻烦自然接踵而至,何况自己的两个身份是一定不能让外人联系起来的。如今实在身不由己,不自觉额上便以急出细密一层薄汗。


              “王爷,此人行踪诡异,又太过嚣张,总是要先关几日才好。”旸萝一句谏言插进来,肃青便停了伸向面具的手。

               被一句话打扰,白贤倒也反应过来了,此时人多眼杂,此人真面目也好,审问也罢,都回府再谈的比较好。再说他总是在关键地点冒出来,无论如何都透着诡异,且跟所有事都有干系,很多事要细细问过才好,况且现下,他也未见得会说实话。刚刚被一双冰蓝眼眸迷惑,实在心痒想要看此人是个什么模样,倒是有些莽撞了。


              “长姐说的是,白贤倒是忽略了。今日这么一搅,扰了长姐雅兴,还望未有受惊。”说完亲自上前扶了旸萝起来,“我送你回府可好?”

              对于白贤的突然亲厚,出乎旸萝的意料,略微呆住,一双水眸看了眼前的人,嘴唇微张却答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咳咳…”肃青的一声轻咳算是唤醒执手相携的两人,旸萝回神,顿时面上有些红,回道:“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就好。”说完抽出白贤手里的手臂,低头也不看白贤,说了句:“你忙。”便径直出门离去。


              白贤忙叫了肃青跟上,有些纳闷,长姐躲什么?眼神扫到经此混乱,以退到了门边的歌姬丫头,眼神仍就微寒,本已立起的三人,又复跪下,大气都不敢出。空气凝滞时,观娘挑帘恭谨回话,打破僵局,“王爷,软轿以备好。”

             “回府。”末了,白贤便自顾自离去。



               等肃玄持了灿烈出门,跪在门边的芸箐一屁股坐于地上,眼神慌乱,一颗心兀自微颤颤,不知自己的明日到底怎样的光景。此时管事的挑帘进来,看了门边地上的芸箐,一脸的不忍,却仍是轻声说道:“青侍卫留了话,‘这院子虽是京城最好的,但芸箐姑娘如此出色,对于这样的佳人,王府自会派人伺候着的。’看来你最近是要在这院子禁足了,你也小心些,即便有王府的人盯着,你只要照旧过你的日子就好了。等过阵子,应该便没事了。你跟郡主不是有些交情么?今日看来大概王爷也就不会太过为难你了。来,小桂扶姑娘回屋。”


              芸箐站起来才发现脚软,几乎又坐回去,还好一旁的管事,一把拉住,才不至于连了一起小桂跌一跤。靠着小桂踱回屋,一路上芸箐回想着这几个月来自个儿的大起大落,不过是拼了一个姑娘家能有些出息,当初不听劝,认定只有达官贵人甚至天家才能庇佑自己,现下看来这个赌法,的确祸福难断。



              坐着软轿出了夕鹂院,白贤听着轿外仍是热闹的,他却顾不了这本该是好心情的日子。短短几天,这一桩一件的事,本以为只是宫闱权斗,没想到跟江湖人脱不了干系,一个白衣人,一个面具人,都不惧皇威,到底是为谁办事?而自己为圣上打理江湖势力快三载,却从不知江湖上还有异色眼眸这样的人物,看来不管是谁,瞒着自己的事还有很多。既然今日被自己逮到了尾巴,那么一切的一切都要差个水落石出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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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谙芯 于 2014-11-11 23:00 编辑

第十一章  黄雀在后



           到了王府下轿时,白贤才发觉以到掌灯时分,忽地忆起本约了郡主夜游看花灯的,可被那面具人一闹,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从这个行踪诡异的江湖人那里,彻查中元节那日的始末。示意肃玄先将人押入府内,待他更衣后慢慢审。

            还未踏入府门,一抹绵柔的声音从脑后传来:“什么人得罪你了?要把人抓回府来?小心京城里又有流言,说你这个霸王又抓人了。”回头便见仍就一袭水蓝袍子的俊绵,一脸好奇,向着自己缓步走来。在不远处停着一乘软件,显是刚到,恰巧在门口遇见了。


             白贤脸上虽未显现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心下却不免担心此事叫这位表哥看去了多少,也只岔开问道:“表哥怎么来了?”显然不想被人提及抓人这回事。俊绵也不笨,知道白贤不想提,也就顺势绕过了话题:“你跟表姐去看戏,如何?那出《绕君心》正月里可是热闹得紧,连励贤都说过想瞅瞅呢。”本是想着调侃这位弟弟总算是有个佳人陪了,却一时嘴快提到励贤,知道白贤为了三王爷的事烦心,脸上也不免露出了歉意,忙转了话题:“我这儿又从沁茗楼打包了核桃糕,还有今年沁娘新做的杨梅酥,咱们进去尝尝鲜。”边说边推了脸色以见忧虑的白贤入了府门。


             推推搡搡进了府门,一路往正厅去。白贤的心思可是转了好几回,不知表哥提励贤曾提过想看戏是否有心?皇三弟失踪前去了夕鹂院听戏这事,太妃是否知晓?再者,自己出门听趟戏,这消息倒传得也太快了,还没踏入府门,就有人巴巴地派人来打探心思。看来长姐这步棋走得确实妙啊,一起出游的传言一出,所有人都只想着到王爷这里来问意思,却未曾关注过这里头的好处,她郡主可一点没少得。进出一趟戏院,把风声放出去,再顺带着用那么大一烂摊子把他跟自己绑在一起。哼呵…看来这庶出,还做了金家半个主母,是真不容小觑的。


               到了正厅,吩咐了小厮去主屋取了峨眉雪芽来泡,白贤只能暂把审问的事搁到一边,跟这突然到访的表哥喝茶聊天。要说心里不急是不可能的,可既然在府门被逮到,就更不能扔了表哥坐冷板凳了,他如今不深究刚刚看到的已然很好了,若是来个不依不饶,白贤还真不知道怎么敷衍过去,毕竟俊绵的来访,不出明日,所得的消息便以尽数去了霜太妃处,这该有的态度还得有,不该有的情绪自然不能露分毫。

端了茶,吃了两口核桃糕,白贤适时地开口:“怎么,好不容易出趟宫不去赏灯,到我这里闷着?”

             “赏灯一个人有什么乐趣?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枉费了这一年一度的好时节。”俊绵似乎还有些不依不饶,像个弱冠之年的少年,总忍不住想要多调侃几句。

              “说吧,找我何事?我可不信你是来送这劳什子杨梅酥的,好酸。”


              金俊绵无奈摇摇头,自己面前他倒是有什么就说,不舍得花心思周转周转,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担心。放下手里的茶盏,从袖子里捞出一一寸见方的玉牌坠子,递与白贤。白贤接过,便见玉牌正中浮刻一“俊”字,四周簇着云纹,而背面浮刻着几簇枫叶,玉片底下缀着一颗小巧的镂空檀木珠子,再配以褚色流苏,精致却不秀气,倒是适合送于男子。接了坠子,白贤倒是一楞,难不成表哥这时间赶来就送个坠子?

               “这….?”


             抬眼便看见对面的水蓝衫公子仍是笑眯眯的,从胸口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牌坠子,只是没有珠子,下方坠了三簇青色流苏,而正中间的字是个“亦”。见了那个“亦”字,白贤便也明白了,两个玉牌质地相同,都是温润的羊脂,这样式也未见过,显然是用了心的。心下感叹表哥心思依旧细密,嘴上却仍是一贯的调笑:“这东西不也再你心口多捂几日?这就舍得送出去?近段日子我又不会出京。”


             “你总是要再去的。这剑穗就有劳了,我那里什么都送不出,能出宫也不是随时的事,今日既然来了,放你这里,我也就了了一桩心事。”


               “了了心事?我看我一日不出京,这心事你就一日不了。”端了茶喝,白贤局促地瞧了对面的人,嘴角还敛着笑,似乎话里有话,又似乎只是调笑。


            俊绵见了,面上也不免有些微红。这样明目张胆地叫人带信物本就是件面薄的事,还要被取笑两遍,即便类似的事由托过这位皇表弟好几次了,这会子还是不免有些挂不住,忙拿了块核桃糕吃起来,略微避过那有些灼人的眼神。

            白贤见对面的人,终是窘了,便也放过他。放了茶盏,挑了快杨梅酥送进嘴里。“嗯~~,这味道还过得去,没有往年的酸,只是这酸甜的味道适合姑娘多些,你我男子吃这个倒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听了这话,俊绵心里倒乐了,这人爱核桃糕如此,却取笑杨梅酥,嘴上却解释道:“买核桃糕时,这杨梅素便被小六子好一顿夸,说今年的尤其好。我拗不过,也就买了一盏而已。你不喜欢,我拿走就是了。不过说到姑娘喜欢,我记得似乎表姐就喜欢这酸酸甜甜的味道。”

             “是么?我怎么记得她最爱的是黑豆奶糕,对酸的,她可食不了多少。”


              还是绕回来了,见对面的人提过郡主后,便端了茶望向它出,看似避开了,实则等着下文。看来,今日不给个说法,这表哥估计就住府上了,嘴上顶了回去,心中不免揣度着到底怎么表露态度。

               白贤一句话堵得俊绵有些无措,他也不恼,随即笑着回道:“是啦,你跟她亲厚多了,她喜好什么,不喜什么,你总记得清楚,小时候总要嘱咐我们留点心的时候不要弄错了。”一句玩笑,便悉数两人从小的渊源,给个软钉子,倒叫白贤感叹,在宫里呆久了的人的确不一样,这推拒的本事一点不差。


              “小时候的事,又有多少是做得准的?脾性总是跟着岁数要变的。我与长姐的情分不过也就是小时候那些稚趣,那么多年过去了,总不能还是一个样子吧。”

              “是么?那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呢?”

               末了等了半晌对面的人仍是未答话,俊绵无奈,这个表弟他总还是心疼的,很多事的确拗不过他,微叹口气道:“说吧,我回去怎么回话好?”


               僵持下,见自己终是押对了表哥多少还向着自己,白贤心里送了口气,转头看了俊绵,一脸坦然说到:“我回来了,恰巧生辰,你知道的,她一直当我是小孩子,不过逗我开心而已。你瞧瞧,这看完了戏,她也就另付他约了。”


               旸萝之后还约了别人?这个俊绵倒是未曾想过。既然如此,或许就真的只是过个生辰,并无他意。不过:“即便如此,她这个姐姐待你也是好极的。你总还得知些轻重,毕竟你们都未有娶嫁。”他也只能点到为止,若是真有更多的心思,也是无从劝起,怕自个儿的话也是没有多大份量的。

               看了对面的人一脸忧虑,白贤明白这个表哥对自己一直都尽力维护的,即便三年前他也不舍得只向着他表姑母。“知道了,你别瞎操心,快回去吧,晚了宫里宵禁。”


             “我这就走,你也不用催。”俊绵放了茶盏点心,便作揖告辞,只是没走出去几步,还是站住了,回头若有所思地道:“你的心思这三年到底变了多少,我是看不清了。只知道从小的性子来看,你习惯向着别人的,为自己想的甚少。现下转了性子,总觉得你拘着,不如从前了。有些事,是不是放开会更好?”

              白贤搁了茶盏,肃了脸色,瞧见一脸愁容的俊绵,那把清亮的嗓子,压低了几分道:“你我都有不肯放弃的,你放不了手,我何尝不是?有些事回不得头,也无法回头。你清楚的。”


               听了白贤这样的语气,俊绵再无话可说,只得行了一礼径直出府去了。



            见人走了,屋顶随即落下一人,正是肃玄。白贤见了,便起身往偏室去。肃玄紧随身后边走边恭敬道:

            “回主子的话,今日面具人入夕鹂院前曾与前几日的白衣人有过节,在沁茗楼对面屋顶对战几十招后逃入的夕鹂院。卑职远远看见,那白衣人并未追入夕鹂院颇有蹊跷。等那白衣人撤去,卑职才入了夕鹂院,便再未找见那面具人身影。让主子今日受惊,还请责罚。”

            “行了,既然人抓到了,便没什么了。只是那白衣人跟什么人都有过节,还曾夜访夕坤宫,与皇弟失踪又颇有联系,还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看来要从这面具人口中问出的答案,还不少。”



               正当白贤带了肃玄往偏室去时,而正处偏室的朴灿烈望着眼前以凉透的吃食有些纠结。这王爷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将自己抓来,确只锁在这偏室里,紧接着送上一托盘上好吃食,端东西来的玄色侍卫只留下一句:“肚子饱了才能回话。”便出去了。搞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虽是有些饿了,但这吃食里是否还加了些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但既然自己已中天涯散,还需要再加防范么?而吃饱了跟回话又有什么联系?脑子里思来想去,前言的吃食也就凉透了。

               正自纠结,头顶凉丝丝传来一句问话:“怎么?火凤先生即使被抓,也能的如此礼遇?”

               随即梁上飘下又一玄色身影:“这地方还真叫我一阵好找,这贤王府的人倒也聪明,关到这样普通的屋子反而不好找。”灿烈见是认识的人,倒松了口气,随即惊讶他怎会知道自己在此?

               

               那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回道:“圣上的消息自有他的渠道,火凤先生的身份如今还得保密,因此在下是来接您出去的。这里是解药。”

               说完递了一颗香丸到灿烈眼前,“您只需含于舌底,等它尽数化去,这毒也就解了。”

               

                灿烈拿了解药,含于舌底,随即一股子清凉瞬时走遍身体各条经络,他能感到自己的内径正一丝丝地回来。而不巧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就是开锁的声音,那玄色身影随即隐去。门开了,白贤领了肃玄进来,盯了眼前端坐在桌前,却未动吃食的面具人,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这王府的吃食不合阁下的胃口?”

                白贤倒也不避此时谁是阶下囚谁是主审官的身份,径直坐到灿烈的对面,盯着对方的眼睛,接着道:“我王府的厨子,可是比沁茗楼的好。”


                现下的灿烈,可不想搭话对面的人,心里只盼望着嘴里的解药快些化完,即便对方已得知自己去过沁茗楼,现下最要紧的,是脱身。

             见对面的人似是盯着自己的眼睛,又似乎没在看,不知想什么的。这个状况下,他倒还能心不在焉也是绝了。反正人是逃不出手掌心的,他也不急,接着问:“你的眼瞳是怎么回事?现下倒是纯黑的了,之前的冰蓝是?因为中毒?”

              见对方眸子晃了晃,白贤便知道猜对了,呵,这人还真不会掩饰心思。“这是个什么缘故?功夫练得高?还是,你是个妖怪?嗯?”

               虽说那人带着面具,不过也只是半张,半个右颊半张嘴还有整个下巴是露在外面的。白贤就见对面的人听到妖怪时,嘴不自觉再抿紧,眼中也似乎燃起不满。白贤倒真是乐了,这人的脾性还真是不禁逗,只要触到他不喜欢的,立马什么情绪都浮到了面上。对方如今无内劲,白贤也就越发大胆了,想着看他真的生气了,又拿自己没办法是个什么样子。不经意间脸上已笑开,吩咐身后的肃玄道:“去,取了那面具。”


               舌底的解药只化了一半,灿烈知道这张脸皇城里的人是谁都不能见的,只得仅一半内劲也要一拼了。就在肃玄近身伸手要解面具时,灿烈提了所有的内劲往门外掠去。

              突然飞出去的身影,倒是让肃玄白贤一惊,肃玄飞身抓人时,灿烈已到了偏室外。坐在桌边的白贤犹自有些惊惧,实未料到那人竟还有工夫,而眼前一花肃玄就已经不在了。而他未看清的是,出去的玄色身影可不止一道。

               肃玄紧随追出房间,看那人掠出去的速度,知道他现下的工夫在自己之下,不出王府定能抓回来。可不料刚出了这偏院,便惊觉身后有一人向自己袭来,出招未有留情,他只得回身抵御。对拆了五招,那人却又突然撤去招式,转身就走豪不留恋。看了远去的身影,肃玄就是一皱眉。再回身找那黛色身影,哪里还寻得见。虽是气愤叫人跑了,也只能回主子身边回话。



              白贤见肃玄一个人回来,本就冷了的一张脸,此时可谓盛怒。肃玄也不含糊,咚一声跪下,回道:“属下无能,那面具人有人暗中相助,不仅得了解药,且逃走时还有人出手相帮。只是….”

             “说!!”

             “那人似乎是珉硕师兄。”

             哗~~~ 桌上的一托盘吃食就这样被白贤掀了出去。

             皇上的人?!哈,他对我的行踪府邸倒是知根知底啊!那人到底是有多重要,这样也要救人?!看来这尾巴揪对了!


             “查!给本王去沁茗楼查!就算把那楼拆了也要知道那两个人身份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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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谙芯 于 2014-11-3 23:07 编辑

第十二章  春寒料峭

           

            三月天的清晨还是足够冻人的,当鹿晗睁开眼睛时,就看见泛白的天际,青釉的天色还缀着晶亮的星星。自己是几时睡着的?扭一扭脖子,竟发现自己正侧靠在一人肩膀上,稍稍仰头便见了那熟悉的下巴。

           他是什么时候上来陪自己的?耳边是那人匀称的呼吸声,显然睡着,而本来昨夜上来时空无一物的屋顶,此时却添置了好些东西。两人身下垫着貂皮毡子,身上围着羊绒毯子,而毡子边上风处,竟然站着只香炉,倒也难为他,能在这斜着屋顶放稳那东西。如此一番景象,就算初春的清晨冰凉,鹿晗的心里倒是暖意泛滥。


            忽地感到身边的身子轻微缩了一下,那人怕要冻醒了,鹿晗忙伸手拉过两人身上的毯子紧了紧,右手绕过身后搂住那人的腰,左手抓了那人左手掌心相抵,随即运起内劲,将一股暖流由双手掌心缓缓送给对方。耳边稍有急促的呼吸,又复平稳下来,鹿晗也就放心了。一夜的烦躁担心,此时有人相伴,便去了大半。搂着那并不健硕的腰身,渐渐定下心来,困意也就铺天盖袭来,未几时便再次睡去。



           春日里清晨第一缕阳光即便是温和的,但直射眼眸,即便闭着也是有些刺眼的。张艺兴因了阳关睁开眼睛时,脑子里还在纳闷,明明记得自己来屋顶陪了鹿晗枯坐,怎么反倒比被褥里还暖些?能感到左边肩膀的重量还在,微一侧头就见那人睡得香,而两人身上的羊绒毯子以被他拉倒了鼻子底下,显是怕冷,最大限度地将自己缩起来。看着那只露了半边的脑袋,笑容便不自觉爬上了嘴角,能见着他这番微微示弱的状态,还真是难得。


            四肢知觉跟着醒过来了,便察觉左手被对方抓着,有股子暖意由交握的手掌流进身体,而右侧腰际是另一个暖源,看来另一只手搂着自己的腰,嘴角的笑意更甚。能感到身边这人此时就是个暖炉,散着热气,却睡得挺沉,眉眼间倒没了昨晚上来时见的那份愁容。怕越升越高的太阳扰了身边人的清梦,张艺兴伸手巴拉下环在腰间的手,放回鹿晗自己身前,抽出自己被握着的左手,绕到那人左肩搭着。这么一动静,本来遮了鹿晗嘴巴的毯子滑到胸口,一股冷气钻入脖子,“嘶”迷糊间鹿晗倒吸一口气,怕一瞬有些冻着。张艺兴见了有些内疚,立时将毯子拉回来,把昨日带上来的香囊又凑去鹿晗鼻下,柔声道:“你这样也不舒服,我抱你换个姿势?”-


             鹿晗只迷迷糊糊的,听到熟悉的声音跟自己说话,也没过脑子,顺从地应了。现下他只想再睡会儿,换个姿势就换呗。


             张艺兴见人应了,放平自己曲起的左腿,两手一左一右将鹿晗整个挪过来,坐进自己怀里。再将人转个方向,让他向左靠于自己右胸口,膝弯搭在自己左腿,右手绕过后背将人搂紧,左手再将毯子整个盖过他的头顶。这样,一个自然发热的暖炉就被自己好好地整个护在怀里了。

               换了个姿势,被圈起来的鹿晗本能便觉得蜷着更舒服,四周都有什么拥着自己,而刚刚扰人的亮光冷气都没了,鼻尖一缕绵香,让人安心,让人想睡,便往张艺兴怀里又缩了缩,坦然睡去。


            感到怀里的人不动了,盯着朝阳发呆的张艺兴也安心了。这人昨日下午回来时,整个人都是兴奋的。将手里的长刀包袱搁在桌上,便拉了自己把小时候的经历倒了个干净,言语间的怀念,兴奋甚至得意,是压都压不住的,不过最明显的还是那份欣慰。


             用过了晚膳,便一个人开始假正经做事,但明显看得出来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瞄着窗外,或是侧耳倾听屋顶,见他一副等人的样子,自己也懒得看他这么坐不住瞎折腾,便进了里屋将上午的修容收尾。没想到等自己洗漱完毕,在灯下坐等到快丑时也不见那人回屋,叫了下人来问,竟是未有来客到访。

             还没有回,怕是没有等到人躲哪里去了吧,便披了衣服匆匆出来,屋里院里转了一圈没见到人,便知道上了屋顶。叫小厮搬了梯子来搭,上了屋顶便看见那人蜷成一团,皱了眉头一脸愁容地睡得并不安稳。忙又叫人拿了貂毡羊绒毯来,取了安神香炉香囊,将人好好挪到毯子上,靠在自己肩头等。没想到就这样一夜无话到了天亮,自己也不知何时迷糊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炷香,天算是大亮了,宅子里的家仆小厮也起身打扫院落。此时就听见一把带着奶味的少年音满院子寻人,叫着先生。没一会大概是被告知先生在屋顶,脚下院落里便探出一张眉眼皆可入画的脸,一脸笑意还带着些起床气,眉眼如月牙,带着些许撒娇意味道:“先生先生!昨日我以温过书了,今日的早课一定能过。咱们今日…就…不…要…再学丹青了…如何?”

              只是刚说到一半,站在院子里的少年人,便见平日温和的先生突然冷了一张脸,满含警告地盯着自己,立时被吓得禁了声。心道丹青真的不好学,满脸无辜地望了那张突然泛了寒意的脸,有些惴惴,却仍是断断续续讲完了请求,还想再开口,便见师父将竖起的左手食指放于唇上,让自己禁声,一张脸是从未见过的肃然。立马拿手捂了嘴巴,却还是杵在院子里,不敢挪地方。



            “你凶他做什么?好好的孩子大清早有这股子活络劲挺好的,难得他有性子温书了,你也不夸几句。”说着,鹿晗将蒙过自己头的羊毛毯子巴拉下来,一瞬的阳光明媚还是眯了眼,只能又用手挡了会儿才得以适应。


            院子里的少年人就见师父怀里冒出了个脑袋,瞪了眼睛还在惊讶,便发现那是鹿先生。见那人眯了眼睛揉眼的样子更是傻住了,平日间因为鹿先生长得如天仙般,便心生向往之意,可那人始终是一副在下我最大的样子,由来得随性。今日看到这如小动物般迷迷瞪瞪的样子,直叫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见怀里的人还是醒了,居然还开口责怪自己,张艺兴心有不甘,便顶了回去:“不知道是谁平日里对他咬牙切齿的,今日怎么求起情来了?嗯?”这一句话张艺兴越说越往鹿晗耳边去,最后几乎是贴到耳垂上,到了话末,毯子下搂了鹿晗的手还紧了紧,语气里怎么就带了点调戏的味道。


             这话说完了,鹿晗的眼睛也适应了,终是惊觉自己此时的姿势是多么得诡异,堂而皇之地坐在张艺兴怀里,而且还是在屋顶!院子里此时还有个奶孩子盯着看呢!顿时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愧,脸刷地就红了,抬头见那人笑得一脸戏虐,心下恼怒,眯了眼睛,对了那人脖子就吹气,随即搂着自己的手就是一松。鹿晗支起身子,却觉还不解气,又对着那人右耳朵老吹了几口,直到那人咯咯笑着躲着躺倒在屋顶才干休。刷得起身,一把抓了羊绒毯子,这人要清醒清醒才好!踩着屋顶便往自己屋里去了。



             屋顶上两个人的互动,叫院子里的少年人算是彻底定住了。原来,师傅跟鹿先生相处起来是这样的啊?都是自己没见过的样子,而且,而且还有什么好像自己看不明白的。

             “你今日若不想学丹青就罢了,半柱香后我去你屋里查书。”

             “哦。”

             张艺兴就见那少年木头木脑地往屋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吩咐有没有进到脑子,一脸地不知所措。这性子还真是一张白纸啊,单纯干净,不通人事,这样,对他才最好吧。



           此时,悦来客栈一普通客房内,被鹿晗惦记了一晚上的灿烈终是松了口气。盘腿端坐于床上的他,仍带着面具,一身棉布内衫已被汗水浸透。见他大功告成似的吐了口气,端坐在桌边的黑衣人,终是动了。

            “我去抓几付药煎了,先生先沐浴吧。”末了,只身飞出窗外。


           总算得以拆了脸上的面具,一张杏眼浓眉的脸露了出来,脸型带了点婴儿肥,现下脸色仍有些惨淡,微皱的眉仍显得人有些不适,整张脸叫人想起这京城里哪家豪门初出茅庐的公子哥,远不如他的声线来的沉稳,不过是个明朗的少年郎。随手抓过一侧解下的汗巾摸了一脸的汗,再喘了几口气,下床到门口叫了小二烧水沐浴。


             走回榻上放了帐子躺下,灿烈才慢慢忆起昨日的惊险。只回了五成的内劲,便强行提了七成出逃,即使有珉硕帮忙挡了追捕的人,自己一口气飞出王府院墙以是极限。落于墙根就是一口血出来,不敢再强运气,只得矮身贴了墙根疾步远去,只想着离那王府越远越好。没走多远,便被追来的珉硕找到,性子再拧的他,也知此时利弊,遂跟了这圣上亲卫到了这家不起眼的客栈。

             刚进房门便听到珉硕一声得罪,周身大穴被封,又一颗药丸被塞至口中。被扶至榻上,便听那人平铺直叙的语气道:“先生强提内劲以至内伤,这颗药丸是药谷护气灵药。两个时辰后,穴位自解,药性也以走遍先生八脉。先生再自行运功走三遍经|络便不会有大碍了。至于天涯散的余用毒,等先生内伤治愈,我抓几付药先生服了,也就没事了。”边说边帮灿烈拖鞋躺好盖被,“我会守着先生的,不用担心王府的人,先生先休息两个时辰,方好自行运功疗伤。”末了,放了帐子,径直到桌前坐下。


             彼时灿烈便觉累极,知道皇上的人怎么对自己都是极有分寸的,便纵容自己昏沉睡去。两个时辰后,被珉硕叫醒,起身打坐运气遍走经络三遍,便天以大亮,虽精疲力尽,但能感到内劲以完全恢复,身上却松了不少。如今躺在榻上,等了小儿送水来,便有些昏沉迷糊,虽极是想要睡去,却仍强打了精神,脑子里过着昨日的种种,心下决定,待会儿去沁茗楼拿了长刀包裹便出城,是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

        


             珉硕煎好了药进来时,灿烈以沐浴完毕,换了身褚色劲装,正在系面具,见珉硕回来,也不多话,只抱一拳郑重道:“多谢兄台招抚之恩,兄台他日有难,火凤他日定当效劳。”

            “先生客气了,先生是圣上的贵客,我们当值的自当尽心尽力。”

              听了这话,灿烈心里就升了鄙视之意,他一向不喜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怎么能为了权势,做人如此卑微。但对方是自己的恩人,又不好发作,只沉默地端了药饮尽,见对方对自己仍是毕恭毕敬的,便有气,略一拱手:“告辞。”转身走人。

            “先生留步。还请先生收下这几服药以及药方子。方子背面以写好煎药法子,此药还需再饮三日,先生体内的余毒才能根除。”


           灿烈心头感激,回头见珉硕仍是低着头回话,嘴角一憋,接了药方,心头烦躁,微一拱手,嘟囔了句:“多谢。”便飞出窗外,走了。


            过了十几个屋顶,灿烈算是找到了方向。心中念着落在沁茗楼的东西,直往那里去。只是刚到附近,便是晴天霹雳,这沁茗楼已叫官兵团团围住,而街上的百姓交头接耳,灿烈运起内劲细听,得知是贤王一大早带了人来搜楼,说是沁茗楼私藏刺客,昨日那人差点伤了郡主。此时,沁娘早已带了茶娘小厮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回着话。


             见了此情此景,对面屋顶的朴灿烈就是气得手抖!这人怎能如此冠冕堂皇,什么样的罪名他想来就安呐?!正犹自怒火中烧时,一把似曾相识的清澈嗓音在身后响起,顿时浇熄那一腔热血:“别冲动,难道你跟皇室的牵扯还不够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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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谙芯 于 2014-11-11 04:47 编辑

第十三章  少卿


        若说朴灿烈在京城最不愿遇见的是谁,估计现下鹿晗要是排第二,没人能挣第一了。当背后那个带着警告,细听却透着担忧的声音响起时,灿烈第一次有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悲凉感。心头的怒意被鹿晗一句话浇熄,可接着便是想要再次逃离的冲动。脑子里正自乱阵脚时,身后那人以眼急手快一把搭住自己肩膀,接着劝道:“他皇家的事,从来都是他说了算。你以掺和了一部份,别的也就撩开手吧。那里不是江湖,打抱不平,是使不上力气的。”


        这个道理灿烈也不是不懂,只是更过份的自己都体会过,总不想那样欺人的事一而再在而三地发生,总觉得,事无大小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身后这人应该理解才对啊?想到此处不禁有些不解,这人从小的性子可是比自己还拧,认定的事任谁也拉不回来,且比自己更是心善。这么些年变了么?

         疑惑着回头,看着那张精致得有些过份的脸问道:“你能忍得了?”


           听了灿烈如此一问,鹿晗也不恼,只他又有些拧进去了,接着道:“不碍事,有法子能解决的。一定比你进去打一架来得强。”语气里透着笃定。


           “什么法子?这些年你还学会了勾心斗角不成?”


           “呵呵呵呵呵。”这样的责问倒叫鹿晗笑出了声。还道自己这些年我行我素惯了,没想到眼前这人才是三岁看到老,还是这么个是非分明的性子。颇有些无奈道:“那些斗心眼的事儿,我才懒得去理会。有人乐得去做,我又何必拦着?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法子对付,才事半功倍不是?”


           见灿烈不再回话,知道这话他是听进去了,只是不愿服软。既然他不再想着闯进去发威,鹿晗自然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话锋一转:“呐,既然你不喜欢这些,就去我那里坐坐呗,咱俩把这许多年的发生,交流交流?”


           没想到此人翻篇的速度如此之快,灿烈就是一愣,当即话便出口:“现下可不是喝茶聊天的时候吧?再说,我急着赶路。”


           见灿烈远不如自己遇见对方来得兴奋,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却终是不想就这样放过眼前这找了十几年的玩伴。随即恶趣涌上心头,开口道:“是么?那阁下还是快些离去吧。这里皇族的人自是带着护卫,再耽搁怕是就难出城咯。”


           听到鹿晗就这样放人,心中不免惊讶之余便带着感激,心道他还是好说话的,并非如江湖传言那样的乖张。随即抱拳回一礼道:“多谢提醒,只是昨日我有东西落在那楼里了。只要取回,便出城。”


           鹿晗叫这样的话气笑了,他还真就顺着梯子往下爬啊?真没听出自己言下的反意么?随即慢悠悠地道:“川仓刀可是古物,天下使他的,可只有一个人。你就这么丢了它在茶楼,也不怕我师祖生气?”


           鹿晗满意地看到身前一身褚衣劲装的少年猛地回头,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感到他的惊骇。嘴角挽起满足的笑容,也不开口,就等着看眼前人,是个怎样的后续反应。


           鹿晗能认出刀,灿烈细想也不为过。刀是师傅送的,他见过,是极有可能,现下提到,那么刀跟包袱自然在他那里了。想到这人片刻之前还提醒自己要早些出城,心下便顿生无奈,这么算计自己,这性子的确是鹿晗错不了了。既然东西他都收走了,这聊天恐怕是在所难免了。


           “走吧,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喝茶,今日天黑前我能出城就成。”


           见人总算服软了,鹿晗的笑意也就更甚,看了眼前的人,满脸的兴奋得意。“好嘞,爷自然知道好去处,小灿烈就好好跟着哥哥走就成!请。”右手带了宽袖一挥,嗖得便飞身出去,往东南方向去了。


           眼见那白衣公子还如幼时般,一开心便乐得没了下巴,言辞里尽是儿时屡试不爽的得意。相隔十几年,灿烈竟突觉煞是亲切。笑意不免爬上嘴角,脚下发力,跟了前面的身影,追了出去。



           再说沁茗楼这边,以免再次迟则生变,白贤起了个大早,申时三刻便由肃青从大理寺领了衙役,一队人浩浩荡荡往沁茗楼去。到了门口,二话不说下令封楼。彼时正如往常准备开门卖早茶的小六子刚一开正门,吓得一激灵。见了打头的是肃青便觉不对,再见得十几个衙役上来便是贴封条,就知道出大事了。

         忙乱中抓了一小厮,叫他赶紧通知沁娘,说贤王府的人带了大理寺的人来封楼了。见那吓傻的小厮木楞楞地往后院跑,小六子随即回过身,定了定神便往肃青身边见礼,嘴上恭敬,半弯了身子,勉强扯出一张和气的脸道:“青侍卫劳顿,请移步二楼雅座,楼里刚出锅的杏花米糕配竹青茶最好了。有什么还请爷高抬贵手。”


           没想到这楼里跑堂的小二竟如此谨慎不惧,倒叫肃青对他刮目相看,再说出口的话也便和气了许多:“沁娘该升你做掌柜的。去收拾最好的雅座,主子来了,规矩你也是清楚的。把楼里所有人都叫来在这里等着回话。今儿这楼就不迎客了。”


           “小的这就去。”嘴里镇定地回了话,小六子便回身叫小厮收拾三楼东侧甲子号房,心里确猛在敲鼓。王爷竟然亲自来了,迅速在心里搜寻自王爷回京,这楼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得以让官府封楼。直至雅座收拾完毕,王爷入座,自己跟着沁娘跪在座前,仍是无果。心中不免惴惴,但也放下了半颗,毕竟不是什么有意为之的事,楼里人若是并不知情,那罚过也就从轻了。


           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数人,白贤也不着急,悠悠喝了口茶,接着开口道:“昨日有江湖武人从这楼里出去,入了夕鹂院行刺本王,伤及郡主。你等可有什么要回的?”


            听到这里小六子心里就咯噔一下,江湖武人?昨日鹿先生跟那面具人打了一架也便出去了。刺客?!正犹豫要怎么回话时,便听到自己被点名。


           “小六子,说吧。”肃青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平铺直叙得,确没来由叫人听得心惊。只得道:“回王爷的话,昨日有一带面具的武人跟一白衣人起了冲突,将二楼桌椅扫了一大半,便出去了。”小六子隐去了鹿晗拿行李那一回事,倒是真觉得那样大方好看的公子不可能是刺客,他跟面具人有过节,那人看起来不像好人,要刺客也只能是他,还是别牵连鹿先生的好。


           “就这些?”这回问话的则是白贤,昨日让那面具人跑了,今日封了楼查,如若就只知道本来知道的,岂不太过白费功夫?立时,问话的语气,比之之前的肃青,可冷了许多。


            座下跪着的小六子额头已然见汗,正握拳心想,不然都说了,免得给楼里招祸,正要开口,雅座的门却开了。进来一身绛紫官服的文人,玉面带着几分严肃,还略微有些气喘,显是赶来的。对着主座恭敬一揖:“大理寺少卿窦阮参见王爷!下官来迟,还望王爷赎罪。”没有下跪,但礼数周全,声音不卑不亢,自持冷静。


           见了来人,白贤便有些头疼。此人三十出头,任大理寺少卿已有六年,虽年轻但行事狠戾,对皇亲国戚也绝不手软。圣上自然喜欢这样的酷吏,但自己今早私调了衙役,即便有查案密旨,对上这个正主,还是麻烦。

           不是说他最近返乡探亲了么,怎么在京城?!要不他也不会去大理寺,只带王府的人也就罢了。想到此处不免眼神流转瞪了肃青一眼,怎么回事?!


          窦阮的出现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肃青一时也不知道这位怎么就返京了,但也不慌,向来人行一礼道:“窦大人来了甚好。昨日有人于夕鹂院行刺,伤及阳萝郡主,还望大人能尽快彻查。”


          听了这话,窦阮“咚”地单膝跪下:“王爷受惊,是在下失职,定当将此事查清。只是,为何王爷查来了沁茗楼,而非夕鹂院?”


           “那刺客,王府暗卫看见他出了这楼,再进的夕鹂院,还与一白衣人切磋了几十招,自然需要来这里查清楚。”


            听了这话,窦阮不免心中不快,并无实际证据就封楼问话,看来这贤王自当世子开始便嚣张惯了。现下要查不出些线索,这尊佛自是请不走的,回话道:“这问话查证总需要手段的。既然窦某在此,定不劳王爷费心。准给下官半个时辰,定给王爷一个答复。”


            见窦阮没有再追究掉役一事,又一概地揽职责,白贤自然不拦着,道:“好!本王依你。只是郡主受伤,事情拖不得,还请窦大人在这里审。”


            “那是自然。”末了,窦阮起身,也不落座,两步行至小六子跟前,开口道:“说吧,昨儿拆了这茶楼二楼的是什么样的人。事无巨细,你若答不上,去找答得上的。直到本大人满意为止,否则……”


             此时,小六子可真在发抖。若说王爷的责罚他摸不清楚,这位大理寺少卿可就实实在在得可怕了。虽说他刚正不阿,可是那些问话的手段,早就京城皆知。连小孩子都知道,能跟圣上撒谎,却不能跟这位大人讲假话。听到那冰凉的声线自头顶传来,急急开口道:“那面具人,一身黛色劲装,带铜质面具。来楼里点了一壶茶三盏点心。而那白衣人一身白,从二楼窗户进的楼,刚点了吃食,就被那面具人上前挑衅,结果就打起来了。”


           讲到这里,小六子本侥幸行了吧,可身前的影子还在那里,头顶那声音也没法话,心道瞒不过了,一闭眼接着道:“两人打起来,白衣人使的似乎是短剑,面具人好似是暗器。不过…”


           “暗器?”回话被打断,见大人找到了感兴趣的,小六子松口气的同时,立马接着道:“小六子没功夫,也看不清楚,但见白衣公子躲过,似乎是暗器。”


           眼前的影子踱开了,那把冷冷的声音接着道:“那你楼里找到暗器了么?”


           “这个……” 小六子到这里倒楞住了,他倒确实没想过要去找暗器,不过:“昨儿个,打扫二楼的小厮说见到了好几颗碧绿的玉珠子,小的只道是哪位姑娘丢的。那个,能做暗器么?”


           “去拿来。” 这回开口的则是肃青,看来这窦阮果然名不虚传呢。


           不一会儿,小六子就拿托盘垫了绢子,上面放了六颗玉珠子进来,恭敬乘到白贤面前。见了珠子,白贤便觉得眼熟。


             “飞蝗石?难道……” 脱口而出的肃青,显是没有看到自家主子在听到飞蝗石时,略微蹙起的眉。


           “青侍卫江湖见闻比下官多,窦某自是不知道这珠子是否是暗器,只是这材料不可小觑。如此上等的碧翠,恕下官直言,只在供库见过。加之这细工磨成这滚圆的珠子,自是上好的工匠。此物作暗器,自不会是庸碌之人。青侍卫认得此物,可有想到什么?”


           供库乃是存放皇家供给的专有库房,窦阮见过自是查案去过。话到此处,白贤心中倒是有个大概了。

           这飞蝗石是奉安堡惯用的暗器,滚圆的能打人,但只要控好力度也不大伤人。而不成文的,出手总是六颗掷出去,吴亦凡曾笑着跟白贤调侃,说师傅这对于六就能顺的执着,倒忒彻底了点,暗器都有个定数,哪还能叫暗器啊?竟是跟奉安堡有关么?

            查到这里,白贤不禁觉得三弟失踪实在大有文章,不仅庙堂,江湖也脱不了干系。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本王知道了,都下去吧。”遣散了跪了一地的沁茗楼众人,白贤命肃青收了珠子,回头对窦阮道:“窦大人果然办事得力,真不愧是当了六年大理寺少卿的人,两朝能臣,果然自有自的本事。”


            “多谢王爷夸奖。既然王爷查到了想要的,那后续就由下官接手吧。”


            “那有劳窦大人了。”末了,白贤也不多话,带了肃青出楼回府。


            “恭送王爷!”



            待王府一众人离去,窦阮看了一众在自己跟前的衙役,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显是知道自己犯错了,擅自出司再擅自封楼。


            “说吧,今儿谁当班?没本官的少卿令,谁准的封楼?!”厉声尾音吓得众人就是一缩。


            就见一四五十岁的衙役上前一步回话道:“今早青侍卫来领人,也就这十几个人当班。说是沁茗楼私藏刺客,要我们拿人。您没回来,咱也不能逆了贤王府的意,也只能带了人跟来。半道上王爷来了,说抓人就得封楼,要是叫人跑了,谁都担待不起,我们也只能再拿了封条来封楼。”


           听了回话一众衙役低声附和,觉得甚是委屈。而见回话的是大理寺的老衙役老陈,知道少卿总会听近他的话,众人也就放下了怕受罚的心。平日若是少卿不在,年轻的也都找他拿主意,今早决定出来的也是他。


           窦阮见是老陈,也没多话。他自是清楚,皇家的事他们衙役也说不得不。真要追究,只怕最近连圣上也是不问的,要当面驳了贤王府的面子,作衙役的自是没那个胆量。只是纲纪归纲纪,乱了规矩总要训斥两句。既然大家都叫屈,他少卿也没意思揪着不放。随即放平语气,“知道了,你带着人先回大理寺吧。这事就揭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


           “诺。”



            等衙役走了,窦阮找沁娘赔了礼,也就出楼来。此时围观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窦阮对了天空就是一懒腰,一改刚刚的严肃,语气甚是轻快,自言自语道:“啊~~困了,坐一晚上的屋顶果真睡不好啊。”言毕也不往大理寺去,溜溜达达往城东南去了。


            张宅花园里,跟鹿晗面对面坐着饮茶的灿烈已除了面具。端了茶盏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只为掩饰,被对面那人睁着双大眼,滴溜溜盯着看的尴尬。都快一炷香了,那人居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实在难耐了,道:“怎么还瞧不够?我又不是姑娘。”


           见对面的人耳尖一点点得红透,鹿晗便觉得煞是好玩,那人憋了这么久总算开口了,回道:“哪里够了,十几年没见,你居然长成这个模样,又成天戴面具,我要好好记着才是。”


            “你过目不忘的本事还用盯着瞧?你也不怕把人吓走了。”闻言鹿晗回头,语气透着得意:“他哪敢啊?爷有把柄。”


        灿烈跟着回头,便见一绛紫官服的年轻人踱步进来,正是刚在沁茗楼问话的窦阮。见是官差,灿烈就有些慌,立时避过自己的脸想找面具。


           鹿晗见灿烈窘状就是一乐,也不说破只道:“怎么了?见了人就躲,还说不是姑娘。灿烈来给你介绍个人。”


           灿烈还想找面具,一旁的“窦阮”可看不下去了,“你还逗他,十几年没见也不叙叙旧?”


           灿烈听了声音便奇怪,方位是刚刚进来的那位没错,可音色怎么完全不一样了。此时这个声音温润带着慵懒,甚至有点鼻音,不过对着鹿晗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正自疑惑,头便被鹿晗扒拉着转过去,面对那人道:“喏,这宅子的主人,相门张艺兴。”


           听到相门二字,灿烈也就了然了。就见那人转过身再转过来,手里捏着什么,而脸面则是完全的另一张。温温润润的,眯眼笑着,不知怎的灿烈竟觉出了一些呆意,像只软兔子。与刚刚那个严肃正直的气质全然不一样。


          一拱手,

          “相门后人,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那人还礼,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换脸拙技,叫奉安堡二当家,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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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7 01:12:02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谙芯 于 2014-11-17 01:14 编辑

第十四章  樱茶



            两相见礼,张艺兴便毫不保留地揭穿灿烈的身份,倒是让灿烈颇为尴尬,毕竟他千藏万藏都没有告诉鹿晗,快一个时辰的聊天里,基本都是鹿晗在说,而自己只略微提起自从分开后,过得很好,有朋友有师傅,并不孤苦。


           灿烈有自己的身份,鹿晗是明白的,他们族带了图腾的,自不能只是“先生”,像自己便是蔓罂宫右护法,灿烈若是不想提,也就罢了。只是这么一戳破,倒显得他太不拿自己当朋友了,当即上前一把搂住灿烈肩膀,笑嘻嘻跟张艺兴道:“厉害吧,也不看看是谁自小的玩伴,我是二当家,他自然差不了。”


             见鹿晗对于自己隐瞒的事,不惊不诧,就此默认并带过,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还是有力度的,像是说着,我信你,一直都是。诧异之后,心中就是一股暖意升腾,一直冷着的脸,终是有了些别的表情。


           “你那也是二当家?!说说你都多久没回去过了?你家宫主没出来抓人已经不错了。”


             招呼过来小厮,张艺兴把从脸上揭下的东西放到拿来的托盘上,继续埋汰语气欢快的鹿晗。


           “哼!他也不看看是谁在江湖上替他闯名声,天下谁不知道一袭白衣的魔教教主得罪不得?!”


           “啊~~~你也敢说,你个右护法充教主,就不招打?”张艺兴语气仍是不紧不慢的,踱到石桌边拿了鹿晗刚刚用的青花茶碗,间歇间喝口茶。


           “我从来没自报过家门说是宫主,有人误会怎可能怪到我头上呢?”


           “大家素来对曼罂宫无了解,会平白无故误会?”


             鹿晗嘴里跟张艺兴吵着,眼角却瞄着身边的灿烈,见他脸色不似刚刚的尴尬,也不是之前的冷霜,心中总算是畅快了。对面的人接着埋汰,他也就懒得理论了,“哼”一声过去了,拉了灿烈就往屋里去:“既然都没事了,先用午膳吧,完了我送你出城。”


            “嗯。”

            这一声应得顺口,鹿晗见他对自己总算是有正面回应了,对自己的防备大概也放下了不少,脸上立马就笑开花了,回头嘱咐道:“张神棍快去把我带的骊山梨花白挖出来,爷今天高兴,要喝酒~~!”


           三月间的天,一方院子,一桌小菜,久别好友,在春阳里喝酒聊天,张宅院子里的重逢,染得过境的徐风都透着明媚。

  

         

            而这样的好天气,也总有人犯懒。自前几日里在沁茗楼查到那面具人的大致来历,白贤便又把自己闷回了府中。肃青肃玄倒也没闲着,查了贡库及玉场,倒真发现这做飞蝗石的料是进贡皇家的碧翠。捏着这几颗珠子,白贤就琢磨,要怎么接着查呢?


           “主子,福公公来了。”


           庆伯一句话,警醒了自顾琢磨着的白贤,听是皇帝身边的总管亲自来了,想着有什么要紧事,就也不再懒着,起身整了整衣装,往前厅去。


           到了前厅,就见福宝坐着正准备喝茶,见白贤出来,即刻将刚端至唇边的茶盏放下,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免礼,赐座。”

            “谢王爷,福宝就是来传话的。皇上请王爷明日入宫用午膳。”

            白贤眉尾微扬:“知道了。”

            “那福宝就回宫了。”

            白贤略一颔首,也就不再多话。庆伯忙亲自送福宝出府。


            留在前厅的白贤,看着出门走远的身影出神,右手食指轻敲扶手,想必他赵十三有话说吧,竟叫贴身太监就出宫传个话让自己入宫用膳,这不显声张,实则要你重视的做法,倒是他的风格。不过正巧,自己也有事要问。



             翌日,白贤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沐浴更衣,换上紫色朝服便带了肃青进宫去了。巳时以过,太阳以升起来高悬当空,照得人眼晃。白贤带了肃青走在铺了汉白玉的皇宫高墙之间,宫人见了也都退到一边行礼,一刻钟的路空荡荡的,就只听得见或急或缓的脚步声。白贤突然觉得,这皇宫竟比不上王府,没个人气儿。


            到了宣承殿门口时,在太阳底下走了一路的白贤,以有些发热,冗重的朝服,再加镶玉锦带腰束,箍得人腰直肩扩,甚是不自在。守在门口的福宝见贤王来了,赶紧迎出几步,规规矩矩地回话:“起禀王爷,午膳改在夕坤宫用了,您直接去霜太妃那里就是了。皇上批完折子就去。”


           说是突然改了地方,怕是早就想好的,一顿午膳有了皇上还有太妃,怕是又要起风了。“知道了。”


           “有劳王爷了。”末了退后两步,再转身回宣承殿回话去了。

   

         

              当白贤踏入夕坤宫,一阵柔风过,头顶便扬起漫天的粉色,抬头望见映入眼帘的花林时,才意识到是多长时间没来过了。儿时在这儿长大,后来弱冠搬出去也常常来请安,原先这个时间,总是要陪着母妃长姐赏樱的,今日再瞧见这京城里唯一一处满眼的粉色,白贤也只能感叹花相似而人不同了。


           “你是有三年没踏进为娘的院子了吧。小时候你喜欢樱花雨,年年这时候就喜欢在院子里呆着,瞧瞧你一来,风都给你面子。”


             寻声望去,便见霜太妃拥了条薄毯,正坐在树下品茶,望过来的眼神甚是平静。言语间显露出的做娘的淡淡失望,倒叫白贤觉得好似回到了三年前,可如今他什么都知道了,即便这语气没变,他竟也听出了虚伪迎合,叫人心凉。几步到了跟前请安,一脸的漠然,开口称呼太妃,中规中矩。


             看着眼前一身朝服,气质肃然的白贤,霜太妃微一皱眉,指了一旁的座位道:“坐下喝口茶吧。今日不过是家宴,你也不用这么恪守礼数,能进我这宫,还真是为难你了。”


             低头瞧了自己一身的朝服,白贤心里苦笑。赵十三啊赵十三,你故意隐去要与霜太妃用午膳,我进宫见你,自然不能怠慢,得着朝服。可这一身,穿到只道吃平常家宴的太妃这里,无疑有显威划界之嫌。你要我们不合,也不至于这么处处小心吧。眼前这个做娘的,可从未把我当亲生儿子。


             白贤也不辩驳,落座后只端了跟前的茶喝,依旧一如既往是这个天里的樱花茶。放下茶盏,绕开话题问道:“既然是家宴,表哥跟长姐也来么?好久没一桌吃饭了。”


            听了这话,太妃抬眼瞧了对面低头喝茶的人,好端端倒提起这些人,接着道:“这么几个人,就没一桌吃过饭。你也是,打小就惦记旸萝,怎么长到这个岁数了,还不记教训?”


             耳旁听着霜太妃的训斥,白贤心道,她本就不喜旸萝,这几年倒越发厉害了。抬头瞧了霜妃的脸,温言道:“我不过就那么一说,太妃何必动气。既然圣上要过来,有外家女眷在自然不好,是白贤疏忽了。”


            “她那个人精,上不得台面。这几年是挣气了,不过早晚是要嫁人的。你也别学她,使劲儿地敛权夺利,到头来便宜了别家人。”

            “太妃教训的是,白贤谨记。”

            “你要是知道啊,就不会陪着她去看戏了,为了她你还大闹沁茗楼。为娘倒是要问一问,你尚未娶妻,这个势头是非她不娶了?!”


              见太妃说着便到了气头上,自己跟旸萝的事,现下还是不要惊动她的好,忙劝道:“她那样的人精,白贤如何消受得起?她要谁陪她看戏,不是想着法子让别人推托不得么,我有什么法子不去?而沁茗楼的事,不过是查励贤的事查到了,她合适就拿她当个借口。至于亲事,这哪能就自个儿做主了。”


             听了这话,霜太妃也就暂时消气了。虽不知道这表态能坐多少数,倒至少他还敬她这个太妃,话风一转:“你查出什么了么?都封楼了,可别丢了皇家的颜面。”


             果然关心的还是这回子事,白贤一扯嘴角,从袖里掏出两粒用娟子包好了的飞蝗石,摊开放在桌上问道:“这碧翠,太妃见过么?”


             霜太妃放了茶盏,执起一颗珠子,抬头对着阳光瞧了两眼,便吩咐身后奉茶的丫头道:“九儿,把我那对碧翠的耳坠子拿来。”


              等耳坠子拿来,太妃把两样东西摆到白贤面前:“你瞧瞧吧,是一样东西打的么?”


              白贤看了桌面上的东西,掂量对比了一番,虽说不是行家,但到底是皇家长大的,玉质一样倒是能看得出来。“是一样的,这玉?”


            “这玉是缅甸进贡的,笼统也就那么几块,皇上都拿来孝敬长辈了。我这里两块,太后宫里四块。我拿了一块出来打了这对耳坠子,还有两对镯子,剩下来的半块”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霜太妃一顿,喝了口茶接着道:“那半块,俊绵要去了。只是,这珠子圆滚滚的,又没穿孔,也不好镶呐。”


            “哦,这珠子是江湖人用的暗器。”

               这话末了,霜太妃也没再说话。两人就那么坐在花树底下,各自琢磨起心思。


               知道这玉确实出自深宫,白贤便有些为难了。太妃这里有,太后那里也有。不过都是未打磨的,谁拿了去磨了珠子都说不得准。只能说一定是皇亲国戚,皇上孝敬的贡品自不会到处送人。只是这趟浑水里,谁想要了三皇弟的命,就扯不清了。这案子查来查去又回到起点,麻烦啊~~~


               而得知这珠子是暗器的霜太妃,面上虽仍平静地品茶,内里确是心惊。经了刚才那么一说,才想起俊绵要玉的时候,说起过要打了东西送人。只是,常年在宫里的他,若说有什么江湖朋友,便只能是他了。这么说,励贤出事跟东宫,还有皇上有关系?在侧头看了皱眉的白贤,跟又他真的没关系?这珠子真就出自那日沁茗楼?


              “表姑母,贤王,怎么坐在花树底下发呆呢?你俩这么久没见面,该多说会子体己话不是。母子没有隔夜仇的。”

                两人回神,便见一袭水蓝儒袍的俊绵进来,今日束了发,袍外也多了层夹衣,配了镶羊脂玉的腰带,整个人比他平日里,显得要精神许多。脸上柔柔地笑,右手里还端了盏点心。走到桌前放下,见两人即便回神了也只是端了茶喝,心里明白他们的结,也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解的,也不多说,自顾坐下,往太妃茶盏里添了茶,道:“表姑母今日怎么有心情赏花了?前几日不还说这每年满园的花瓣太多,清扫起来太麻烦么?”


              “今日日头好,出来晒晒也是好的。这花啊,年年岁岁都这样,烦过厌过,但再看,还是漂亮,比那满京城的梨花,好多了。”


              “是啊,这花近看是白的,远看一大簇又似霞云,煞是好看,自有它的妙处。我这用花瓣磨了做的糯米糕,表姑表弟来尝尝。要是好,我就趁着花开多做些,要是不好,就跟我说说,我再琢磨琢磨。”


             见俊绵来了,端了点心把话题岔开,白贤也就顺着过去了。这表哥在宫里一呆那么多年,这和稀泥的本事学得最好,知道他不愿自己跟太妃彻底反目成仇,今日太妃倒不似那日的咄咄逼人,既然请了人来家宴,似有缓和的意思。若是大家都没把话彻底说破,他也不愿做个恶人。


             捡了块樱花糯米糕咬了一半,软糯中带着花香,也不甜腻,倒是比平日吃惯的糕点清淡雅致,很是新鲜:“表哥好手艺,这糕点确实不错。”


             “什么不错啊?朕也尝常。”

             “好吃的,在太妃娘娘这里,自然是金公子又琢磨出什么新鲜的了。”

               众人抬头便见进来一对璧人,甚是般配,白贤俊绵忙起身行礼:“臣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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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8 02:27:06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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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冰钓


            “表哥!听说梨园的池子结冰了,咱去掉锦鲤吧。今儿正好母妃跟皇后娘娘去发佛堂礼佛了,整一日都不在。”

           俊绵放了手中的书,回头便见换了一身劲装的白贤,左手拎了个木桶,右手执了个竹子做的鱼竿,笑嘻嘻晃着手里的东西,一脸的兴奋。


           “这都十月末的天气了,你还往结了冰的地方玩儿,不嫌冷啊?还有,表姑母什么时候拦着你出去玩儿了?”

           “哪里冷啦?就你整天窝在房里看书,才会叫冷。再说,钓鱼我一个人哪有意思啊?母妃不在,你才好一起嘛。还有,是梨园啊梨园,我一直想去嘛,母妃又不同意。”


             “那园子不过是宣承殿旁的小花园,满院子梨树,你这会儿去,没什么看的。”


             白贤与俊绵双双回头,便见一黛色劲装少年,腰背挺拔,十七八的样子身量确颇高跨门进来。再瞧那面相剑眉星目,甚是棱角分明。手里拿了本书,冷言冷语地浇白贤凉水,而面上的表情却平平淡淡。


              听了这话,白贤更不愿意了,瘪着嘴抱怨:“连刚来两个月的亦凡哥你都去过了,我这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却没去过,多丢人啊。”


              懒得理还在抱怨的白贤,俊绵对了进来的人问道:“吴公子来,有什么事么?”


             “哦。想找你温书,明日上书房师傅不是要查课么。”


             “温书温书,你一个奉安堡的大公子做个书呆子怎么成啊?要不,哥你带我去梨园钓锦鲤吧?肃青说过,冬天冰上钓鱼可好玩儿了。”


             白贤知道,要是这个进宫来伴读的吴少侠肯去,那么俊绵哥也就一定会去了。反正这种事,人越多,到时候就算闯祸,父皇也不回罚那么多的。再说,人多也热闹不是?因此这花花肠子,就打到这里来了。他就不信,江湖长大的人,会耐得住这天天读书的日子。


             对了这自来熟,跟自己称兄道弟的皇家世子,吴亦凡还是谨慎的。毕竟两个人的身份差太多。不过好在他也就私下里叫叫,长辈面前还是规矩的。这个,可比之前那个什么少侠好许多了,他硬要什么江湖气质,也只能由着他。只是,这偷着玩儿冰钓,可不能依着他性子了。于是接着泼冷水,“世子,这刚结上的冰,要冰钓怕是不成的。再说那里满院子的雪,没得东西看,还离宣承殿近,你不怕圣上撞见?”


             “父皇日理万机,谁没事大冷天逛个小花园啊?没事的。”


            见那二人仍是不为所动,且有翻书开始温课的征兆,白贤也只得下狠招了:“不去算了,反正我跟励贤说好了的,他正换衣服呢。他也知道路,我俩去。到时候钓几条大红的锦鲤出来,羡慕死你们。”说完便提了桶出去了。


            见那赌气跑出门的身影,俊绵就是皱眉,跟坐自己对面的人打商量:“咱们还是跟去瞧瞧吧,白贤被表姑母宠得无法无天,励贤虽稳重些,只是因了表姑母管得严些,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哪有不贪玩的?一旦跟了这个哥哥,闹起来可没有下人敢拦着的。”


             吴亦凡抬头便见对面的人一双眉皱着,满脸担忧,有些好笑,劝道:“白贤本就不爱带着励贤玩,他那么说不过是激你。如果有伴了,他来找你作甚?没人带路,他也就不去了。我不信,他能大大方方打宣承殿里面过。”


            俊绵细细一想,也是这个理。这事便暂且搁下,跟吴亦凡开始温书。


            出了门,便躲在门口附近的白贤,见老半天金俊绵也不出来,没想到自己最后的激将法也没了成效,顿生气恼。看了自己一身的打扮,不去又不甘心,一赌气便往东暖阁励贤屋里去了,说了带三弟,就说到做到!



              进宫已经十多日了,朴灿烈跟了师傅住在宣承殿的偏殿里,哪里都去不得,整日里都做着准备,磨药熬药,最多不过出到院子了,这让平日里再怎么都是武人出身的灿烈都快憋出毛病来。

              前几日连着下了雪,这几日又冻,他师傅看这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人真如霜打的茄子,完全蔫了,这两日做事也是毛手毛脚的。想到这样的冷天,大概圣上也不会去旁边的梨园逛,便叫这徒弟去散散心,别真的闷出个好歹来,毕竟过几日,有的他忙的。



              此时的梨园,银装素裹,甚是漂亮,正印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从角门踏入这院子的灿烈不由地嘴角带笑,这个时候,这里叫梨园也不为过啊。这满眼的白,倒真叫人心情舒畅了不少。慢慢往前踱去,转了个弯眼前便豁然开朗,一三成冰封的小湖映入眼帘。而乎对面本该没有人的梨园,湖边却坐着两个十三四的少年在垂钓。


              灿烈隐了一半身在树后,开始打量起那两人。都穿着锦质劲衣,外间套了衬了好皮裘的夹袄,一个一身白一个一身蓝,蓝的那个还罩了一白色斗篷,看起来应该本来是那白衣少年的。白的那个专心盯着自己的垂线,一脸的认真劲儿,总觉得他似有个好眼力,能看到水里去。而蓝的那个,将头缩在一圈领毛里,皱着眉头看着水面自己的钓线,显然有些烦躁,快没耐心了。


               灿烈扫了一圈,并没见周围有任何宫女太监,看这两少年打扮,显然是主子,可这大冷天的没个下人伺候,跑这儿钓鱼是怎么回事?正思索间,便又听见一个声音进来:“你呀,还真把励贤攒托来陪你胡闹。还好我不放心来看了一眼,这大冷的天,坐了这么久,快些回去吧,被发现事小,冻着就不好了。”


                随着语毕,就见一牙色锦袍披了厚斗篷,带了冬帽的人走来,也是独自一人,手里还捧着个暖炉。


               “俊绵哥,你小声点,鱼都被你吓跑啦。”白衣那个不满地开口,眼睛却一动不动还盯着水面。


              而蓝衣那个见有人来了,就哪里还憋得住,回头冲着来人撒娇道:“俊棉哥,你来看看。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鱼要上钩啊?二哥拿了最好的饵食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是没动静啊?”


              那一身牙色年长些的少年,听了抱怨,瞧了蓝衣少年皱在一起的笑脸,又瞧了瞧他的钓竿,无奈摇摇头道:“要想掉着,可不能一动不动,得不时晃一晃才能让鱼咬钩。”


              “晃一晃…”那蓝衣服的拿着吊杆上下晃了晃,仍就皱着眉盯水面,好似一晃就有鱼了,晃了有十几下,手都有些酸了:“没有呀…”


              看了那蓝衣少年委屈却使不上劲儿的样子,俊绵有些好笑,便两步来到他身边,将暖炉递给他:“来,你暖暖手。”再拿过钓杆,亲自示范:“你晃得也太厉害了些,要像这样,有一下没一下的。你那样一直晃,鱼还怎么咬饵啊?”


               俊绵晃着手中的钓鱼杆,回头瞧着身旁的蓝衣少年,见他算是看懂了,便想把钓竿还给他。


               总算是摆脱了这一动不动的造型,励贤自然不想再僵着,便满脸笑意地跟俊绵打商量。“俊棉哥钓会儿吧,我坐久了,到后面疏落疏落经骨。”

“嗯,去吧。”



               那牙色少年也没坐下,依旧站着,就着手里的钓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可就忽然钓竿猛得一沉,咬钩了!

                俊绵忙收手往上拉,却发现是只大鱼,劲儿可足了。而身后的励贤,见俊绵一动,知是有鱼上钩了,就赶紧放了手里的铜炉,就跑去帮忙。可忙乱间俊绵由于站在湖边斜坡上,退一步便踩了自己的斗篷,下过雪的冬天湖边本就有雪下面还是一层薄冰,俊绵一个不稳就是往下滑,而冲上来的励贤,由了兴奋也不知轻重,猛然撞了过去,两个力一加,俊绵便滑倒,咕噜噜摔进了湖面。


                时下湖面虽结了些冰,但白贤选地方时便选了湖边冻得不多的,这样在湖边,饵食也能就着钓竿长度甩去未封冻的湖水里。可这就苦了俊绵了,他摔去湖面虽未直接入水,却滑离了岸边,趴在冰面上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灿烈就见湖对面的三人,因了这一变故一时间都定住了。而牙色少年身下的冰面便也开始龟裂。就在岸边两位少年惊慌无措的目光里,牙色少年还是落水了。一身冬衣加了斗篷的少年,一入水可就麻烦了。

                白衣服那个先回神,忙对蓝衣服那个吼道:“去宣承殿叫人,快!”同时自己开始脱衣服,见蓝衣少年还在犹豫,急着道:“快去!命要紧!俊绵哥可经不起这水!”见人奔出去了,脱得只剩里衣的少年便大踏步走上冰面要去救人。


                “俊棉哥,你撑着点,白贤这就来救你。”没走几步便陷入水中,往那牙色身影扑腾过去。


                 见了这样的救人法,灿烈算是傻眼了。那白衣少年算是勇气可嘉,只是这么个法子他怎么抓得起穿了冬衣还浸了水的人?何况看着他扑腾的那几下,也不是特别会水的人,别把自己搭进去了。这人为了别人还真是不管不顾呢。

                 看了两个身影到了一处,却是扑腾得更厉害了,根本没有往岸边去的趋势,只是两个一起往下沉。只能赶忙提了一口气,轻功过去,先将那牙色少年提起来放到岸边,真沉啊~~ 再回头拿了鱼竿,一头递到白衣少年眼前,运起内劲将人拉上岸来。


                “你呀,不怎么会水还想着救人?就算救人也不能这么莽撞,有方法的,你不要命啦?”灿烈都没注意他沉声训斥的话语气,有些渗人。那边的少年,被吓得一时也不敢动,还趴在地上,浑身抖着,也不出声辩驳。灿烈瞅了眼在岸边不动的少年,吩咐了句:“快去,裹些你自己的干衣服。” 回头便开始将俊绵身上的湿斗篷湿外袄除去。


                那边裹了干衣服,白贤也回神了一些,看了眼前的红色身影,问道:“阁下是…?”


                “快来帮忙,把他的斗篷跟外间棉衣去了。”低沉的声音镇定,不见慌乱,立时让白贤镇定了几分。虽然上岸后,裹了些衣服,但微风一锅,还是冷得他浑身发抖。颤颤巍巍走过去,蹲下伸了手去帮忙。


                低头快速脱着俊绵湿衣服的灿烈就见眼前伸来两只还兀自抖着的手,颤颤巍巍去抓斗篷都抓不牢,而动作也比自己慢半拍。暂时也关心不得他,这头这个已经晕过去了,呼吸薄弱,得赶紧。将外头的湿衣服脱去,灿烈解了自己的斗篷裹了只着里衣的俊绵,伸了右手于他颈后,运气内劲,将一股暖流送入。这时才得空抬眼瞧了旁边的人。


               一张小脸煞白,眼神仍是慌乱无措,皱着眉抿冻得着酱紫的唇,一双手还搭着俊绵的手臂,浑身地抖。一身的白,又缩做小小的一团,像是快要融进雪里了。

               灿烈见了,这人倒是有些倔强,这回是知道自己错了,就算慌可还记挂着眼前的人。见他实在抖得厉害,便伸了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一把抓了那一双还在抖的小手,多运一份内劲让他暖些,没来由嘴里柔声道:“没事了,他不过是太冻,挣扎半天,没了力气,虚脱了。我这儿护着,待会儿进屋取暖了,将养些日子,也就没事了。”


               手间传来暖意,耳边听到劝慰的话,白贤总算是稍微定了些心。抬头便看见一双杏目定定地看着自己。虽说那人看起来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但那眼神语气笃定,甚是有把握的样子,心就安了一半,略微一点头,轻轻吐了口气,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见眼前的人总算放松了些,没想到接着便晕了,倒叫灿烈吓了一跳。原来他一直靠着担心愧疚撑着自己呐。此时脚步声忙乱,显是那去叫人的蓝衣少年领了人回来了。“父皇,这边!”

声音刚落,灿烈就见只匆匆批了件斗篷赶来的皇上,还有身后乌拉拉的一群侍卫太监。见了眼前的情形,微微一愣,随即龙颜隐隐有发怒的迹象,厉声道:“说话!”


                灿烈也不急,镇定回话道:“草民碰巧路过,见二位公子落水,便救起。牙色衣服这位本身便体弱,救上来时便以晕厥。而白衣这位,是刚刚晕过去的。”


             “来人,将俊绵赶紧送回夕坤宫医治。而靖世子,先生的屋子近,去那儿吧,就有劳你师傅照顾半日了。”


             见皇上开口吩咐了,灿烈也不能在推脱:“诺。还烦请皇上宫里头烧热水,备浴桶。”

             末了,抱了那白衣少年,也不走路,运了轻功便翻墙回宣承殿偏殿去了。


             跟了皇上来的侍卫太监,都有些傻眼。这人年纪轻轻的, 居然吩咐皇上做事,还不行礼不避嫌,走也直接用飞的,大家没见过,而圣上语气里着急,却貌似对他口中的师傅甚是尊敬,这少年鲁莽,而一向注重规矩的圣上竟没有半分发怒的迹象。是太过疼宠二皇子了吧,夕坤宫都懒得送,直接去了就近的宣承殿。


            见俊绵被抬了往夕坤宫去,吩咐了跟去的太监也烧水备沐浴,再传太医入宫。回头瞧了一眼还低头站在一边的蓝衣少年,一拂袖便领了人回宣承殿。

             而见父皇一声不发,励贤也没胆子自个儿就走了,知道一定要跟着去回话的。刚刚情急,自己只跑到正殿见了人就求救,可没想到,偌大的宣承殿就只有守在正点门口的太监总管方公公管事,如此一来父皇自然就知道了。本只说了俊绵哥落水了,这回连二哥也落水晕厥,就算这鬼主意不是自己出的,此刻恐怕父皇生气也只能撒到自己头上了。只盼着,去佛堂礼佛的母妃早先得了消息,回来求个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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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起床


       暖,真的很暖,白贤有感觉自己把自己埋到了被子软枕之间,被子以盖到了鼻息之下,而头顶应该也塞了软枕之类,并不透风。只迷糊能感觉有人进进出出,而自己四肢软散,身上也沉,只想在这暖暖的地方,再多呆上一会儿。勉强挪了挪自己还有力气动的地方,换个姿势,接着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不得不睁开眼的白贤,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饿了。肚子已咕咕叫了两回了,他开始想早间搁在案上的糯米烧麦了。睁眼见了面前的青色就是一愣,在微微动脑袋瞧见牙色的帷帐,脑子里就闪现过一个念头,这是哪儿?不是锦被也不是丝幔,这床也只是个木架子而已,虽然很暖很安心,但绝不是自己的夕坤宫别院。

          “来人。”一出口才知道自己嗓子有多哑,口有多渴,只是外间好似并没听见,叫了人却没有动静,白贤只能自个儿清了清嗓子再唤:“来人!”


          就当白贤要发脾气,这帮下人怎么如此没规矩时,门口总算是有动静了。

          “去正殿回话吧,靖世子醒了。”声音是之前听过的,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末了,就见眼前的床帐微动,有人推门进来了。外间亮,即使隔着帐子白贤也能看见一人向床这边走来,但绝不是个丫头。接着眼前的牙色没了,换了满眼的红。见了这张扬的颜色,白贤也总算忆起是谁了,不就是刚刚救人的少年么?

           “肯醒啦?这绵被要比锦被厚实得多吧?瞧你把自己埋得。”低沉的音色,语气里带了取笑,却是暖的,知道那人一定是为了自己好。第一次,顽劣傲性的靖世子没有把话顶回去,只是微微转头看向那话的源头,一张杏目浓眉的脸映入眼帘,看自己转头看他,便还了他一张灿烂的笑脸,一口整整齐齐的贝齿就那么露了出来。


            打小在宫里长大的白贤,哪里见过人这么笑过,一时根本就不知道要有什么反应,心里只想着,这人也太没规矩了,这么张扬。只是,这么笑着,见了自己,是有多开心么?


             “起来吧,快到晚膳时间了。你泡过药浴喝过姜汤又睡了这么久,应该没事的了。起来把晚饭吃了也就有力气了。”那红衣人一边说着一边系好了床幔,接着拿过一叠衣服放到他枕边:“应该是你宫里送过来的,穿好起来吧。皇上知道你醒了,一会儿膳食就该来的。那些,你要趁热吃哦。”

              说完又给白贤一无比灿烂的笑容,就起身去到桌边收拾东西了,显是要在这里用膳。

              白贤在被子里扭了扭,觉得口渴便想说做起来先喝口水,只是刚起来起来就“嘶~”地抽口气又立时躺回去,还伸手拉了拉被角,“冷死了。”


              听了这话,那红衣人走回床边,拿了枕边的衣服,伸手就掀被子,白贤一惊,“喂!”不过发现他也只是将看起来像是里面的衣衫,塞到自己的被子里捂起来。屋里虽生了炭炉,可不可能是被子里的温度。衣服再是布做的,也不可能是温的,塞进来时,白贤还是不免冷得往后缩。

              “这衣服放被子里暖一暖就好了。快起来,再躺下去,晚上你就该睡不着了。”说完走回桌边倒了杯清茶回来,“起来先把这个喝了吧,你嗓子也太哑了。”

看着递到眼前的瓷盏,白贤想喝,却还是怕冷,正自纠结,见那人就要把瓷盏放到一边的矮几上,连忙坐起来,端了就灌。迅速喝完把瓷盏递回去就又“嗖”地缩回了被子。


               看了手里的空瓷盏,灿烈愣了愣,对着又只剩一颗脑袋的人笑了笑,便又走回桌边收拾去了。可当他把桌子上的药罐子药方子并药碾子都收好了,发现床上那人竟还赖在被子里没起来。心想他不会是又不舒服了吧?把过脉了,一切都好,这是怎么了。踱回床边伸手试了试那人额间的温度,没问题啊。见人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杏儿姐姐来了么?”

            “哈?”怎么突然问这个?

            “衣服是她送来的吧,这就回去了?”

            “是啊,我让她回去了,大冬天的站在院子里干等怪冷的,你一时半会又醒不了。”

            “你叫她再回来吧。”

            “为什么?”

            “要不然,怎么更衣啊?”


            见被子里的人问得理所当然,站在床边的人脸上算是风起云涌。嘴微微张着,却没有再一次露齿,一双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消化着刚才的问题。

更衣就是换衣服对吧,杏儿是丫头吧,为什么要找女子来给你换衣服啊?皇宫里的人这么的,这么的,这么的……嗯?


             白贤就见了那红衣人的表情从愣住再到思考再到想到了什么一脸惊恐,再加一脸不解,让丫头来伺候起身,这很奇怪么?难倒要你来?

             白贤还在一脸莫名其妙,红衣人就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道:“你自己穿衣服就好了,我的屋子,不让女孩子进的,这里也没有伺候人的小厮。”


              “哈?”这回轮到白贤呆住了,不许女孩子进屋。可是杏儿姐姐进来有什么问题啊?还有我自己穿衣服,怎么穿啊??“笑话,哪有自己穿衣服的?”

               “不自己穿衣服,那衣服自己会穿到你身上么?”这皇家世子什么的,怎么这么,奇怪啊?

               “不是,我从没一个人穿过衣服,不会。”

               准备出门的灿烈算是彻底定住了,回头看了被子里的少年,使劲瞪,使劲眨眼,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人怎么也有十三四岁了吧,不会穿衣服是个怎么回事?他挺会脱的啊?

               “就是……脱衣服的反过来就好啦。”


               屋子里,两个人,一个蜷在被子里,一个定在床边,都是一脸的不懂。互盯了半晌,还是灿烈先让了步,“那……我,帮你?”

                “………你会么?”白贤眯了眼睛,语气里满满的不信任。

               “就穿衣服嘛,很难么?”说着走到床边,站定,可看了床上的人,还有衣服,接着便不知道下一步能做什么了。


                “小先生,晚膳到了。”此时听到门口有人传话,像是总领太监方公公。一时间灿烈如临大敌,寻思着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穿衣,多丢人啊,还是不要让皇上知道了伤心,可是膳食在院子里凉了又不好,怎么办呐?

白贤可不知道眼前人此时无可理喻的天人交战,就奇怪这人怎么就呆住了,正想开口让方公公进来,再唤个更衣太监来将就下也就是了,没想到眼前的人做了另白贤至今也无法理解的事。

               就见灿烈迅速放下床帐,再飞速脱了鞋跳上床,对门口道:“公公请进来布菜吧,世子还有些不适,我替他再护会儿功。”言毕整理整理帐子,将床里的一切罩起来。

               此时白贤躺着,灿烈蹲在床里侧看他,俩人就互相这么盯着对方。白贤一副你干嘛的震惊,而灿烈则是‘帮你穿衣啊’的理所当然。心里美滋滋地得意,这方法多好,不见冷风,也不让你丢人。


                不懂了,真的不懂了。被窝里的白贤就眼睁睁看着这红衣少年得意之后就一脸认真地双手越过自己到另一侧翻开被子,找出之前塞进去的衣服,拧起来,找好了哪里领子哪里衣袖,提住,再转脸示意白贤,我好了,来穿衣服吧~

                 败了,完全败了。对了眼前这个人,白贤除了惊讶便是无力。这少年救自己时的沉着冷静哪去了?此时这般举动,他到底是哪里得来?见他一脸的认真,皱着眉小心不让外间布菜的太监听见动静,提拧着衣服等自己,

实在不知道怎么出言拒绝,只得起身,让他帮忙更衣。


                穿着穿着灿烈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要人伺候更衣了。虽然袖子好找,可冬衣层层叠叠,宫里又注重礼节,人人广袖长袍,每层衣服都有系结,还有外间的腰带夹袄,穿起来确实麻烦,一个人根本做不来。可事实是,这衣服若是白贤站在地上也就还好,此时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床上又是被子又是衣服,灿烈又从没有伺候过人穿衣,简直是一团糟。一会儿衣袖绞着衣摆了,一会儿衣带又被踩着了。折腾来折腾去,灿烈竟隐隐透了曾汗。而外间指挥布菜的方公公就稍稍听见帘子后人动来动去,也没出声。要怎么护心脉,他是不知道,但也不至于打闹吧。犹豫再三,却不好打扰,小孩子家家,许是过去了就过去了。布好了菜,走到床旁回话:“菜以布好,世子跟小先生还是趁热用了吧。”


                 方公公一出声,床里的两个人瞬间定住。此时灿烈正替白贤系衣带,穿了三层再一起系,前两回都里间的系到了外间,最后竟只剩了一根衣带在外找不到对,只好从来。失败了两次,灿烈似乎就较上劲了,跪坐在床内侧,趴着身子认真对付白贤右腰处的衣带。方公公一出声,又在近旁,灿烈就是一僵。白贤正双手撑在后侧,任由眼前的人折腾那一堆带子。听见方公公问话虽是一愣,倒也没慌,答道:“有劳方公公,白贤知道了。”


                 听闻世子平静,想也无碍,这么客气,也就是赶人了。便恭谨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听见人一走,白贤立时掀了帐子下床。一落地,随还是有点冻,但广袖长衫顺了,也就好理了。白贤自己伸手系了衣带,回头看还跪在床上的灿烈道:“把腰带拿来帮我系好,再穿夹袄,再系玉带,最后罩了外衫棉袍就好了。”语气里满满的无奈,只想着他现下只想穿好衣物,吃饭。

                 此时灿烈满脸的委屈,下了床老实地去拿了腰带来系,站定在白贤面前,看了展了双臂站在对面的白贤,就又一次得无所适从了。白贤见又没了动静,侧头看了比自己高一个头有余的人拿着腰带就定住了,甚是无奈,又怎么了?爷现在有点冷。

                 “那个……这个扣是前面后面?”

                 “后面。”

                 “那你转过去吧。”

                 你不会走到我身后去么?!心里骂着,白贤也懒得再理论,自顾转过身去。


                灿烈拿了腰带穿过白贤腋下到前面,再围了到身后系好。刚想回身拿夹袄,就听白贤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我说兄台,腰带之所以称之为腰带,是要系在腰上的。嗯?”

                 灿烈只好悻悻地回来,重新再系。这回系前还好好地确认了腰的位置,也就没再出错了。

最终,这穿衣大战总算是结束了,白贤坐到桌边便自顾自开吃。这么一折腾,他倒是也不气了,只是实在不想搭理眼前这人。自己要找更衣太监,没来得及被这人阻了,现下自己最爱的酱鸭都有些凉了,哎……这人跟自己有仇怨不成。之前的那个一定不是他。

                 

               见这世子似乎生气了,灿烈倒真有些愧疚起来。起先只道这人娇生惯养多了,连基本的穿衣都不好,后来才知这富贵人家的礼多,衣着也就繁多,再加上冬日,他又不是练武之人,穿得自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简单,自己什么都不会,折腾了这老半天,晚膳都有些凉了。

                于是踱到桌边坐下,也不出声,就依了在门派里照顾师弟的样子,在一旁替他添菜捣汤,专捡些暖身子的让他多吃,毕竟下午才去冰水里过了一遭。


                吃得半饱,白贤也不气了,见那人自己还未动筷,只用公筷为自己添菜,这道歉也勉强接受了:“你也吃吧,也多谢你今日救了俊绵哥跟我。”

               “世子言重了,在下应该的。”开了口,自然一切好说了。见那人脸色温和过来,自个儿也就放心了。只是想到刚才唐突,此时礼数也不敢再多怠慢了。

                “快吃吧,这宫里的御厨还是好的,尤其这酱鸭,还有那萝卜盅都是极好的。”


                接下来,两人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到了饭后传茶漱口,白贤以知道这小先生是跟着师傅入宫来办事的,没几日便要出宫了,寻思着又认识了江湖人,过两天邀他去自己别院玩玩,想法子让他跟亦凡哥切磋几招,那才叫精彩好玩。正打鬼主意,门口传来女声:“世子殿下,霜妃娘娘在宣承殿呢。皇上娘娘都传世子去回话,三皇子还在院子里罚跪呢。”

                “呀!把三弟忘了。父皇怎么罚这么重啊?我走了,改日记得来夕坤宫别院找我啊。”话末了,人也就出了屋子往正殿去了,只留了灿烈还留在桌边,筷子都没来得急放下。


                 这人,还真是嚣张不拘礼数,来去自如也太自说自话,自己答不答应他都不听就走了。只是,灿烈没料到,这一别,两人再如此面对面坐下吃饭,会是那么多年之后的事了。那时,两人竟都性子变了,再一桌吃饭,看似平静周全,相处甚欢,却全然没了年少时的这份真诚坦率。真不知幸也,不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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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家宴


          “皇儿/臣妾给太妃请安。”刚进门的伉俪,一个是换下一身朝服,着一身玄底赤绣便袍的新帝赵圭贤。另一个则是紧随他身后,由一位宫婢搀着,着一身绀青雪蓝宫装的锦贵妃。两人齐齐给太妃行礼,即便是明显已有了身孕的锦贵妃,礼数也半分不差,显是对这位太妃敬重有加。


           “快起来吧。尤其是锦妃,你身子重,要少走动才好。快坐,都来尝尝俊绵新做的樱花糯糕。”


          由于在院子里,太妃坐于搬到院子的软榻上,膝盖间拥着毯子,旁边的矮几放了茶盏点心,矮几另一边则只摆了一张石凳子。之前白贤坐了,俊绵来又搬了张檀木椅来坐在太妃身旁。如今皇上带了贵妃来,白贤行礼之后便让皇上落座于自己之前的石凳,贵妃则由俊绵搀扶坐到自己的檀木椅上。见人落了座,太妃忙吩咐九儿拿些软靠与锦贵妃,再吩咐下人传膳。


           圭贤拿了块福宝捧到面前的樱糕,张口咬去一半,细细品尝,“嗯~~是不错,表弟这手艺真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快比朕的御厨好了。这新鲜玩意儿,也越来越别出心裁了。”

           “多谢皇上夸奖,俊绵不过闲来无事,觉得不要辜负了这一年一度的灿烂。这样的花糕,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皇上肯赏脸已是它的幸事了。”

           回着话,俊绵也同时将刚倒的竹青茶奉了一盏与皇上。


           “臣妾看呀,这花糕最适合女儿家了,臣妾这里吃着香甜又带着清新,跟秋日里的菊花冻倒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改日还得跟金公子讨些,让后宫的姐妹们一同来品品,也羡慕羡慕臣妾这里有好东西。”

           “贵妃娘娘言重了,改日俊绵再做些,一定送去静娴宫。”收了皇上喝空的茶盏,这边又递了一杯给贵妃,一样抬着手等她饮了再收回茶盏放回茶盘。白贤看了俊绵这一系列恭谨的奉茶做得顺手且滴水不漏,就只能于心中暗叹,自己在外间跑了这三年,这宫里的规矩越发地不习惯了。


            这样想着,他那被一身朝服束得腰板笔直的身影,立于赵圭贤身后,颇显得与面前话着家常的众人有那么些许格格不入。

            看了眼圭贤身后立着,面无表情的白贤,锦贵妃有些感慨。她与皇帝青梅竹马,又嫁得早,这位二王爷的改变她倒是一直瞧在眼里。今儿乍看这一身朝服,感叹少年终有了王爷的模样。只是这平常家宴,他如此入宫,倒显得与太妃有些生分。锦贵妃不觉开始琢磨,接下来要提的事,能否顺利。

           “贤王好些日子不见,越发得玉树临风了,如今也沉稳老练了许多。您回京,这京城里的媒官怕是又不得闲了。”不过有些事,还是早说早好。

            不想这么早自个儿就被提到了台面上,一开口便是亲事,白贤心中便觉不妙。身怀六甲的贵妃与新帝相携而来,怎么看都不是闲来无事走这么一遭。这么一提,自己又是皇帝传旨叫来用膳的,看来今日的主题,恐怕会是自己的婚事了。

            “贵妃说笑了,白贤府上这几日清净得很。京城里那些贵人,怕是都不大记得贤王府的门径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试图绕过这个话题。


            没想却是皇上接着开口: “若是没有说媒的人,朕今儿可就第一个开口了。给你带了个说媒的来,既然霜太妃也在这儿,就一起听听这门亲事如何?”

            此话一出,白贤就觉得头皮发麻,看来自己猜中,今儿自己的婚事恐怕要见个分晓了。 只是,这么一来跟旸萝的事,怕是有些难办了。刚在太妃面前撇清了关系,现下若是皇兄再一指婚,这份私定终身怕是要暂且搁下了。只是,锦贵妃娘家似乎没有适龄的姑娘。


            赵圭贤见一时霜妃没有表态,而白贤也没有说话,便示意锦贵妃说吧。

            就见锦贵妃侧了侧身,向了霜太妃道:“前几日贤王去夕鹂院看戏,听说收了之前的鹂姬,芸箐。说来也巧,这姑娘身世虽坎坷,却是臣妾大娘流落在外的小女儿。家父自大娘去世之时,就知当年犯了大错,一直追悔莫及,派人寻找这位妹妹。如今正巧寻得,想接回府里住,没想到夕鹂院的人却道贤王府的人早有安排,要接妹妹。家父甚是惊讶下,也去问了妹妹的心意。女孩子家虽没明说,但看得出来,她是愿意的。既然都如此了,家父本有愧疚,就想了女儿的心事,便来求臣妾往皇上太妃这里说说,既然小辈们郎情妾意,是否能腆着脸求得太妃皇上的允诺。”


             锦贵妃这么不疾不徐说下来,声音虽是温和谦逊,白贤听来确声声如钟鸣。没想到夕鹂院这么一遭竟还招出这样的事。只是这各中原委,也不是三言两句能说清的。

            再想与锦贵妃娘家徐家联姻,对自己并不是无好处的。如今锦贵妃腹中无论是男是女都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而他俩这么多年夫妻情深,这第一个孩子自是地位非凡。而她父亲又新晋了右丞相,兄长也听说在户部也做得有声有色。

            皇上同意这样的联姻,无非是想进一步拉拢自己,抬高徐家,再分离金家。只是比起徐家,旸萝对于自己倒是更亲近便利些,必进这么些年自己大部分势力都还是依着金家来的,而比起别家,金家怎么样都跟自己要亲厚些的。

        

           白贤正思考着要怎么表述那日去夕鹂院的原委,却听到太妃先开口道:“你大娘的小女儿?令狐家世代忠良,只是你大娘这个女儿性子烈了些,当初的事也有先皇的不对。你这个妹妹的出身,倒是比你还高些。只是,这么多年都已流落过风尘了,想要嫁与皇家做正室,怕是有些不够的。皇上,你说呢?”

           太妃这么堵了回去,白贤倒也不急着表态了。如今励贤失踪,自己若是彻底被皇帝拉走,她金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既然她不同意,且看赵十三有什么态度了,说不定自己能来个渔翁得利。


           赵圭贤正喝茶吃点心,听了太妃发问,倒没有急着回话,一旁奉茶的福宝见了,忙诚惶诚恐道:“太妃,午膳以备好。皇上今儿特地吩咐了御厨房,将今晨从蜀中刚运到的新鲜苦笋尖,合了最好的三年三黄鸡,煲了一上午了,凉了就失鲜了。还请太妃移步殿内用膳。”


          即便这么一打岔,太妃仍是盯着赵圭贤等回话,一时间所有人都只坐着,没了声音。

          “还请母妃移步,这时节三黄鸡虽好得,可这蜀中的苦笋一年就指着这十来日。煲得刚好的最是滋补,皇兄的一片心意,还请母妃赏脸。”

           没想到竟是白贤开口求了情,霜太妃转脸看了立于皇帝身后,拱手垂目劝话的这个儿子,心里却思索着,这‘皇上的心意’他指了几桩?摸不准这突然提起的婚事,他是否提前知晓。想着他若与徐家真的连起来了,这金家可真就被分去好一部分,最终获利的可是皇上,这可比他娶阳萝对金家不利多了。

            太妃想着其间机窍,也还是依言让九儿扶了起身,往殿里用膳。


          几步路,一行人神色各异。太妃身后跟着皇上贵妃,赵圭贤一副朕就是来吃饭的,好似那么大个难题跟他没有半分关系。而徐贵妃则一脸平静,一手支腰一手由宫婢搀着,慢半步于皇上,不多听不多看,嘴角挽一抹浅笑就那么跟着。

           而他俩身后的白贤则一脸肃然,眼神中隐隐透着点冷光,一副静待其变的神色。刚刚从太妃的话里听出了她不满这桩婚事,如若自己再稍稍显得不那么抗拒,那么太妃定会想办法阻了这桩姻缘,她最怕的不过是自己跟皇上联手,毁了她金家。她不许,皇上自然也有法子变通,这么一来,说不定自己跟阳萝的婚事,便有了转机。

          而晚半步于圭贤的俊绵,大概是这群人里看起来唯一有愁容之人。虽是懂得这事麻烦,牵扯甚大,但突然徐家也牵扯入内,他倒是真心为身边的表弟惋惜姻缘。之前还暗喜他或许得偿多年夙愿,没想到今日看来,那么点小心思,如这满园的樱花,虽是点缀了这冗长的日子,但若想在春末顾及保全它,却是没人有那个能耐那个心思的。


           一行人依次落座,就有丫头太监伺候净手。毕了,再有布菜太监持了公筷小碗恭敬立于一旁,几步开外,三个端菜斟酒的太监静候一旁。一场家宴,接近二十个下人伺候,却是鸦雀无声,按部就班,各司其职。

           白贤净手后扔了擦手丝怕,就见面前已有布菜太监捣好的一小碗松茸竹荪汤。再看桌面上的除了之前提到的苦笋鸡汤,还有的就是清蒸鲈鱼,菜头蹄膀,糯米莲藕,并了西芹百合,蟹黄豆腐,加上开胃小汤,跟核桃花生木耳的爽口小菜,样样精致。菜色虽不多,却都是些清淡口味,软糯的居多,想是因了有太妃锦妃在,不宜有辛辣。喝过汤开胃,由太妃开筷,大家也就开始用膳。


           福宝在皇帝一旁试菜,而太妃身后九儿在为太妃卸肉挑刺,而锦贵妃怀有身孕,身后除了布菜太监,还有自己的贴身宫婢伺候。而伯贤自搬出皇宫,又在江湖上跑了这几年,早以不再用布菜太监,而俊绵则是闲散惯了,有人布菜,他反倒不自在了。因此此时的桌上,这表兄弟俩都搁着身后的布菜太监不用,自个儿动手,捡喜欢的吃食自己夹,两人顿时有了那么点心心相惜的味道。

           锦贵妃坐在一旁瞧见王爷公子自己吃得开心,私筷夹菜,太妃皇上却也无责怪。心下惊讶,这金家在皇上面前,倒真如平常家人似的。贤王也就罢了,金公子也这么自行夹菜,无需布菜的规矩,倒显得他的身份尤为特殊。而福宝时不时吩咐杵着的布菜太监,夹些白贤俊绵够不着的吃食放于二人跟前,也显得极其自然不过,好似这样规矩由来已久,殊不知这宫里怕是只这里一处而已。



            用了小半碗鸡汤,太妃又复开口:“嗯……这鸡汤配上苦笋的清香倒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春日里竟有了些爽口清心的感觉,皇帝费心了。”

            “太妃若是喜欢,朕让蜀中接着送笋,这时节还能吃上小半个月。”

            “不必那么大费周折,如今有的,能做多少是多少,哀家守着眼前有的就是了,倒不用皇帝劳心送那么多。”

            到这里霜太妃顿了顿,再喝了口汤接着道:“哀家心尖上喜欢的,也就那么点东西。就好比这孩子们吧,我金家也就那么几个,皇上惦念着自己的弟弟,哀家就要向着咱们家的孩子了。俊绵比白贤倒还大了三岁,至今却仍是没成亲。长幼有序,既然徐家有这么好的闺女想跟金家结姻亲,依哀家看,做个金家的偏房长媳却是不错的。再说这谁不知道俊绵跟哀家亲厚,他爹也是两朝元老,如今也还是吏部侍郎,跟徐家二小姐自然是门当户对的。”


             一袭话出,表明了太妃的态度,言毕她自接着动筷。

             锦贵妃之前听了太妃的话,便料到有变故,只未想到这亲事还成,却要换个新郎。现下还不是她表态之时,也只能接着吃菜。

              而圭贤白贤,这回倒像是亲兄弟了,都一副胸有成竹,料得发展的神情,面上全无太多惊讶,反是该来的果然来了的笃定。白贤见亲事貌似转离了自己,也就懒得有表态,等着皇上发话。而赵圭贤正喝汤呢,要发话还得咽了再说,眉梢略微一挑,心中便有了计较。

              而此时完全呆住的,就是俊绵了。没想到刚还在感慨别人的自己,这会子就成了主角,而这事儿,自己却是全然做不上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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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渔翁得利


              太妃刚刚一席话,让此时的夕坤宫就只剩动筷捣汤的声音了。谁都没有再开口,一时间气氛开始紧绷。再看俊绵,呆了一瞬就见一桌子人只顾用膳,对太妃的话似未有所闻。眼神扫过皇上贤王,两人此时的神情都不大让人琢磨得出味道。他知道白贤自然乐得这桩婚事到他这里来,可皇上如此镇定自若,是知道太妃会有如此对策,还是觉得这门婚事也是不错?


             他如今心里有了人,是万万不愿结了这亲事的。就算这辈子与他只能望断天涯,也不希望身边有个什么娇妻相伴,既耽误了她,也对不起他。他只求能在这宫中陪着太妃老去,也就是了。

             不过几瞬的安静,却压得他心慌意乱,有些坐不住,忍不住开口求道:“表姑母,这亲事骏绵,真的答应不来。那日之后,骏绵就已起誓终身陪伴在太妃身边。”一句话语速不快,却尽显焦急,都未察觉自己右手早已靠上了温酒的铜炉。待到察觉痛,再“嘶”地一声移开手时,右掌外侧已烫红寸许,火辣辣得如现下的心情。


             见俊绵这样,圭贤倒也不大意外,见人都慌得不小心烫伤了,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太妃,爱妃都说了,徐家二小姐跟二弟乃是情投意合,您这么棒打鸳鸯,不妥吧?”


             见皇上开口了,俊绵自然顺着走:“的确呢,表姑母,徐家二小姐与我素未谋面,让她嫁,我这么个书生,怕是有违她的一片痴心了。”


               “一片痴心?到底是谁的一片痴心啊?”太妃一句话语气微暖,眼神却望向锦贵妃。


              虽是面上带着点笑意,但十六岁便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锦贵妃徐贤,不会不明白太妃言下的意思。自己跟父亲既然与皇上提起了这样一桩婚事,自然是摸准了圣上的心思,自己徐家非金非韩,想要起家,如今新皇登机,是极好的机遇,当然是向着皇上了。

              被这么当面质问,锦贵妃也不敢有半分逾越,垂了刚刚还与太妃相交的眼神,嘴角挽起温婉笑容道:“除了妹妹,自然是家父为了大娘的痴心。她们母女遭遇不幸,家父悔了快二十年,如今得偿机会补救,自然能做的,都尽力去做了。”


             见锦贵妃打着太极回话,太妃倒也是附和:“的确是右丞相的痴心。”末了,微微一笑接着道:“是啊,都快二十年了,若他只痴心于你大娘,你这小姐命又从何而来?锦贵妃这话,不知你那新妹妹信么?”


            “太妃说的是,既然是托了妹妹的福分,她的心意,做姐姐的自然更要尽心尽力了。”徐贤脸色毫无还原,依旧一脸的温婉乖顺地回着话。


             见锦贵妃那里也说不出再有什么新意的话来,太妃改口道:“只是,我儿才回来十日无多,怎么就跟歌姬情投意合了?一个天南地北地到处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一起了?”太妃这么一问,众人稍加思索,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只是都信贵妃的话,却不怀疑这情谊有假,都只道这新晋的贤王,有些风流冠天下了,便都转头看向白贤。


              正吃得尽兴,白贤见众人的目光转向自己,心中冷笑,他自己都想知道是哪个贤王跑去跟歌姬谈情说爱了。望了看着自己的众人,除了俊绵是真的疑惑,皇上跟贵妃这对伉俪,还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呢。此时满嘴的菜肴,也开不了口,只回众人一张踌躇的脸,似乎很难解释。

              便又听太妃接着道:“王室贵胄,偶然或许沉迷声色,想要哪个歌姬也是有的。只是,一向不近女色的贤王做出这等事,倒叫哀家开了眼了。嗯?”太妃含笑看了白贤,探究的眼神上下扫着仍吃菜喝汤的年轻王爷。他那一副坦然的样子,倒叫人觉得这婚事于他,毫无干系。


              太妃略一皱眉,接着道:“只是未想到,竟是徐家二小姐。”就见白贤听了这句,略一点头,仿若同意太妃的推测,自己不过是不小心犯了点小错,惹了未曾想过的人。


           见白贤对这事终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态度,且是自己的推测,并不曾知道那歌姬会是徐家流落在外的二小姐。霜太妃也就肯定不过是徐家想要笼络贤王,而皇上也正有此意,所有事不过正好撞上了。接着道:“依哀家看呐,他们二人未必就情根深种了,非彼此不可。不过,”

            话风一转,满脸和善笑意看了锦贵妃:“徐家想与我金家联姻,是好事,哀家高兴。贵妃这么些年对哀家也是极为孝顺的。你的妹妹要入我金家的门,自然不能委屈。还是那句话,俊绵就不错,他跟哀家亲厚,跟皇上,也是情同手足的。”一席话旁人听来尤其暖人,觉得太妃对徐家确实不错。只是最后‘情同手足’几个字,太妃说得一字一顿,却含笑看着皇上,好似别有深意,却又像只是强调俊绵身份不低,倒叫白贤觉得怪异,却好似没有什么。


            那四个字一出,锦贵妃就觉得做于身侧的皇上有一瞬整个人如定住了般紧绷,随即就又放松了下来。她与皇上青梅竹马,恩爱多年,他不经意间的失神紧张,这些年是难得再见了。今天这么一瞬,徐贤便觉得甚是惊讶,难道俊绵有什么特殊么?叫皇上紧张至此。细想这位表哥常年住在宫中,只是身体不好,太妃偏宠于他养在身边而已,刚刚那么一瞬,或许是自己眼花了吧。


            “俊绵是跟朕一道长大的,幼时也在太子学舍念书,又与朕年纪相仿。比起外家别的表亲,自然是亲厚许多的。”话到一半,就见圭贤伸手去温酒盅里拿酒,“只是,表兄常年都住在宫中养病,这么些年,太妃都不舍得放他出宫。如今,望他娶妻成家,是想要表兄搬出宫去么?他身子,离了御医可好?”这几句话问得白贤有些莫名,皇上这算是什么理由不让俊绵表哥娶亲?他身子不好,也不是不能娶亲。他也没有病倒需日日与御医作伴呐。


             “嘶!!!!”俊绵一声抽气声打扰了白贤的思绪,就见他此时脸色惨然,似乎有哪里痛极。白贤就见他靠在桌边的右手除去拇指外,另外四只手指通红,似乎被烫着了,小指连着右掌外侧尤为厉害。整只手抖着,却不敢去碰。


           白贤正自疑惑,怎么就烫着了,就余光看见太妃看了皇帝的眼神转寒,再转头看圭贤,他正不紧不慢地从温酒盅里端了酒杯出来,而右手四指显然以浸湿。不觉得烫么?他记得圭贤似乎整句话都在端酒,酒虽不烫,但温酒的水放上一句话的时间,可是能将手烫伤的,就如俊绵此时的手一样。


            俊绵的手?!


            再看向俊绵,就见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发出痛呼,左手紧紧抓着右手手腕,捏到整只右手经脉尽显,似乎是想让手腕上的痛转移走手指上的痛。两眼出神盯着桌面,而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淋。


            “传御医。”太妃这三个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盯了皇上的眼神震得满屋子人神情紧绷。门口的小太监,早已飞奔出去,想着太妃这回真气着了。

            夕坤宫的人都知道,太妃平时尤为温和,只有金公子受伤时,才会冷了一张脸。只是这金公子,倒也奇怪,平常看着病弱,但精神很好。只是有时生病受伤来得莫名其妙,毫无征兆,但听御医私下里说,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或者长期的顽症,就是伤风寒症什么的,偶尔有些小外伤。只是,不管病大病小,请的都是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他至今还住在夕坤宫偏殿,倒足见太妃对他偏宠得无人能及。


            “太妃也是知道的,俊绵的身子抱恙多年,若是娶了徐家二小姐进宫住着,怕是有违祖宗的规矩。况且,表兄刚刚也说,他不愿意。”圭贤这句话说得冷冷静静,平平稳稳。白贤听得出他以定论,俊绵娶芸箐这回事,他这里不准。


            太妃此时算是稍稍平复了些,看着皇上的神情也稍缓了刚刚的怒意。只是心下可是计较上了,皇上用俊绵的命威胁她,只是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蚱蜢,彼此彼此。

            寻思着怎么打消了皇上让白贤娶芸箐的念头,一眼看见锦贵妃腕上的玉镯,便想起了之前白贤跟她说了供玉珠子的事,顿觉眼前的新帝跟励贤的失踪也脱不了干系。如今还想更进一步拉拢白贤分离金家,这如意算盘可打得太好了!


            “看来皇上还是疼自己的亲弟弟啊,怎么都想着如了他的意。”


            “是呢,还望太妃成全。”


            “既然皇帝执意如此,哀家也无话可说。”


            就在圭贤定了定神,转向身后的福宝想要拟旨时,却被太妃再一次打断。


            “可是这做兄长的,还是不如娘亲知道的清楚明白不是?你二弟这么多年究竟倾心的是谁,你不清楚?他去戏院招惹了歌姬,他为什么去,皇上不是道?他可是陪旸萝那丫头去的。”太妃言毕,一脸戏虐得瞄了眼白贤,再看向皇上。既然你想如了他的意,那么就得还是我金家的人。


               太妃的话叫白贤心中笃定,看吧,她终还是觉得旸萝,如今比起来,可是比徐家对她金家有利。皇上如今开了金口要成全自己的心意,太妃再搬出旸萝,可谓志在必得。他再转眼看圭贤,这位新帝此时脸色可没有片刻前那么自在了。


               “哦?是么?二弟你真是陪郡主去的?”


               “回皇上的话,是的。说来惭愧,那日是郡主与臣幼时私下的约定,每年臣生辰,她总要陪臣弟一日才行。”这话说来白贤面上微红,却不知,他这么睁眼说着瞎话,对面的皇帝可是越听心越凉。


               “年年都如此?”声音都已经转冷了。


               “倒也不是,只是今年郡主记得,臣弟怎好扫了她的兴。”往年无来往,今年倒是真的。


              “生辰礼物啊。”圭贤正想着,不过是幼时约定,手足之间未必真有婚嫁之意。正想开口,便见白贤突然起身跪下,向太妃磕了头,再向自己磕了头,开口道:“白贤不孝,有违祖制,以与旸萝郡主私定终身。还望太妃皇上成全。”


                此话一出,太妃呆了,他竟然也算计好了。想想他刚刚在院子里还有模有样地说着与旸萝没有瓜葛,此刻却是口口声声以私定终身,看来金家这两个小辈是坐不住了,真当这金家你们想要就能挣的么?!


              而皇上却是皱眉,心里却想着三年来拉拢这位二皇弟,他与太妃倒是不再亲厚了,却未想到旸萝也是个有心思的主,竟找了白贤。看来先帝最疼宠的靖世子野心不死呢。脸色一冷,厉声道:“你堂堂王爷,怎做下如此违礼违制的事!小时候嚣张些也就罢了,如今都是亲王,朕委你重任,怎可还如此轻浮与人私定终生?!这几日,京城里的流言朕不是不知道,只当你俩不过自小亲厚走了一趟,没想到竟是真的。你如今竟然还有脸来求朕允诺?!即便你是真的弟弟,也不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皇上这一通数落,白贤心里确是得意的。他能有这么多话,想必是未曾想到有这一桩事,而自己却被算计开了金口做允诺。旸萝提议的这步棋,果真是妙。


             “哀家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叫皇上看笑话了。”太妃此时就算心中有气,但清楚旸萝这桩婚事得成,只能帮着贤王说话。“白贤打小就有些无法无天,皇上也是知道的,先皇太疼他,宠出来的。只是,他喜欢旸萝这事,皇上或许不清楚,但我这个做娘的可是清楚着。说来好笑,当年旸萝被指婚,白贤也这么求过先皇,把旸萝指给他,别把它嫁到外族去。当时还是在我宫中,先皇只当小孩子家家舍不得自家姐姐。可先皇临终却不知为何转了性,留了遗旨给哀家,说是如果白贤还想娶旸萝,他便准了。”


              若说什么能压得过当今皇上,让他不得不遵从的东西,无非是先皇的遗旨。霜太妃把连白贤都不知道的遗旨搬出来,可见这桩婚事,她太妃要逼着皇上不得不答应。


             到了这地步,圭贤想要再反对,也无用了。一脸冷然的看了面前跪着的白贤道:“起来吧。既然朕想你娶得自己喜欢的人过门,连先皇都同意的事,朕自然也没有异议。只是私定终身这种事,在家里说说也就是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可做不得数。”

             语毕,圭贤起身向太妃行一礼,道:“朕还有奏折要批阅,贵妃也该回宫安胎午休了。太妃定了二弟的日子,来与朕说一声便是,朕好下旨。儿臣告退。”随即也不等太妃再说什么,不闻白贤的“谢主龙恩。”一甩袖子,带了徐贵妃就出了夕坤宫。


             望了圭贤的背影,还跪着的白贤心下是有些畅快的。这桩婚事,终是让他渔翁得利拿到旨意了。只是,太妃皇上估计自此都要防上自己更多了,今后的事儿怕是都要自己多留心了。不过,太妃竟然瞒了自己赐婚的遗旨,皇上带贵妃摆了自己一道,两人对自己利用的心思,可也是日月可鉴啊。


            今后的日子,风雨怕是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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