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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柠檬【灿勋/完结】 [打印本页]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35     标题: 柠檬【灿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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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图:


《柠檬》.png


原作者:圣艾修伯里
原文地址:http://tieba.baidu.com/p/2577004547?see_lz=1&p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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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35

只不过是一个人遇见另一个人的事,却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盛宴中非此不可的另一半,我和你分明也可能就那样擦身而过的,诚如世上千千万万的那些人。
——题记

吴世勋提着一塑料袋方便面在路上走着。天色一暗街灯便忙着打开,九月初夏日稍远,虽还能穿短袖,空气里却也有了结结实实的凉意无法阻挡。一阵风掠过,正想着“好凉”,便禁不住偏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伸手擦擦鼻子,心想着该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大学刚开始不久,在外面租了房住,两三天里最能明显感知到的,或者是孑然一身的各种孤独和不方便,然后还有,公交车站与租房间的距离实在太远。
心想着一个人真是,连泡面都懒得放了,吃饭也了无乐趣。顺势又回忆起妈妈做的青椒炒肉和热乎乎的鸡蛋羹,忍不住眼泪宽面条。
虽然是秉着要完全独立的心出来的,说到底终究不过是个18岁也从未离家的小屁孩罢了。世勋在家是幺子,上面有一个哥哥。因小时候过分清秀的相貌和状况不佳的身体,一直受着周围人们的偏宠照顾。性格还算活泼,爱闹。只在某段年纪后就变得寡言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者又不过天性使然。诚是如此,再加之时光雕琢后日渐英俊却日渐清冷的外貌,和因脑子不错得到的优异成绩,不知何时,在陌生人眼中似乎变成了有些不近人情的形象。
但并不是这样的,至少自己不认为是这样。现下里手机响起来,吴世勋把塑料袋换到右手,从裤口袋里掏出来,原来是金钟仁发的短信。
“明天来找你,看演出去。”
屏幕亮一亮又暗回去,低头走着,正打算回一个“哦”,就和转角风风火火冲出来的人撞了满怀。手机飞出去,掉在路中央啪的一声。吴世勋猛地后退两步,拇指按着鼻梁,一时疼得要流泪。然后知觉到眼前很有压迫感的身高,和略显粗重的喘息,
“Sorry,你没事吧?”很低很沉的声音,在不平稳的节奏里,带着沙沙的,厚重的磁尾。
“没事才怪?”心里如是想着,略带了些忿恨抬头。便见一双漆黑带光大眼睛,关注又有些担忧地盯着自己看。嘴唇半张着呼吸,头发因汗水有些濡湿。他的脸很漂亮,沾染着一点远处路灯的光,若非先听见声音,世勋便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个个子很高的姑娘了。
见世勋只瞪着自己不开口,对面的朋友游移一下视线,再露了整齐的牙齿明朗地笑笑,“都怪我只顾着要快一点,忘了看路。”说完走两步躬身去捡地上的手机。他穿一件白色摇滚t恤,显得身体又瘦又长,世勋这才注意到,他背后背了一个很大的琴盒。
“还好没摔坏。”把手机递还给世勋,弯了嘴又笑,“真是抱歉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世勋一直没开口,只浅浅点了下头。那边似乎真的很赶时间,挥着手说先走了,便又急忙忙地往前跑。
吴世勋按亮手机,看一眼对话框里并没有变多的字句,再抬眼看在黑暗里消失得只剩了片白的背影,心想着这种家伙,大概很受欢迎吧。

星期天早上,正睡得安稳,突然被一阵怎么说都有点太大的敲门声惊醒。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早上七点,便只翻了个身,揪了枕头盖住脑袋继续睡。遗憾的是外面的人并不打算放弃,便听得敲门声愈演愈烈。最终世勋败北,皱着眉头满脸烦躁地离开被窝。开门便见外面一个黑着脸的金钟仁,“小少爷难不成是睡死过去了?”挑了唇露一抹明显欠揍的笑容,说着甩甩骨节发红的左手,“再不开我这手可就废了。”
吴世勋只翻了个大白眼,侧开身让他进来。双层楼的西式小公寓,嵌在曲折蜿蜒的居民区里并不好找。漆成蓝色的邮箱,郁郁森森的小院,停着的黑色单车,外墙红砖白泥,南侧迁延了些旧绿的常春藤叶,朴旧的同时显出些文艺。世勋的房子是二楼左侧那间,金钟仁一进来便抱了手左右观摩起来,金钟仁一进来便抱了手左右观摩起来,一室一厅,有厨房和卫浴。地方不算小,朝阳台开的大窗户让室内涌满了茫白的光,柠檬黄的冰箱和橄榄绿的小沙发,虽然因刚入住显得空荡荡了些,却还有暖色调的墙纸,和从家里搬来的那堆五颜六色的可爱家具不至显得冷清,失了生活的色彩。
“看起来小日子过得不错,要不哥哥也来陪你?”向后倾一点身子,从明晃晃的镜子里对上正在盥洗室里认真刷牙的世勋的眼睛。
“唔唔。唔唔唔。(不要。占地方)”
“切。”这么就瞥开眼懒得理,然后看见厨房垃圾桶里阵亡到简直要溢出来的塑料包装袋,“你这家伙没事吧,每天就吃方便面啊。”
“也不,偶尔会叫外卖。”吐一口水,不以为然地回答。
这样那边就吹个口哨,垮了肩膀不置可否。
和金钟仁初中就认识了,算起来应该是世勋最长久的朋友,或者说唯一的朋友。他虽然偶尔痞笑着油嘴滑舌,多数时间里却比世勋更加寡言沉默。他们兴趣不同,从一开始便对彼此的事不大经心,却不能说不亲密。某种程度上或者只因为相似,相处起来会很自在。他是个舞者,从小学习爵士舞和芭蕾,高中时便已得过诸多奖项,并开始上台表演了。将来可能会变成很有名的舞蹈家,这或者会是吴世勋生活里最超出常态的一件事,拥有一个知名舞蹈家朋友。
金钟仁在世勋家里呆着,整个上午,世勋打扫卫生时金钟仁便继续抱了手,躺在小沙发里,挂着耳机闭着眼听歌,头跟着节奏一点一点。日光倾泻而入,晒得客厅各处微微发亮。一个清闲的午后,吴世勋粗鲁地摆弄吸尘器,又不满金钟仁一副悠哉样便忍不住踢了他一脚,既然是晚上的演出这么早来干嘛,真碍地方。但对方只装死并不理会。如是瘪了嘴又翻白眼。
洗完衣服后叫了外卖,两个人一起吃完,吴世勋下午开始看书,金钟仁则就着沙发补眠。虽然是太没有内容的消磨时间,但在独自呆了近一个星期后,有个金钟仁在身边,即便只是躺着睡觉,世勋也还是蛮开心的。
6点出门,坐车到剧场附近吃了晚饭,华灯初放,就无聊赖地在附近晃着,接近8点的时候才入场。然后看见满厅西装礼服的夫人绅士,就都愣了。再看看彼此一黑一白牛仔裤t恤的搭配,两秒以后就都笑了。
吴世勋说这么大排场你可得花不少钱。
金钟仁有点窘,说票是老师送的,要自己来长长见识。
“切,怪不得有我的份。”冷哼一声就坐正了,不再跟他胡扯。
喧嚣暂停,伴随着管风琴阴暗庄严的声音,凄越的女高音开始吟唱,红色帷幕渐渐拉开。满是黑色桌椅的咖啡馆里,两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穿着白色睡衣,闭着眼睛,神色痛苦,在凌乱排放的桌椅间起舞,一个面色愁苦的中年男人,忙碌着将阻挡在她们面前的桌椅不断推开……
《穆勒咖啡馆》,之后金钟仁这样向吴世勋解释,来自德国的乌珀塔尔舞剧院的全球巡演,是由年迈的舞蹈家皮娜·鲍什所创造的肢体世界,“她很睿智,用舞蹈表现哲理和情感。很难想象那些怪异的表现,闭着眼跳舞的人,脑子里想着什么。”
他说这话时正视着前方,眼睛却闪闪发亮,似乎还激动地沉湎其中难以自拔。半晌才想起来似的问世勋感觉如何。
“感觉……很,”分明有什么词汇到了口边,却一时又无法说出,于是拧了眉头,“很,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很悲伤?寂寞,空虚,无望?”表达出来却成了其它情绪,这并不是世勋心里感觉到的东西,所以有点生气。
但金钟仁没太在意,只笑着说你个薄情寡性的也会有伤感的时候。吴世勋便打过去说你先看看自己有没资格再说我,如是两个人就着寂寥灯光,长长的影子胡乱打闹一通。金钟仁因明天有课拦了Taxi回去,吴世勋鼓了腮帮吹着气,心想着反正也不急着干什么,就一点一点漫步回去。
结果在家附近的路灯下,又看见了昨天撞自己的男生。是远远就看见了。今天他穿一件深红色t恤,越发显得头发墨黑,美艳动人。他依旧背着琴,一只手扣着背带,低头看站在他面前的,身高不到他胸口的女孩。大而明亮的眼睛,半低垂着便像是铺展了五六公里月光的温柔。很清澈,又朦胧。
女孩神色紧张,像在解释什么。
夜里有虫鸣,空气很凉。吴世勋佯装做若无其事更自然的样子,不去打量他们,而只抬眼看着头顶飞撞着蛾子的灯,快快地经过。
然后在某一瞬间,听见男生说,“抱歉。”
“抱歉,我想我们并不适合……”
是徒劳吧,因这静淡的拒绝想起了原先无法归纳的东西。闭着眼睛的舞蹈,奋力清除的障碍,强制的亲吻,紧紧的拥抱,悲伤时能做什么,飞蛾啪啪地撞着灯泡。
但无论怎样,结果却不会有任何改变。
站在男孩面前的女孩,正在做的事,或者就叫做徒劳吧。
真是的,果然秋天一来,人就变得容易感伤。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36


有这么种说法,某个人,一旦你看到他在周围出现过两三次,往下便时常都会看到。吴世勋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斩钉截铁的道理,还是说不过机缘巧合,将平日生活里忽略的什么辨认出来罢了。但总之,连着两次碰见后,最近常常能看到背琴的那个男生。
家附近的便利超市、难得会去一次的小区公园、公交车站、甚至学校图书馆。短短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偶遇发生得有些频繁。多数时候彼此不过漠然擦身,各行各事。忽略原本茫茫人海里,两个陌生人不断发生交集有多不容易的事,终究还不过是互不相关的陌生人。
但星期天早上,在水果铺遇见那次,略有所不同。下过一夜的雨刚停,空气里结实的凉意灌满了肺叶,日光清冽,钝重如粉末,透过树影斑驳地撒在男生脸上,他正半低着头,从摆放整齐,色阶鲜明的水果集合里,挑选柠檬。长而有节的手指覆住满是露水的鲜艳明黄,似乎正和老板聊着什么,咧开嘴近似温柔的笑意,睫毛末端在羽化的晨光里微微发亮。
撇开心里有点被比下去的小小嫉妒不说,是很美好的画面没错。吴世勋拿着把红色的直伞,站在稍远的地方,就这么忿忿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直到对方注意到视线抬头。对上了眼。
一两秒里不过是缺乏反应的空白对视。墨色棋子般的圆眼睛,因上扬的眼角看起来很有神采,又为落满了清澈的光源而显得恬静,继而那边耸开颧骨露一个粲然的笑,表达着略微惊讶的喜悦,像是说了“你怎么也在这里”或者“能在这里遇见你真巧”一类的话。
世勋抿着嘴点一下头,心想你原来记得我啊,又想但我跟你也没有那么熟。
也或者永远没有相熟相识的一天,只像是,对着满世界熙攘而过的人群点头问好,再继续前往那样,你未曾进入我的生活,你和所有覆着面具走过的陌生人一样一样,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重要。

如果说关于柠檬男的这些偶遇和观察不过是生活闲暇里的无聊调剂,世勋便是把大部分重心放在了学业上,其实也并没有怎么繁忙,只是,如果不找些事来做的话,会很容易察觉到自己的寂寞。
不知道是不住寝室的缘故,还是世勋直观上给人的印象太过冷淡。开学到现在,一直没交到什么朋友。虽然也不是特别介意这个,世勋喜欢独处,但偶尔发现自己一连着三四天都没开口说过话时,就会觉得自己可怜。打电话给家人和金钟仁,却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最近,终于放弃坚持了近一个月的方便面和外卖,转而去学习自己动手烹饪了。好学生从网上找了步骤,细心地做了摘抄,去市场买食材,满怀着虔诚动手,结果却近乎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皱着眉恶狠狠地扔了筷子,手撑起头翘着脚,对半生不熟的米饭和眼前那盘卖相颇佳却简直难以入口的青椒炒肉深恶痛绝,想了想又起身,倒掉做的东西,从冰箱里拿出方便面撕开来泡。虽然不大愿意承认,世勋确实没什么厨艺上的天赋。
但即便不擅长,还是得好好照顾自己才行,无论如何,这是通往独立道路上该克服的第一步。
所幸国庆节马上就来,不然接下来的日子还真是黯淡无光。
金钟仁因忙着排演无法回家,结果就只剩了世勋自己,忙手忙脚地订车票赶路。废了半条命才上的火车,好不容易找到了位置,世勋放好行李,重重地松了口气。心想着下次节假日是不是回家得再商榷,这种交通状况,真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太阳很好,但天气不热。火车玻璃窗擦得很干净,软绿座也还算舒服。吴世勋把长T恤的袖子捋到肘部,手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也不管周围多少人来人往。闹闹哄哄的,结果就听见身后很靠近自己的地方,一个很低的男声玩笑着说,“不就在这儿嘛,你白痴啊。”
知觉里是听过的声音,虽然也说不上是谁。结果抬眼就看见柠檬男,背着琴盒迈着大长腿往自己的位置过来,他身边还有另两个男声,也都一副乐队行头。
又对上视线了,吴世勋差点翻白眼心说您还真是无处不在啊。结果那边愣一愣又露了白整牙齿,不吝惜地笑容炸裂,“是你?好巧。”
吴世勋这边木着脸,第三次点一点头。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36


“怎么,是认识的?”边上矮一点的男生从上到下胡乱把世勋扫视一遍,再抬眼看柠檬男。不得不说,他的一双眼睛简直大得不科学。
“哦,”笑一笑想解释的样子,似乎又不知道怎么介绍,踌躇了片刻就实说是路上见过的。
“没搞错,只要好看的路上见过你也搭讪,”另一个高点的男生飞着双桃花眼,红唇点染,看起来戾气很重。他把琴放好,不理会柠檬男的脸上的尴尬先在吴世勋对面的位置坐下,手蜷在嘴边佯咳两声,引了世勋注意,便荡漾开一个春温的笑容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黄子韬,是朴灿烈乐队的朋友。”
所以戾气什么的也只是表象。世勋消化了一下,心想“朴灿烈”大概是柠檬男的名字,灿烂又强烈,还真是生动形象。然后开口,向黄子韬报了自己的名字。大眼睛的矮个子男生在黄子韬边上坐下,就又被那个人介绍给世勋,说这是都暻秀,名字太难记的话,你可以叫他D.O.,“他是我们的主唱。”这么着被介绍的只得张嘴,露了腼腆的笑容,向世勋点一点头。柠檬男放好琴,坐到世勋身边。这时候有播报的声音,说火车即将发车。
一路上黄子韬谈兴很好,不停地向世勋发问“是大学生吗?”“放假回家?”“家住哪里?”之类之类。世勋反应慢半拍,用软软的声音应着。觉得这家伙真是自来熟过头,但因为太长久没跟人聊天,觉得挺有趣的,并不讨厌。
问完家庭状况,黄子韬又开始好奇起世勋和身边的柠檬男是怎么认识的。
“他撞了我。”
“啊?!”
“只是走着撞了而已,他跑太快了。”世勋愣一愣,继而因黄子韬和D.O.异口同声的大反应笑弯了眼睛。
柠檬男一直没开口,只笑着看他们说话。他虽然开朗却并不像健谈的样子,这跟世勋想象里的有所差别,但也可能是因为认生的关系。火车咔嚓咔嚓地上了高架,浅秋淡蓝色的天空又高又远,某个瞬间从车窗外汹涌进的光线,让人错觉火车好像开在空中似的。
说了很多话,又分享了零食。世勋知道他们是和自己同校的学生,黄子韬D.O.大自己一岁,朴灿烈大自己两岁。因十一被邀请到北京某PUB表演的摇滚乐队,黄子韬是吉他手,朴灿烈弹贝斯,还有个没来的鼓手被老妈逼着回家,他们只能看着,等到了地再找人凑场。世勋不大听摇滚乐,但因家里哥哥曾今喜欢耳濡目染过不少,Coldplay、Oasis、Blur一类的Britpop乐队多少提得上名来。
话题相投更让黄子韬兴奋,他问世勋有没有最喜欢的摇滚歌。世勋翻着眼想一想,“Coldplay的《Yellow》。”
“又一个爱听《Yellow》的。”黄子韬笑得满脸内涵,眼睛斜向对面的柠檬男,“我们Chanyeol Park也最喜欢这首歌来着。”
世勋听了便转过脸,朴灿烈正嫌黄子韬多嘴,玩笑着扬了手作势要揍他。见世勋看他便不好意思的笑。总觉得有点尴尬,是为什么?
火车的后半段大家都渐渐沉默下来,对面两个都睡了,黄子韬这么大个头靠在D.O.的肩上,吴世勋看他眼睛下面两个黑黑大大的眼袋,突然想起了熊猫,忍不住要笑。有意思的人,即便只是有些江湖味的萍水相逢,但未必不会有交集吧。对方刚刚还有些强迫意味地非得要互留号码,并说和世勋谈得来,回学校一定会找他玩。
反观就是现下里身边低头玩手机的柠檬男了,明明是他先认识的自己,并且在过去的时日里,即便无事发生也巧合相遇过那么多次,却没想过会这样聊不来。他大概,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容易亲近,也或者纯粹不喜欢自己。如是想着瘪了嘴,又偏过头暗暗打量。今天穿的是黑白花纹T恤,外面加一件白色薄西装,有点长的额发拢起来扎到脑后,露出尖尖的耳朵和下颚的轮廓,看上去随性又柔美。他因注视着手机嘴巴微微嘟出来,那副样子很可爱。
世勋又准备要笑,结果对方像察觉似的突然回头。一时里就半张了嘴愣愣地,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柠檬男葡萄似的黑眼睛流露着疑惑,像在询问“怎么了”,或是“发生什么了”。世勋甚至觉得切实听到了这样的问话。急中生智了会儿就皱了眉,捂着肚子说好疼。
这样那边马上就反应了担忧,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早说”?他把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并不妨碍表达其中的强势和迫切。世勋被问得心虚,俯身趴在桌上佯装呼吸艰难,一字一句地说没事,我肠胃一直不好,熬一熬就过去了。
那边听了也不止干着急,就问世勋带着药吗?
真想找个洞钻进去,世勋把脸埋在手臂上,咬着牙用力摇摇头。
“你等一等,”他说着起身,往行李架上一阵掏找,拿出药瓶后又折身往车厢前面去。世勋握紧放在桌上的手指,侧过脸看窗外,这个季节里稻子正盛,成片成片的绿色在明媚得有些清冷的秋光里延伸。为什么要说话呢?不知道。只是被那双眼睛盯着看时下意识感到了慌张,想要逃离。不知道对方去干什么,就只能硬着头皮皱着眉心继续执着演技。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得太起劲产生了心理暗示的结果,世勋真的觉得肚子开始疼了。
柠檬男在五六分钟后折回,拍拍世勋的肩,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纸杯热水递给他,“小心烫。”再把药倒出来两颗,也一并递过去。
世勋抬眼看着他,愣愣地伸出手来接,先接过纸杯,再接药丸。也没想过自己其实只是假装的,并没有胃痛的事实。就在对方的关注下低头,乖乖把药吃下去。
柠檬男终于露出了笑容,“现在睡一下,等到的时候会叫你。”
他的声音混在火车起起伏伏的节奏声里,像带着某种诱惑性的指令,让人无法拒绝。
结果真就带着一点对对方颐指气使的不满和胡乱吃药后果的不安趴在桌上睡过去了,胃倒是没再疼,虽然也不是太好受。朦朦胧胧地做了什么梦,被摇醒的时候就忘了。世勋皱着眉揉揉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
结果就看见对桌黄子韬笑得满脸欠揍,“你到站了。”
想说他这样子真像非正常状态下的金钟仁。
柠檬男起身让世勋出去,又帮他拿行李,最后问他胃还疼不疼。
鼓着嘴摇摇头。
送到外面便是离别的气氛,虽然也不算是认识,但总觉得是得说点什么的气氛。吴世勋想了想,刚才对方帮自己拿药找水的事情自己没有道谢。正想开口,那边就先很真诚地说了抱歉。
“抱歉,TAO他太吵了,没烦到你吧?”
“……没,他很有趣。”不知为何略显得茫然地说着,又像自我肯定似的点一点头,只是一直没笑。
“这样就好。”得到回答便又咧开嘴角,继而冲已经到外面的世勋摇一摇手,“那再见了。”
又是点头。
吴世勋背着包走出火车站,心想着柠檬男真是个温柔的人,温柔又知道分寸,和他做朋友的话,一定会很受照顾。就像黄子韬和D.O.那样。然后又奇怪起自己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大概因为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吧。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36


因大学的开始而不得不在外“背井离乡”了一月有余的吴小少爷终于得返故门了。一进家便被妈妈盈着满脸笑,拉到怀里左右打量。“哎呀我的宝贝怎么又瘦了”、“脸色也不好看,在外面没有好好吃东西吗?”一句一句说着,满满的都是溺爱和心疼。
世勋把眼睛弯成月牙似的笑,撒着娇蹭到妈妈肩上,说外面的饭都不如妈妈做的好吃。
“好好,”吴女士脸上笑意更浓些,伸了手点世勋的鼻子,“想吃什么说,妈妈都给你做。”
“妈妈最好了。”这么便回应一个大大的拥抱。
世勋家里是典型的严父慈母教派。当医生的爸爸希望儿子变得坚强出色,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最好。”他几乎便是以这种略显斯巴达式的专制教条压迫着大儿子的,自然哥哥吴亦凡也不弗期望,从小到大,各方各面都是最优秀的,毕业后供职,自然也是社会精英。相比之下,出生时甚至被断定活不过8岁的小儿子世勋,在父亲和哥哥严厉却又无限容让的荫护下,在母亲毫无保留的百般溺爱下,变成了一种相当率直的性格,小时候调皮,吵吵闹闹又不乏善良,像个柔弱女孩,如今长大,安静成了树一般的少年,虽然自律懂事,骨子里却依旧无法改掉那点被宠坏的倔强和娇纵。
所以回家便立刻收了在外时的那副冷脸,把一个多月里无人相交的寂寞与苦闷,换作一股多年不见的热情,可了劲地向妈妈撒娇。到底还是习惯了被人照顾的,恋家的小孩。也知道是没有办法一直这样的,人总要长大的,然后脱离父母,有自己的担当和生活。
所以现在更要好好珍惜啊,世勋理所当然地想着,便干脆整个人粘在妈妈身上不下来。晚上一家人围着餐桌坐着,饭菜热而可口,吴世勋低头塞了满嘴食物,突然感到许久未有的满足。

国庆长假就打算一直窝在家里,懒懒散散地不动弹。中途接到过金钟仁的电话,对方抱怨着形体老师真难缠自己简直要被榨干了,那时吴世勋正啃着苹果,翘了脚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这话便哈哈笑着说我早日祝愿你干瘪成皮。结果被那边威胁说等你回来我剥了你的皮。没什么营养的笑话。
却也意外地接到了黄子韬的电话。原本忘了存号码,一时对方打来都懵然地不知道是谁。那边像在什么场子里,乐声嚣叫得震天响,他便也跟着大嗓门,吼着“黄子韬”、“超级帅气的吉他手”、“火车上见过的”一类话。世勋皱着眉把电话拿远,听他吼完自己再吼说,“知道了,你别那么大嗓门,耳膜要破了!”
平常里都没有大声说话的,这么来一下,嗓子都有点疼。
结果那边哈哈哈地傻笑,说你真有意思。
你才有意思呢。
聊开了原来他们是在PUB,已经找到了替补的鼓手,马上就要上场了。原来是这种紧要关头给自己打了电话,吴世勋突然有些诚惶诚恐了。
“我们马上就要上场了,表演Park的原创曲,好兄弟,给我加油吧!”能听到那边吉他的扫弦渐近尾声,所有的观众都在沸腾。
吴世勋正想着什么时候又成你好兄弟了?结果听到电话那边一个粗沉的声音在叫,“Tao,快点,轮到我们了。”
柠檬男。意识里反应的第一个画面是那天他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递水给自己。高高的个子,在洁净的天光里分毫毕现的脸,眉目因俯看的视角带了些睥睨万物的神采,对面的位置上,黄子韬靠着D.O.睡得一摇一摇。
“……好了不说了,轮到我们上场了。”
“Hey 黄子韬,”深怕对方挂掉,慌忙地抓紧电话,“ Let’s Rocking Roll!”
“ Rocking Roll~~~”电话挂断前听到对方虽然亢奋却抑扬起伏得略显可笑的呐喊,还有几个低音贝斯简短的嘶吼,即便是呆在静悄悄地房间里,也能感到血液沸腾起来了,感到场子里明显High起来,斑驳昏暗的灯光,跳动的人群,大家一起Rocking Roll。
扔了电话翻一会儿白眼,继而一下扑倒在云朵般柔软的被子上,摇滚乐队,某种程度上还真是令人羡慕的,飞扬跋扈的青春啊。

十一号回去学校,妈妈还问了是不是要开车送他。吴世勋想了想摇头,笑着说完全可以自己去。妈妈还是不放心,便把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话又掏出来一遍一遍地说。
午饭前被哥哥吴亦凡叫到房间里,说是有事拜托他。
“真稀奇,你也还有拜托我的一天。”
哥哥冷笑一下,似乎对自家弟弟挑着眉满脸轻浮的笑容感到无法,“我倒是想,只是自身条件不允许。”
翻了个白眼腹诽着真不要脸,然后问是什么事,说来听听再决定答不答应。
“我有个初中同学,今天刚从佛罗伦萨回来,他想在杭州呆一阵,但还没有住的地方。”
“所以?”
“所以想让你那里收留他几天。”
世勋想一想,沉了口气抱住双手,“佛罗伦萨的高材生住不起旅馆吗?”
“不帮就算了,也难得了我的一次拜托。”放弃得倒也干脆,耸耸肩便转身要走。
“唉~~没说不帮。”小跑着转了半圈,张开双手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急忙忙把对方兜揽在前面,然后正色,“不过只能几天,他找到房子要立马搬走。”

这么就答应了。多半是败给了那个“拜托”,毕竟这辈子,哥哥除了小时候拜托过自己不要那么吵闹,也确实没有要求过自己什么。相反世勋却几乎时时都在麻烦他。所以,虽然不大情愿和陌生人分享公寓,想着难得哥哥向自己开口,而且反正不过那么几天,就姑且忍耐下来。
再就是,听过哥哥对那人的简短介绍,说实话吴世勋对他的印象相当不差。说是主修雕刻的画家,从很早开始便在世界各处游荡旅行。虽然因为艺术难免些怪异,但性格很好,也很能跟人相处。然后还有从以前同学录里翻到的照片,那人穿西装校服留着短短的头发,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看上去机灵得有些疯狂。
这样的形象显然与先前哥哥描述的充满艺术气息的吉普赛流浪家太不相符,但终究是初中时代的照片,哥哥也说有近十年没见面了,多少会有点变化。
会变成什么样呢?带着略微的好奇,期待,还有忧虑,一路胡思乱想着下了火车。再从车站打车回公寓。天色将晚,透明的天空在某一时段里变成深深的灰紫色,节日过后秋天愈发深了,吴世勋坐在车里,看窗外昏黄的路灯一盏盏地划过去。明明穿了件不薄的外衣,却还是感到凉意,手脚都冰冰的。
正想着是不是按哥哥给的电话打过去问问对方什么时候到,口袋里的手机便先感应到似的,嗡嗡震鸣起来。
翻出来看正好是对方打过来的,想着还真是默契的同时,深呼了口接起来。
“世勋啊,还没到吗?”几乎是一接通便传来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带着点闲聊时随意的亲切,并不像是陌生的人。
“鹿晗……哥?”尝试着确认名字,想起来是哥哥的朋友,就又加了敬称。
“嗯,是我。我已经在你家等了好久了,你什么时候到?”
“哥有钥匙吗?”说出口才发觉这是傻话。
“哦,我在门口坐着呢。天黑了,肚子也好饿。”语调里像有点委屈的意思。
“对不起,我马上就到了。”
下了车几乎是跑上楼的,声控灯亮起来,却并没有看到意识里该见的,拖着行李坐在门口的人。微喘着左右张望,徒劳地再找一遍。然后拿了手机拨号。“喂?”接通的同时,亮着灯的隔壁,门突然咔地一声打开。从里面探出个毛茸茸的金黄色脑袋。那人握着手机,满是水雾的大眼睛在找到廊道里的世勋后便笑得弯弯,跌一个踉跄从门里蹦出来,多年过去也还是和照片上见过的别无二致,或者该说变得愈发美丽充满灵气。暖黄色的声控灯下,他的脸略微发亮,宛若清晨金色日光中隐秘进大雾森林的一头小兽。
世勋愣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见门里面又走出一个柠檬男。他看看鹿晗,又不明状况地看向世勋,然后,在认出人后将表情成了绝对是与世勋同频道的茫然,这份茫然,若要将其不偏不倚地表述成语言的话。
恐怕世勋和他都只想说,“怎么又是你?”
“我在门口等着的时候正巧碰上以前在国外认识的弟弟,”不明状况的鹿晗脸上笑容更烈一点,“好巧Park居然住你隔壁,这个世界真的好小。”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5


结论1:鹿晗哥真是不能再好的人。
这是吴世勋在对方背着很小一包行李住进自己公寓半个月后作出的最终评定。首先,他很美好。只是从直观上说,也真的非常赏心悦目。小鹿似的眼睛总是氤氲着不散的水雾,略微上翘的鼻尖,习惯性抿成线的嘴。安静下来时便像是只有十岁的纯真小孩。
其次,他很high,与精致动人的外貌不同的,是内在的大度随性。他邋邋遢遢不修边幅,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话不算多,笑点却异常低。和他一起呆着,即便没什么事只看着那掉下来的下巴和满脸褶子,心情也会无故变好。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感染力,他似乎是看开了很多才有这样及行乐事的活力,愉快的心情是会传染的。
再其次,他才华横溢。这几乎是只要跟他接触便会毋庸置疑知道的事。他随时随地都能作画,素材工具都无限制,有时候是线条犷粝的铅笔素描,有时候是透明轻灵的印象水彩。有时候,甚至只用手指沾着酱油,也能完成一副栩栩如生的画作。
那天两个人一起叫了外貌的饺子宴,他不小心打翻了酱油,把桌布沾脏了,有些心虚地吐吐舌头,手指便顺着晕开的污渍不断涂抹,偶尔抬眼看看对桌手撑着脖子满脸嫌弃的世勋,再蘸了碟子里酱油描画勾勒,不到十分钟便渐成了不得不说是十分生动的,世勋的小像。“太厉害了!”不自觉抿了嘴摇头晃脑地鼓掌,以及简直是脱口而出的感叹。对于这种金子般闪闪发光的才能,世勋一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最后,鹿晗哥真的很照顾自己。即便他自己生活没规律,时常外出又总熬夜。不会洗衣不会做饭,每天只嚼零食,还喜欢把画稿垃圾弄得满屋都是。在世勋眼里却还是很有哥哥的样子。他会特地煮半个小时的咖啡给世勋喝,会买很多好吃的,包括旺仔牛奶。天凉的时候会提醒世勋要多穿衣服,会在下雨天突然出现在学校,只是为了给世勋送伞……总之,多半是些无意为之的温柔,却在寒冬渐近的季节里,意外暖心。
所以世勋呼一口气想自己大概是彻底被对方收服了,又或者得先忽略足球迷本性三更半夜对着电视的亢奋呐喊。

结论2:朋友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做成了。
说的是黄子韬。那人并没有食在火车上说过的“回校以后再联络”的言,几乎是一结束假期马上就又打了电话给世勋。“一起去上课呗”、“中午吃什么”、“要不要下午逃学,我们去杀一场”等等等等。就是说在世勋还全然没有反应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跟这个原本生活并多少无交集,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土木工程系吉他男形影不离了。当然,这也只不过在学校,最近却又因为某个巧合被他发现了吴世勋家就住柠檬男隔壁,便开始每天打胶着战,想方设法地要把友谊战线顺势拉长到家中。
“今天可以去你家吗,我们寝室不够地方睡。”
“不行,我那里也没地方。”
“我们睡一张床呗。”
“不行,我讨厌跟你睡。”
“那我睡沙发?”
“沙发已经给鹿晗哥了。”
“那让鹿晗哥跟你睡,沙发让给我呗。”
“……”
“哎,不是我说,你家里那个画画的哥哥,简直是‘疯狂的青蛙’。”
吴世勋原本正玩手机的,这时候却忍不住抬眼看身边满脸无害的黄子韬,一瞬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所以说,到底要有多长的神经线和多凶残的想象力才能把人畜无害大眼清纯的小鹿哥哥形容成“疯狂的青蛙”?他果然不是个凡人。
但总而言之,作为好朋友好哥们,世勋对与黄子韬的亲近并没有什么不满。虽然确实有那么一两次,因对方的异次元和黏人劲感到了心烦。多数时间里,吴世勋还是真心喜欢他的,尤其是他挂着两个大眼袋一副懵然无觉的呆样,偶尔会让世勋产生点照顾欲,继而很大爷地想若是跟黄子韬一起呆着,自己也成哥哥了吧。
“……那我睡浴缸或者隔壁Park家总行了吧,我就像去你那里参观一下,促进促进感情!”
吴世勋翻着白眼,不理会身后依旧不屈不挠的黄子韬,一下子跳上公车。等车子发动,看对方还在站牌前咋咋呼呼,便一下撑忍不住笑了。
跟朋友一起吵吵闹闹,时间便不像一人冷清那样停滞不前。果然人都是怕寂寞的动物。

结论3: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不过是巧合的幻象,而巧合的发生多半是有科学依据的,有时候还能反向证明两个人的无缘和不来电。
或者是预料中的,和柠檬男的关系一直很尴尬。即便两个人是邻居,念同一所大学,有相似的生活轨迹去解释之前不断的偶遇,还有那么一两个共同的朋友把彼此圈在一起。即便世勋不自觉地对这个漂亮温柔的哥哥心生了好感和想要接近的期待。现实里的距离却是相当的遥远。
就在鹿晗哥来的那天,他穿着柔软的棉布T恤趿拉着拖鞋站在雾蒙蒙的黄灯光下,停了鹿晗说话,就低了点头,绽露出繁花盛开似的笑容,又带着那笑意,转回视线看尚还呆愣着的世勋,“是啊,世界真小。你看我们又见面了,而且就住隔壁。”
他总是笑着的,一副喜悦与温柔,天真与亲近并行的模样。却从来不会表现出其它更多的什么,他笑着跟你打招呼,说再见。在一堆人聚餐的时候,笑着听你们说话,也会好心提醒你不要吃太多,待会儿胃疼。只有单独两个人的时候,他会笑着问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避免你觉得气氛僵硬,无聊尴尬。但气氛还是又僵硬,又尴尬。
世勋原本以为这是对方保持着距离,跟谁都不愿过分亲近的处事态度。后来那天,被黄子韬央求了去参观他们乐队排练。某个小旅馆地下一层的隔音室,世勋远远便见柠檬男胸前挂着贝斯,满脸笑容地被一个未见过的矮个子男生连踢带踹地追打。
“D.O.啊,快来救我。我要被杀死了。”不还手原则,露着舌头烈烈地绽开在脸上的笑容,让柠檬男一瞬看上去像只有三岁。
D.O.正在麦克风前擦吉他,没理会柠檬男的求救,倒先看见了门口进来的吴世勋黄子韬,有些惊讶又马上露了笑容欢迎,“世勋怎么来了?”
“他来看我无比帅气的表演。”黄子韬有点臭屁地说着,把手里的一大袋夜宵递过去,“喏,这是吴小少爷犒赏你们的。”
那边玩笑的两个人也被吸引过来,柠檬男满身是汗,喘着气,眼里闪着星光,脸上笑容未减,“世勋。”他说。
没见过的那个男生手里拿着鼓棒。他也一样挂着笑容,一脸的白白嫩嫩,显露着与鹿晗哥美丽灵巧不同的另一种清爽可爱。“像小白兔。”世勋心里这样想。
介绍过后知道他叫卞白贤,就是上次提到过的那个因被压迫着回家,没能参加PUB表演的鼓手。他和柠檬男同岁,是附近警校的学生。
世勋对警校有点惊讶。他看出来了,便笑,“别看哥哥这样,战斗力可是185cm的。”说着扬了手,作势要打身边的朴灿烈。被对方躲开,“你也就知道欺负我了。”
“谁叫你不积口德?”
“我说的还不都是大实话。”
“……”
这么一言一语里又吵起来。黄子韬开始拿吉他,D.O.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夜宵上,两个人对此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吴世勋站在那里看着,突然觉得看到了一个与以往认知里截然不同的柠檬男,并不是想象里的稳重成熟,吵闹起来也完全像个小孩。
所以是这样的,纯粹只因为不熟悉才不了解。
柠檬男注意到世勋的视线便对他不好意思的笑一下,再叫白贤别闹了被弟弟看着笑话。
所以是这样。捏紧的手指松开来,世勋放弃了,不得不承认的是对方的礼貌和关照某种程度上不过是生疏的表现,他对自己兴趣全无,或者压根就讨厌着自己。

结论4:身边尽是些有才能有天赋的而唯独自己除了学习空无一物
这是看了黄子韬他们乐队排演后突然发现的事。果然是帅气的吉他手没错,还有与锋芒毕露的吉他手不同的,沉静拼命的贝斯,小小身体里充满POWER的,完全让人耳目一新的五头爵士鼓,还有担当着节奏吉他,散漫随意,痞味十足的魅力主音。他们表演重新填词的《Art of almost》,开场便是一阵娴熟激越的扫鼓,继而加入贝斯的点缀,一阵嚣闹暂停后,D.O.闭上眼缓缓开口,“闭上眼 我的梦境 突然飞出几光年 我从来没想过 翻山越岭 最后却来到你身边……”
充斥着压抑怀感的曲调宛若一个冒着磁线不断扩张的巨大黑洞,间奏明显。唯一的听众世勋坐在地板上,因这像要将人吸进去般的表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歌声渐止,便是如洪水般咆哮而来的鼓点,以及跟随贴近的沉震的贝斯,世勋从来也不知道鼓跟贝斯间能产生这样凶猛契合的反应,仿佛是在黑暗中不断寻求出口的愤怒野兽,世勋睁着眼看几乎将一整个身体融入五头爵士鼓的卞白贤,和皱着鼻子咬紧牙关,手臂上青筋暴露的柠檬男,突然感到溺水似的难以呼吸。
这过程很长,如同不断往上堆叠的什么建筑,在濒临倒塌的那刻,象征光亮的,黄子韬的吉他嘶吼着汹涌而入……
只一首歌便刮目相看的程度,世勋在曲终时用力鼓掌,忍不住问他们怎么还没有出道?自己一定第一个当他们的歌迷。
D.O.被世勋的热情吓了一跳,然后说他们并不是以出道为目的组的乐队。“像我,我在读医学院,将来大概会是个内科医生。”
“我最近还被家人逼着退出,闹得心情不好。”卞白贤的喘息还未平复,半笑着向世勋歪一下脑袋,“灿烈和黄子韬也都还有他们各自的将来,我们不过志同道合就一起燃烧而已。考虑出道什么,会变得很功利吧。”
“……但是,”几乎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会觉得可惜吗?”
黄子韬因此哈哈笑着搂世勋的肩膀,“有什么可惜的,自己喜欢就好,又可以把妹又可以Live,多自由。”
他说得没错,吴世勋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光芒万丈了的黄子韬,突然觉得自己还差得远。更不用提鹿晗哥金钟仁。原本自己就只是个植物系的小小大学生,一没兴趣二没爱好,毕业后就准备那样工作,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算了。这样的人生很乏味吧,和他们的五彩斑斓光怪陆离比起来,简直变成了白纸般的平面空泛。
这种程度上来说,柠檬男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也是理所当然。有什么值得了解的,如果一看就看到头了。从出生到现在的18年里,吴小少爷第一次回顾和审视了自己还不算漫长的过往——虽然戴着对旁人无限倾慕的有色眼镜——结论似乎是,自己的人生,和他们的一比,好像真的有那么点缺乏精彩。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5



11月,农历十月的小阳春,城市里日光清浅,却又明媚得让人真不开眼。最近气温下降了些,吴世勋在卫衣外面加了薄的羽绒外套,手插着兜在街上慢慢走着。头发偏垂下来遮到点眼睛,有点长的样子,得找时间去理发店了。原本过分白净的皮肤被太阳一晒简直透明得发光,所幸唇色温暖,看上去好像柔弱的水仙。
咖啡店里,远远便见金钟仁抬手招呼自己。于是眯着眼睛弯了嘴角,冰雕雪刻的脸上忽然涟漪一道春光,变得暖暖洋洋。
点了杯热奶茶两手捧着在金钟仁对面坐下,“怎么突然那么有情调了,见面还得约到咖啡馆?”
有一阵子没见他了,他最近忙着排演一个大型舞剧,懵着眼睡不醒的样子,看起来很憔悴。
“有免费奶茶喝不好吗?”两手在脸上用力搓一搓,露一个倦态的笑。
“很累?”
“嗯——就差变成一滩烂泥敷到地上了。”努了嘴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你呢,最近怎么样?”
想着烂泥可不是什么好比喻,吴世勋手指拌着吸管,等奶茶变凉。平淡地向金钟仁一笑,“一如既往。不过,认识了一两个有趣的人,生活没那么无聊。”
“对了我——”如是便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眼,看着世勋的脸,又把话变作某种欲止又言的犹豫,“上周末我去过你家,你出去了,就在那里碰到了……”继续看着世勋,黑夜般的眼睛里写满疑惑。
世勋想一想,“是不是看上去很机灵的很美的一人?”
那边因这种描述皱一下眉,继而似是而非地点头。
“那是鹿晗哥,我跟你说过的。我哥的朋友,最近在我那儿住一段。你见到他,然后怎么了?”
摇摇头,“也没怎么。他说你不在,我就走了。”说着眯了眼看一会儿窗外日光下来往的人群,再转回脸,“不说这个,我下周要去上海表演,得祝福我啊。”
“加油加油。”这么便很配合地弯了眼睛,握着小拳头为他打气。
“嗤,没有灵魂唉。”
这么就笑容的程度便愈大些,完全不是能作出诚恳态度的气氛,就只点一下头,由衷地闪烁眼睛,“加油,反正你是最好的。”

该怎么形容这次跟金钟仁的见面呢。总觉得对方好像是有点儿没精打采的样子,又或者说心事重重。多半是训练强度太大,累过了头的缘故吧。真希望他表演的时候能好好发挥,至少不要因为状态的关系有什么失误。胡思乱想着开了家门,发现鹿晗正背着包,蹲在玄关系鞋带。
“哥?”
“哦世勋啊,哥正准备打电话给你。”无限仰视的视角,抬头笑得一脸烂漫。
“……哥要走了?”世勋打量他一身与往日不同的整齐装扮,想起来不知觉中对方已经在这儿住了近一个月,便突然愣住有些反应不来。
“怎么,赶我走啊?”
“没。”慌忙地摇头抢白。
“放心哥不过有事去趟上海,半个月就又回来麻烦你了。”系完鞋带起身,笑着拍拍世勋的肩膀,“这段时间里也别太想哥。”
“会想的,至少一次。”听见说不是要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松了口气。继而联想到同样要去上海的金钟仁,“对了哥,上周末有个朋友来找我,我刚好去了洗衣店。你看见他了?”几乎是顺势问出口的,其实也并没什么特地问的必要。只是……不知道,根据金钟仁的反应,预感里总想是发生了点什么。
“一个黑皮肤的小孩?”大眼睛扑闪两下,想起来笑容便更大程度挂到脸上,“见到了。他是舞者吧,身体可真性感。”
“啊。”心想着这算哪门子描述。正打算再问哥跟他说了什么,对方便又理着背带,情绪颇佳地补充,“只是太木了,开不起玩笑。”
所以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世勋转开身送鹿晗出去,烦躁地挠挠脑袋,为什么听过以后,反倒变得更好奇了?

这是下午发生的事,当天晚上看着电视吸着泡面时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该说吴世勋对别人的事情都没办法太上心。就拿鹿晗哥来说,虽然喜欢他,也乐意跟他同住。他不说世勋却从没想过问他来中国干什么,是不是有棘手的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终究,再亲密也还是有各自的生活。世勋想如果这次鹿晗哥真的就直接走了,自己便要后悔当初没有多问,没有跟关注对方,让他变成一个未解之谜了。
但习惯过后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头两天里还是变得有点不适应,小屋里安安静静的,唯独电视荧荧亮着,这种时候会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总是很早就洗了澡上床睡觉。
最近天气阴沉得很快,降温的同时开始不断下雨。黄子韬撑一把伞和世勋一起走,一边缩着身子,一边踩着满是水渍的街道,抱怨这个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老子热情都要被浇灭了。世勋腹诽着你的热情现在也还烧得很旺,然后因为突然刮过的一阵冷风,吸了下堵塞的鼻子。
黄子韬停下来看他,“你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感什么冒,别咒我。”如是大大地翻他一个白眼。
“不是,这种季节感冒也很正常。”他倒突然一本正经,“我说你,多穿点衣服好好照顾自己,免得将来传染给我。”
“……”
但是,好像真的得好好照顾自己了。离开黄子韬后世勋独自在路上走。突然伸手探探自己的额头。也不烫,应该没有发烧。只是从早上开始嗓子就有点难受,鼻头也一直堵着不通气。这么想着还是早点买药来吃,免得日后感冒加重。结果到了家附近的小诊所,从亮着灯的外面就看见背着贝斯的柠檬男,站在柜台前面。
有点惊讶。是因为自从发现对方就住隔壁后,那种无处不在的巧合偶遇便消失了。世勋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道理。但他已经有近半个月没见过柠檬男了。应该是那次去看他们排练以后。也或者看开了彼此不来电,就不再想要亲近的结果。推了门进去,对方转身看见自己,愣一下,继而露了牙,一如既往地绽开明朗的笑,“世勋?”
半个月没见他好像瘦了点,头发剪过变成长度正好的服帖样子。他里面穿一件灰色衬衫领毛衣,外面是黑色羽绒服。看起来温暖又漂亮。明晃晃的日光下,眼睛黑亮得像夏夜一口清澈的古井,倒映着星辰的碎屑。
“你怎么了?”世勋看了他一会儿,如是问。
“啊?哦,”反应过来是在药店,便说是在帮白贤买止痛喷雾,“他练鼓太拼命了,肌肉拉伤。”说着又问世勋,“你呢?”
“有点感冒了,来买药。”低着头,手指蹭蹭鼻子。
他一直在门口,等世勋买好药再跟他一起出门。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像有人往灰霾上泼不均匀的墨,变得深深浅浅。
两个人各自撑伞并排走着,雨声淅沥沥的,空气中寒意很重。柠檬男问世勋吃过晚饭没,世勋说没。他便建议两个人一起去前面吃面。
世勋原本想拒绝但一想起家里满冰箱的泡面就又无限心累。于是点头说好。
小面馆里人不多,一样亮着明晃晃的灯。两个人对面坐着,柠檬男把贝斯靠放到一边的墙上。上面的时间里彼此依旧没什么话说,世勋便转着眼睛,打量起小店里的人。大家都因天冷缩坐着,热腾腾的面条吸得嘶溜嘶溜。玻璃推门上蒙了层水汽,和外面寒冷的冬夜,给人温暖的印象。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虽然世勋在吃第一口时,舌头被烫得差点流了眼泪。但汤水暖胃,再加上许久未吃到正常食物,让世勋相当受用。然后是柠檬男结的账,世勋不好意思,咬一咬下唇就说谢谢招待。结果那边理所当然地笑,“我是哥哥嘛。”
从面店出来,对方说要乐队排练,不能跟他一起回家。之后又嘱咐了他生病了要早点休息,别忘了煮热水吃药,被子盖好一点等等,才扬手道了再见。
世勋扬扬手回应,看他打着黑色的雨伞,一下就消失在夜里。突然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那时自己对他的印象果然无差。又或者,认识以后才发现,是比印象里更好百倍的人。

回到家,按照柠檬男的嘱咐早早便吃了药蒙好被子睡下。半夜却突然被外面街上明显剧烈的刹车碰撞声惊醒。车灯把窗角照出一块黄光。
引擎熄火的声音,开车门的声音,司机慌忙的脚步声,和略显惊惧的问话,“喂,你没事吧。”继而是一阵听不清内容的低语。这些在11月黑色的雨夜里,变得分外清晰。手放在枕边。世勋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跳得厉害。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世勋感到不安,就开了灯,趿拉了拖鞋开门出去。世勋身上只穿了身棉睡衣,冷风漫过,便忍不住打一个寒战。还没来得及等他看清雨夜里那束刺眼的汽车灯光,下面站着的司机就先注意到世勋,招手让他过来帮忙。
世勋有点怵,皱着眉后退两步,又决定似的跑下楼。结果是撞到了骑自行车的人,所幸只是骨折的伤势,司机让世勋帮忙把伤员搬上车子。费了一番劲,对方也忍着疼才好不容易成功。三个人都淋湿了,世勋因为穿得太少和从未遇过这种状况,胸腔起伏着颤抖不止。那边戴眼镜的中年司机向世勋鞠一躬表示感谢。世勋说你快点把人送到医院才是正经。
呼吸一直也没有平复,世勋全身湿得厉害,棉拖鞋里也进了水。边上楼边想着这样感冒会不会加重。然后就听到很重的一阵关门声。心脏停跳了两三秒,想着不会那么倒霉吧。
但事情总不能如愿以偿,吴世勋在用力踢撞几下自己关得紧紧的房门以后,无语得简直笑出了声。谁说不会那么倒霉?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6


在尚不算长的十几年人生里,这或者是世勋所经历的,最狼狈最凄惨的瞬间。没带手机,没带钥匙,也没带钱。湿嗒嗒是睡衣吃干冰凉,贴在同样冰凉的皮肤上,寒意入侵得难受。身体的颤抖一刻也未停过。房间的窗户漏出温暖的光,但无法进去。世勋就这样哆哆嗦嗦又直愣愣地在楼道里站了近十分钟。继而走到隔壁,轻轻地敲了柠檬男家的门。
不知道三更半夜,他如果开门看到这样的自己站在外面,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大概会先露一脸呆愣愣的惊讶,反应过来便一如既往地笑出牙齿。不对,也或者可能生气吧。气自己没听他的话好好休息,反而弄成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出现在他家门口。
因为他是好人啊,即便是对这样并不算熟络的自己,也总是显出最善意周到的温柔。
所以,一定会收留自己吧,不用担心对方会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至少一定会想方设法解决自己的窘境。如是想着便将敲门的声音和密度表达得更迫切一些,心脏跳动也随之陡然上升。但预料中的回应并未出现。里面的灯没有亮起来,没有声音低沉的问话,也不曾有脚步声靠近过来打开房门。还是静悄悄的夜,雨声渐疏。声控灯灭了,又亮起来。
“啊。”无意识地自语出声,突然想起来晚饭结束后对方分明说过要通宵排练的。那么一来,就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了。如是偏了头重重地呼一口气,烦躁,混合着愤怒、忧虑、以及身体的冰冷难受,一瞬皱了眉简直想哭。
胸腔起伏了许久才渐渐平复,深夜里气温愈低,手脚被冻得有些麻然。鼻子很快又堵上了,吴世勋张嘴呼出来的热气一下便消散。回到自己的门边,蹲下来,脸埋着膝盖将发抖的身体缩成一团。好想换衣服,好想回温暖的被窝,好想舒舒服服地蒙头一觉睡到天亮。世勋想起了刚才出车祸的那个中年人,不知道司机把他送到医院了没。他疼得那样,身体应该有好多个地方骨折了吧。这么着又庆幸起自己不过被困在屋子外面受冻。但要是被冻伤的话,也可能会被截肢的。世勋的登山家伯父,就因为在雪山上困得太久,十根手指截掉了一半。脚趾也被截掉了不少。
但这里不过是南方冬至的雨天,就算再冷,也不用担心手指会被冻到轻轻一折就掉下来的程度吧。呆一夜顶多也不过让感冒加重。如是又像得了安慰似的放松一点,然后想起来黄子韬今天一本正经地叫自己不要把感冒传染给他,那个家伙就知道担心他自己。其实不是的,他也说了要世勋好好照顾自己。这话是家里人每次见到都挂嘴边的,还有金钟仁。对了鹿晗哥也这么说过,难道自己真的很让人操心吗?唉,要是鹿晗哥没出门的话,也不至于会发生这种状况,但也可能是两个人一起在外面哆嗦着流鼻涕……意识渐渐恍惚得像要入睡,结果又被一阵冷风刮得清醒过来。猛地打一个灵激,身体蜷得更紧些。好冷,好难受,这样下去真的不会被冻死吗。乐队应该还在排演,黄黄暗暗的灯光下,他们一定全心投入着,满身是汗。不知道在练习什么歌。世勋的脑袋里猛地出现了贝斯喑哑的低鸣,弹贝斯的人……得熬通宵,天亮才能回来。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要多久天才会亮?这么想着一瞬捏紧手指,皱了眉头咬牙切齿起来。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所以是在等着一个人的,跑且所有的初衷和目的不说,那种时时期渴而不得的苦闷,烦躁,焦虑。像那样孤注了所有的勇气和希望,只为了等待一个人的出现便确信能摆脱所有的困境得救。像那样的等待,对世勋而言还是第一次。

凌晨天还未亮的时候,院子里满是露水的牵牛花便已经开了。雨终于停了。吴世勋在漫长又受罪的等待过程里,坐着睡过去了。亮灰色透明的光线里,少年脸色白得发青,脑袋偏靠在门框上,头发柔柔软软地垂着。即便是睡着了,眉头还是微皱着,满脸难受的神色。淡蓝色的棉布睡衣已经干了,却还耷拉着,领口露出长而苍白的锁骨。虽然不自觉中成了更舒服的睡姿,手臂却还是圈着双腿,并不是瘦小的身形,看起来却还是一副让人心疼的,相当可怜的模样。
被人轻推着肩膀叫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挥苍蝇似的甩一甩,揉揉眼睛要继续睡。然后一只大手覆到世勋额上,凉凉的很干燥,触觉粗糙特别,“好烫。”低沉的声音,在意识里震荡开细碎平稳的涟漪。
睁开眼睛,先进入视线的便是对方那双被星辰借宿的大眼,由高处静静地望着自己。凌晨空气蒙昧透明,逆光的方向,那双眼睛洁净得满是湖水的波光。
继而是半张开来的嘴,和略显忧虑的神色。他还穿着昨天见面时的衣服,背着他的琴,躬身站在世勋面前,看起来像高大全能的神。
他来救自己。奇怪的想法,世勋觉得头好疼,各处酸酸软软,身体发烫得厉害。他坐在门边,依旧环着双腿,仰头看躬身下望自己的人,很久很久,眼睛干干的却总有些想哭的情绪,你为什么而现在才来?
“你怎么睡这儿,你好像发烧了。”柠檬男说着伸手,要拉世勋起来。
他太温柔。世勋对这邀请似的动作愣一愣,才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满是硬茧的,粗大而清晰的触感,拥有着绝对的力量,一把便将世勋拉起来。
脚很麻,站不直,于是往前跌了个趔趄,又被对方手按着肩膀牢牢固定住。
“钥匙留在家里面了,进不去?”柠檬男看看关着的门,没大好气地问世勋。
避开眼点一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被对方如是问时,世勋脑子钝钝却还是突然觉得自己像傻瓜多过倒霉。
“你是笨蛋吗?”看吧,果然还是生气了,跟想象里的一样。尚算平淡的语调里愤懑着些许责备,“就算被关在门外,就算我不在,不能到楼下或者旁边公寓求助吗,这么冷的天,你又还生着病,怎么都好过在廊道里过一夜。”
世勋发誓这绝对是自己听过的,柠檬男跟自己说话最长的一次。他拉着世勋手臂把他拖到自家门口,从兜里拿钥匙开了门,再把世勋拖到里面。
开了灯,把世勋放在客厅的白色沙发上,自己背着琴进了房间,过一会儿就抱了床大被子出来,裹到世勋身上。再把一支电子温度计递给他,要他在腋下夹好。等看着世勋不大利索地把冰凉凉的东西贴到身上,便又消失到房间。
世勋夹着温度计裹着棉被呆愣愣坐在沙发上,茫然地环顾这个并不是第一次来的地方。客厅和自己那儿是一样的空间格局,却因为满是书籍、唱片、乐器等东西而显得拥挤很多,但不凌乱,该说是在无乏生活情趣的程度上井井有条。
心想着柠檬男大概就是传说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完美男人了吧。真嫉妒啊,谁要是做了他的女朋友一定幸福到死。
但是现在,好热,又冷,又好难受。干巴巴地咳两声,侧着身子一头躺倒下来,因为温度计咯得人不舒服,就又模模糊糊地拿出来看。柠檬男这时候从房间里拿了叠衣服出来,看见世勋在看体温计,便问他怎么样。
“这个体温计,大概坏掉了。”没什么力气开口,嗓子也好疼,哑哑好难受。
“什么?”对方说着两三步迈到世勋身边,接过去看,“四十二度八?”像是吃了不小地一惊,继而推搡蜷进被窝里的世勋,“快点穿上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不要,我想睡觉。”因为真的很累,把头埋在被窝深处,又止不住咳嗽。
“快点,听话,不然病不会好。”这么着就又换了温和的语调,带些哄小孩子的味道。
“……”
依旧不理。那边便要强制着扒开被子。世勋没什么力气,紧紧地抓着被子还是被对方一下拉开,如是便转身瞪过去,因为发火头变得更疼,“说了我想睡觉,你别管我就好了。”趁对方愣住,就又猛地夺回被子,把自己卷成蚕向另一边睡着。
“……呵,”柠檬男或者当真觉得不可理喻哭笑不得,静止了半晌不过冷笑一下。却终究又没法放下不管,“我说世勋啊——”
“别管我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知道是因高烧神志不清,还是其它什么,世勋蒙在被子里软软嗡出这样一句。说真的他现在真的难受得要死,谁要不让他好好睡觉再折腾人他便跟谁急。
那边又是一愣,然后笑了。虽还是无奈,这一次却更多些暖意。身体靠近些,两手箍住被子,“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明明是你先不待见我的。”
“……”
“你看,每次你见我都冷着张脸,一副别来烦我的样子。就像现在,我不过想让你去医院,你又这样凶我。”说着又不怎么费力地把被子往下拉,嘟着嘴装得像受了委屈,语调姿态里还真有些哄小孩的样子,“现在起来吧,乖乖换好衣服我们去医院。”
吴世勋裹在被子里,只露了张脸出来。他认真地看着满脸笑意温柔如水的柠檬男,全然没发觉自己现在在对方眼中就是个闹脾气的小孩。身体上的病痛分走了大部分理智,只留下纯粹的情感,率直而坦然的表达,“真的?你真的没有不喜欢我?”
露了白牙笑得更明朗些,柠檬男在沙发边蹲着,伸手点一点世勋的鼻尖,“你说呢?”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6


事实证明柠檬男的决断相当正确。世勋被送到医院时已经烧得意识不清了。被确诊为感冒转肺炎,某个时间里甚至变成了要动用急救车和氧气管的状况,从凌晨一直折腾到当天傍晚热度才褪下去。
世勋一直睡到深夜才醒,睁开眼睛便见雪白的天花板,和透明的,往下垂直延伸的输液管。顺着输液管看到自己手上,再转头看周围,空着的病床,明晃晃的灯,白窗帘,还有映在黑色玻璃窗上的,脸色苍白的自己。
“啊,原来是在医院。”已经没那么难受了,波折般的热症过去后,身体变得虚脱。感觉肚子空瘪瘪的有点饿。再翻着眼睛回忆起先前的一些事情。雨夜的车祸,穿着睡衣在家门外熬了一夜,手指被截肢的登山家伯父,柠檬男……
柠檬男。模模糊糊但确实还能想起的某个瞬间,他站在自己面前,背着满世界未亮的晨光,躬身下望着自己……还有,温度计上的读数,自己卷着被子冲他发火。不是真的吧?被他哄着起来,他帮自己穿了衣服,因为脚软软地站不住,他背自己下楼……
此刻神色还算肃穆的世勋,因为脑中汹涌而入的这些画面,突然想找条缝钻进去。好丢脸。这并不是日常轨迹里会发生的事啊,而且自己当时也有点神志不清。但是怎么办,再见到柠檬男的时候该摆什么脸。
正咬着嘴唇考虑这些,便听见门口一个声音,略带着明显的喜悦说,“你醒啦。”
吓得全身一惊,转眼瞥见柠檬男满脸笑容,手里提着保温盒迈着大长腿朝自己走来。一时片刻里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心跳却突然失了控。
“你终于醒了。医生说再晚一点就危险了什么的,吓死我了。”他在世勋床边坐下,虽然表情上精神奕奕的,黑眼圈却很明显,他大概,一直没有休息吧。“肚子饿吗,”突然想到似的,就搬了保温盒上来,“问过医生了,说清淡的可以吃一点,我做了粥,要尝尝吗?”
打开来便又温暖的热香飘散而出,世勋饿得有点厉害,敌不过诱惑便抿了嘴咽一下口水,手撑着床想坐起来,结果对方先发现,就放下粥起身帮忙,手掌扶着后背把他捞着半抱起来,又往他背后多塞了个枕头。世勋因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感到讶异,半晌就按低了头不再看他。
奇怪的感觉。
粥很香,里面有虾仁和瘦肉,不显得过分清淡又没有太腻。味道很好。低头尝着,温热的食物落入食道,眼眶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一点热起来。怎么,心里酸酸的,感觉好想哭啊,变得这么脆弱,果然也是生病的缘故吧。
柠檬男原本盯着世勋吃饭,却因他突然停了动作,眼泪悬掉进粥里,一下子便慌了神,“怎么了?”
不说话,只安静地吃着饭,一边继续无声地掉眼泪。说实话世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瘦削的少年坐在病床上,身子躬得弯弯,病号服末端明显可见柔弱的脊椎。倔倔地伸手把泪痕抹到袖子上,却还是没办法止住。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
柠檬男大概不知道说什么好,很长时间里就只这么不知所措地游移视线。最后,放弃了似的松一口气,抬手放到世勋头上,亲昵地把他的头发揉乱。“好啦不哭了,都已经没事了。”如是安慰着,神色里有兄长般的持重和溺爱。

在医院住了三天。其实第一天过后就不怎么觉得难过了。却意外地惊动了不少人。首先,黄子韬带着一大包零食,进门便哭丧似的奔扑到世勋身上,唏哩哗啦说一大堆,世勋愣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后面还跟着乐队的另外两个成员,D.O.带了一大把新鲜的百合花,腼腆地递过去给世勋祝他早日身体康复。卞白贤吐槽说世勋又不是女生,还送什么花。结果被D.O.双手夹头绞杀。这帮哥哥一出场气氛便很好,世勋被他们的打闹逗得笑起来,临了白贤被夹着头,既痛苦又含笑地露了满脸纠结神色向他比剪刀手,“早日康复啊。”
其次,不知道是谁把这事告诉了鹿晗哥,鹿晗哥打电话慰问过后,世勋的亲哥吴亦凡也一并知道了。总之,二话不说先打电话教训一顿,在世勋解释很多遍我没事,不要告诉爸妈后,第二天专程坐了飞机过来。但那时候世勋其实已经出院了,精英哥哥傻瓜似的扑了空。找到小公寓里,又是一顿训话,“这么大了都不经心,真出了人命怎么办”、“还瞒着我们不说,这是能瞒住的事吗”之类之类的一大串。柠檬男在一边看着,差不多了就笑着让他别那么生气,结果被吴亦凡一眼狠狠地瞪回去,就差问你是哪根葱有本事打断我说话了。世勋忙解释说这是救了自己的命又照顾了自己那么多天的住隔壁的哥哥。吴亦凡愣住,从上到下打量一边朴灿烈,半晌才低了眉,不好意思地笑开,“……抱歉啊,我们世勋,给你添麻烦了。”
确认过世勋没事,吴亦凡没多呆就又回去了。剩下朴灿烈在那里故作夸张地误了胸口喘气,“你哥哥怎么比你还冷脸,那眼睛简直像要吃人。”
“我哥人很好的,只是脸看上去比较冷。”
“那不是跟你一样?”
“?”
“你也,只是脸看上去比较冷。”朴灿烈打量着世勋在对面坐下,手托了腮,“其实啊~”扬了眉毛冲世勋笑,“就是一特任性的小孩。”
先是一脸的不认同想争辩,瘪了嘴,半天又决定换个说法,“……讨厌吗?”
“不会。”他说话的时候,多半是笑着的。却从未给人不真诚的感觉,大眼睛盈盈地弯着,里面落满星光,“其实还蛮可爱的。”
“切,肉麻。”世勋翻一个白眼满脸嫌弃地走开。转身才鼓了腮帮呼一口长气。心跳,从病好以后,心脏便又不大好了。总是无缘由地,跳得很快。
因为这次的意外和受照顾,某种程度上算作如愿以偿地,跟柠檬男变得亲近了。却又跟认知里的那种好亲友好兄弟关系不大相同。至少,在世勋的认知里是不同的。尤其是,他靠近自己,或是因某种理由触碰自己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吴世勋从不记得自己跟黄子韬或是金钟仁相处时,曾感到过这种心悸,这种,像打翻了什么液体任其在身体各处流溢的潮湿感觉,近乎是,某种缺氧的麻痹和震颤。
这算什么呢,难道因为柠檬男真的太过完美温柔,而自己又真的羡慕他羡慕过头了?胡乱地藏在心里便不去深究的情绪,对现下里的世勋而言,无论那是什么,似乎都还未具备改变在一整个生活中掀起暴风的能力。

但最近,确实发生了点常情外的什么。让世勋的认识观一瞬有了些颠簸。
那是某天下午放学回家。上了楼梯远远便听见自家房门里有节奏感很强的鼓点传出。下意识反应是鹿晗哥回来了,心想着也没先打个电话。加快些脚步开了门,尚未进去便有一阵前卫又暧昧的电子乐音冲散而出,迷幻又沉醉的trip-pop,甜蜜的女声性感犷阔,飘进耳朵那一两句,世勋听见唱的是,“I’m in love with your brother ,what’s his name? I thought I’d come by to see him again.”
“鹿晗哥?”四处环顾一下,小沙发上堆着行李,电视机旁的音箱震颤着乐音。浴室门关着,大概是在洗澡。
如是就放了东西,坐到沙发上继续听这歌。“When you two danced , oh what a dance,when you two laughed, oh what a laugh...”
很利落的歌,有点狂热痴迷的味道。但不同于工业电子的堕落轰鸣,有着北欧派对轻松纯净的气味。手边刚好是一本半开的大小的写生簿,糙牛皮封面的装帧,简约干脆,又不失美感大气。
绝对不是故意的偷看。只是,只是听着歌,又恰好顺手。吴世勋在下午四点半左右的沙发上解开写生本的绳结,浅黄色像浸染了过多日光的素描纸,笔调随性又不失细腻地勾勒着拥挤的海港,清净的小道,曲折的枯木,哺乳的妇女,散发长裙的舞者……所有这些或沉静或哀伤,或喧嚣或芜杂的画面,经过灰白明暗的线条捕捉,表达的不过都是转瞬即逝的美而已。
只是从某页开始,却变成了只有身体局部的写真。宽大多骨又不失柔美的手,树根般嶙峋的脚踝,踮起的脚趾,结实的手臂,修长的小腿……各种各样的舞蹈动作速写,起跳,旋转,跪求,祷告,越往后越分明地展示出这些凌乱的线条,充满激情的绘画,描述的都不过是同一个人,某个被柔软皮肤包裹,十分性感却又不失力量化的男性躯体。
最后一张,是趴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的裸体,线条依旧凌乱匆忙,勾勒出后背完整的曲线,男人手抱住被子,微耸着肩膀,孩子气十足的睡姿,半长的黑发遮住脸颜。
但是,即便如此,世勋还是一下便能认出,这画里的男人,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金钟仁。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6


这世上原本就有很多世勋无从知晓,无法理解的疯狂。没什么好奇怪的。何况鹿晗哥又是那种凡俗人不大能够接受的艺术家。即便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美学观念,某种程度上亦无可厚非。所以,也许该把写生本放回原处。歌也听完了,执迷般一意孤行的爱情。也许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毕竟,那是对方的私密,即便世勋并非有意触碰,若是,要放到台面上来问,怎么都有些尴尬,甚至还有些伤人吧。
“哥是怎么认识钟仁的?”“哥让钟仁当模特了吗?”“为什么画这样的画,哥难道,喜欢男人吗?”……无论怎样好奇着答案,这些问题却终究不是轻松便能够问出口的。就算鹿晗当真豁达不在意,世勋也会在意。
如是的想法决定了世勋在鹿晗擦着头发湿漉漉地从浴室出来时,只有些无措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大自然地笑,“哥,你回来了?”
“哦。”鹿晗没去注意这明显僵硬的反应,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嘴上哼哼着什么,是刚才那首歌的片段,“我才刚到。”
“……怎么样,上海?”
“累死了。”往上翻翻眼睛,露一脸无遮拦的愉悦,一下陷坐进沙发。他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像被突如其来的什么狂热情绪冲昏了理智,只剩下旁人得以辨认的一脸无觉的傻笑,“每次一出门就是这种感觉,”眼睛斜向一边站得有些拘谨的世勋,“但是,每次出门,都会碰到预料外的好事。哈哈,果然我对这个世界的期望太低了吗?”
“有开心的事?”
“当然,你哥我时时刻刻都很开心。”这么着又蹦跶着坐直一些,眼里小心翼翼地带着商量,“对了世勋,哥在外面找好房子了,明天能帮忙扫除吗?”
“……哥?”如是便皱了眉头。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依旧是忍不住的笑意,明朗的,满是迫切天真的解释,“哥没那么见外,没有麻烦到你的意思。不过暂时打算长住了,把伴带回这里总不方便。你也一样吧,哥住这里,你女朋友要来怎么办?”
世勋原本想反驳说自己没有女朋友,却终究因对方无从遮掩的喜悦没能开口。又何必说呢?即便世勋从未恋爱过,也大致能明白,这是沉浸在爱情中的脸。鹿晗哥早就已经是大人了,像大人那样,需要自己的空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追求什么。所以世勋,就算有意表达他真的蛮喜欢两个人一起住,也突然觉得没了立场。这么着,踌躇良久后,还是点头说了好。
只是介意着画稿的事情,一方面想着鹿晗哥这种恋爱症状的作用对象会不会是画里的金钟仁,另一方面又翻了白眼自嘲这种无根据的夸张想法实在太扯。
他们都是男的嘛。

星期六是个大晴天,吴世勋早早便起床,顺便叫醒了熬夜看球赛的鹿晗,两个人开始准备一天的忙碌搬家。
到了地方才发现,鹿晗找的房子离世勋家并不远,隔了两条街,步行的话,大概40分钟能到。同样是幽静的小公寓,面积却是世勋那里的两倍多,泛黄的欧式装修墙体,和无隔断的开放式布局使房子看起来空荡又富于艺术气息。至少世勋相当喜欢。
上个住户搬走时间不长,房子还没来得及整理,鹿晗哥便又着急入住进来。满地的碎屑狼藉都要人收拾,却也留下一两件家具未曾带走。一把黑色铁艺的海军椅,一串由蓝色和透明色水晶串成的不规则吊灯。
鹿晗哥说真还真是预料外的礼物。便留下了海军椅,把看起来梦幻气息十足的水晶灯解下来递给世勋。世勋觉得这串灯挂在原本的位置很合适,鹿晗便说这种纯粹清泠的东西他一向不太喜欢,世勋不要的话就只能扔了。因为可惜就又收下,又想这种浪漫主义的,透明发亮的东西,就算是自己那里,也无从收纳。
打扫到中午时搬家公司的车便到了。从里面卸下来不少鹿晗在国外的家具,包括红色的组合沙发、kingsize的大床、桌椅、两三箱书籍、电脑、古典吉他、一大捆牛皮纸包住的画作、画具、还有一架三角钢琴。世勋有点惊讶,心想如果当初他背着小包到自己家时只是打算小住的话,现在这样,恐怕是决定留下来了吧。这其中的理由会是什么呢?世勋把抹布的水拧到水桶里,侧身去看鹿晗,他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领毛衣,袖子捋到手肘,正站在椅子上,把拆开来的书一本一本放进书架。日光伴随着沸腾的尘埃纷纷扬扬地涌入,落在他身上的一瞬便成了松松散散的金色大雾。美丽的人,美而神秘。无可奈何地又一次发现,自己对他真的知之甚少。
午餐吃外卖,过后继续打扫到下午一点。冲了澡,躺在地板上休息没多久,就又一起出门,到附近的购物商城买些生活必需品。按照鹿晗哥在公车上写好的单子一样一样勾画过去,世勋身上提挂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突然觉得要帮忙这个人完成搬家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结果在三层的服装店附近撞上了D.O.,他睁着大眼睛愣一会儿,再笑着开口打招呼。
然后从店里走出了黄子韬和卞白贤,看见鹿晗世勋也都一脸好巧的神色。
世勋向另两个人介绍了鹿晗,再左右看看,问灿烈哥怎么没一起?
黄子韬便说因为这是要向他保密的事。
世勋愣一愣,鹿晗却先想到似的反应过来,继而笑得一脸得意,“生日礼物?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就是他的生日,11月,11月几号来着?”
“11月27,”卞白贤帮着补充,“会开party呢,你们也得快点准备礼物才行。”
说着几个人又就送什么东西的事情上聊了几句。世勋提着东西站在边上一直没开口,就呆呆地想着原来他要生日了啊。
“……你打算送什么?”黄子韬揽上世勋的肩膀,如是问他。
“不知道啊。”
不知道除了名字,会弹贝斯,会做饭,和人很温柔以外的其它事。不知道他的家庭,他的经历,他的价值观和喜恶,他交过女朋友吗,都去过什么地方。他跟鹿晗哥是怎么认识的,在世勋没看到时,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送他什么礼物,他会感到开心……
即便世勋无意识,这大概是他此生第一次,对除自身外的人事产生那样的兴趣而并非出自什么目的。与对鹿晗虽然好奇却不介入的旁观不同,他迫于知道的那些答案或者只因其相关的那一个人,即便琐碎寻常,对世勋而言,也都有着特别而重要的意义。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7



不记得冬天是什么时候来的了,只是一晃神,才发现温度已然下降了好久。早上起床时会有大雾,院子里尚绿的植物上凝一层白白的薄霜。世勋是北方人,在供应着暖气的温房里生活多年,第一次知道南方冬天的厉害。潮湿阴冷,即便是在清浅的阳光下,也常冻得鼻子发红,随便朝空气里呵呵,便有茫白的雾气产生。
柠檬男似乎很怕冷,总穿很夸张很臃肿的厚衣服,却还是呲着牙缩着肩膀一副经受不住的样子。世勋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女孩子们看到的话,大概会很喜欢。
他果然是很有人气的,就像世勋第一次见他时所猜想的那样。总是露了牙笑得很亲近的样子,又不容易拒绝别人,虽然很难真正有什么交情,大多数人却还是对他抱着期待趋之若鹜。在学校里也很受欢迎的样子,偶尔都能听见同教室坐的女生两三个聚在一起,Park学长Park学长地讨论他,不外乎“好帅”“好可爱”一类的,却也有人把他称呼为“光华公子”“贾宝玉”的,。世勋托着腮会想,女孩子们即便是植物学专业的,也总能找出些符合形象又不乏浪漫的词汇称谓描述帅哥。虽然她们私底下称自己“白眼小少爷”的事,让自己瘪着嘴介怀过好久。
但总之,现在说的是柠檬男。世勋认为描述相当贴切。像那种,比起自己永远先考虑他人感受的和善,那种无缘由便习惯迁宠旁人,即使自己不方面时也总乐于奉献满足的好好先生,说的便像是柠檬男这种大众情人了。应该有很多人向他告白吧,何况世勋还撞见过。他连拒绝都那样温柔得体,带着像因自己过失无法满足对方需求而致的深深歉意,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像这样的人,也会有着紫夫人之于光源氏,或是林黛玉之于贾宝玉那样的特殊存在吗?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个人,他会怎样看她,用比闲时更温柔百倍的眼神?摊开双手交出其所能交付的一切,任其予取予求?
有点好奇。同时也希望那是个能配的上他的宠溺,永远不会让他伤心难过的人。
最近没事做的时候,总想到柠檬男,想勾勒对方生活的全部图景,想些可有可无的细枝末节,有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将他放在了心里某个独一无二的位置上,与所有人不同。
还算不得至关重要,却够特别。
世勋不去深究这种好奇心的来源,意识里却总觉得不大好。混乱,或是说陷入危险的感觉,尤其当他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时,便有些无法冷静。

星期六在柠檬男家蹭了晚饭。自从被他发现自己每天靠吃方便面度日后就被强行干预了饮食,只要他在家做饭就一定会到隔壁叫上自己。但世勋认为这一点上算是自己捡了便宜,因为对方厨技很好,某种程度上简直能和妈妈相比。饭后横在沙发上散食,眼睛不大专注地盯着低头洗碗的柠檬男。想起明天是他生日的事。
突然有些烦躁。因为想不到送什么礼物,也因为对方至始至终没向世勋提过有关生日的一个字。
“……灿烈哥,”想一想还是决定开口。
“嗯?”
“你生日,收到什么礼物最开心?”
那边停了动作愣一愣,继而随淡地笑开,“我的话,收到礼物就很开心。”
“就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礼物又不是愿望,是全凭送的人的心意决定的啊,”架好最后一个盘子,收拾了操作台,便擦着手往世勋这边过来,脸上带着不正经的调笑,“怎么,你要送我礼物啊?”
“你喜欢什么?”
“你还真大爷。”笑着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坐下,捞了茶几上的一本书来翻,“这种事情,不是该由送礼物的人决定吗,你认为我喜欢什么,便送我什么。”
“但我觉得当事人的想法更重要,”世勋两手垫在脑后,侧了头,认认真真地盯着对方,“我认为的不算,你喜欢什么,我才送你什么。”
“真是,说不通的小鬼。”一副被打败了的模样,“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考虑别人了,是想不到送什么又嫌麻烦才直接来问的吧?”
“不是,不是的。”这么便流露些急迫。
“算了你明天还是直接来吧,”说着又伸手揉揉世勋的头发,从上次生病的事以后,好像就习惯被他当成小孩或是宠物一样哄护了,“反正我也不打算支使你跑腿帮我买喜欢的什么。”
“……”世勋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又终究只是咬住嘴唇。对上视线了,从他的漆黑皎洁的大眼睛里,看见了倒映着的自己。皱了眉头,盛满在胸腔里的液体又被打翻了,潮湿古怪的情绪流遍了身体。两三秒静止里,柠檬男看着世勋,脸上亦是相同的茫然无解。继而低眉笑得更烈一些,揉头发的手也更用力,“你还真是可爱。”

朴灿烈20岁的生日会在乐队时常排练的地下车库举行。意外地并没有想象里的那么多人,加上鹿晗世勋一共十二个,其中还有两个女孩。一个剪着齐刘海长发及腰,看起来内向安静。另一个浓妆红唇,冷艳动人。车库还是以往的车库,足够宽敞,只是搬了更多摇滚乐器,粗电线弯弯扭扭铺了一地。虽然不认识的人更多,但一堆都是物以类聚的随性豁达,很容易便能玩成一片,大家打打闹闹地,气氛很high.
柠檬男被黄子韬卞白贤抓着糊了满脸蛋糕,Party便正式开始。因圈子里多是会玩乐器的人,没多久变成了类似是KTV挂的Live表演。大家玩纸牌猜点数,输了的人喝酒或上台表演。
世勋坐在鹿晗边上,另一边坐着自称是Funky Chen的生人。开始时三个人都只吃东西,看台中央那群人疯闹,后来鹿晗哥也被拉去表演,便只剩了世勋和Chen一起坐着。对方乐呵呵地笑,磕着瓜子听鹿晗用电子琴弹小步舞曲,半晌递了一罐啤酒,要世勋接。
“唉?”世勋讷讷地接过去。他不会喝酒,却因为所有人猛喝猛灌地,便也产生些好奇想要尝试。于是喝一口进去,便被苦得皱了眉。
结果那边哈哈大笑着说你还真是个乖乖牌,世勋气不过,就又仰头灌一大口。
“我可不是要教坏小朋友的,想喝酒以后有的是时间学。”对方盈盈笑着,就强行拿走世勋的啤酒,换上一罐柠檬汽水。
世勋因对方唐突的干预皱了眉略有不爽,但好歹那是张温厚儒和的老好人脸,也就不多在意,乖乖地正打算继续喝时,对方又禁不住拍着手笑起来。
如是就有些火大。
这时候柠檬男洗干净脸回来,看到世勋Chen两个坐着,便笑着走过来。和Chen默契地碰拳握掌,再问世勋玩得开心吗?
“不怎么。”有点撒气的味道,世勋说着看一眼边上的Chen。
柠檬男愣一下,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便被Chen拉着手臂凑到耳边,满脸笑意地说了什么,这么把柠檬男也逗笑了。吴世勋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眉头便皱得更紧。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有些烦躁。
柠檬男被三四个人强拉去喝酒前,朝世勋既无奈又抱歉地一笑。世勋有点生气,理由说不上来。
“知道灿烈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Chen暂时倒还坐着,看着被一群人要挟着喝酒的柠檬男,如是问世勋。
“?”
“虽然也是优点,但果然还是更像缺点吧。灿烈这个人,有点奉献过头呢。不觉得吗,只要是请求,一般都无法拒绝的样子。不管是不是真心想做,都不愿意去扫朋友的兴。”
世勋只是低头,手指拢着喝了半罐的柠檬汽水不回答。心里想着对方叫Funky Chen,其实却一点也不Funky。

台中央闹闹哄哄地不断有人上去表演,黄子韬和长发内向女孩的双人吉他秀,D.O.翘了脚的自弹自唱,卞白贤很带感的架子鼓独奏,算上柠檬男一起的四个吉他手,不间断拨弦起起伏伏地练成一串黑暗中闪动的乐章光流。即便是原本和自己一样枯坐的Chen,在被点名后也很坦然便起身,结果白贤的鼓棒,行云流水地演奏爵士鼓,不同于摇滚风格的激烈冲劲,轻柔得宛若秋夜的冷雨。完成后起身,歪着脑袋摊摊手,游刃又随意地谢礼。
所以果然,被排除在外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世勋看着被周围人群簇拥得满满的柠檬男,突然觉得这种聚会自己就算不来也完全没有损失。根本很多余,这样的想法。结果那边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鹿晗哥又从人堆里出来,爬回到世勋边上,头靠着他的肩膀。
“哥你喝醉了?”
“哥今天,很开心。”大着舌头说话,继而又乐呵呵傻笑起来,但总觉得带了点压抑的不明朗,声音有些沉闷。世勋有将近一周没见他,也不知道他和他那个“your brothe”过得怎么样。顺便又想起来那以后一直没联系上金钟仁。打电话也总无人接听。世勋原本想明天去他学校看看的。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如是手揽了对方的肩膀,紧一紧。
下巴垫着世勋肩膀,眯着眼摇一摇头,“待会儿有人来接哦。”
“……”
“世勋啊,”鹿晗将头移向世勋这边,说话时朝他脸上喷气,“知道《盛宴》吗,柏拉图的《盛宴》?”
“神斧将人一分为二,所有人都在寻找生命中的另外一半。”
“对。”鹿晗说着迷人一笑,他的脸靠得很近,鼻尖甚至要碰到世勋的了,“男男、女女和男女。”
世勋有些慌张,游移了视线正想着是不是推开他,便被对方往上吻住嘴唇。满是水汽的小鹿似的眼睛,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凉凉软软的触感,带着些玩笑的戏谑和问候的亲昵,只一碰便又分离。
世勋睁着眼睛有点愣,脑子短路得像有些无法处理现状,只是还搂着对方肩膀的手,缓慢松放下来。
“没什么,这个世界的Limit,是不存在的。”鹿晗笑笑地往后躺倒下去,“如果你遇见了那一个人,你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另一半,就不会在乎这些细微差别了。”
“……”
“但是,你会相信这个吗?独一无二?我从来就不追求这个。”有点自嘲的意味,身体蜷缩着,手放在脸边。世勋看着对方这样的姿势,觉得他大概是受伤了。
“那哥追求什么?”
“美。”眼睛闭着时,弯弯的睫羽微微颤动,“不管怎样,我只追求美的东西……”
这时候那边人群里一阵喧闹。原来是卞白贤和Chen拉着朴灿烈上去,要他唱歌。他看起来喝得蛮醉,脸上红扑扑,大眼睛闪闪地比以往更有光。
世勋看他被人往胸前挂了把吉他,摇摇晃晃地在台阶上坐下,半晌很可爱地嘟着嘴说,“我不会。”
这么着大家都不乐意,喧喧嚷嚷地一定要让他唱。
“好啦好啦。”似乎因为声音太吵皱了些眉,然后拨着吉他,半笑着弹出一长串通透明朗的和弦,那和弦伴随着手指动作的起承转合抑扬婉转,以往上的一个扫弦动作暂停,继而笑容愈烈些,舒展着眉头,边拨弦,边用脚一下一下地打拍子,低哑的声音清唱着,“Her Majesty’s a pretty nice girl,but she doesn’t have a lot to say...”
他穿了件普通的棉布T恤牛仔裤,身上披着明黄的光,抱着吉他黑发红唇的样子,却真像是维多利亚时代坐在城堡花园里唱歌的英国绅士。
“美?”世勋愣愣地看着,一时有些移不开神。对于刚才那个吻的印象,玩笑似的被冲淡了。却又像受了鹿晗言语里更深程度的蛊惑,心脏突然脱缰似的狂跳起来。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7


世勋没谈过恋爱,严格意义上说,这辈子还从未对谁有过动心的感觉。所以不知道该怎么确定这个。一般来说,是无觉地喜欢上很久以后再反应回来,还是会在某时某刻的某个场景里,切切实实地有所认知,便像是不期然对上一把拉满的弓,还未反应回来,就已经被箭射穿了心脏。世勋在看柠檬男抱着吉他唱歌时,感到自己两种状况都有。一方面这能解释长久以来的那些好奇和特殊反应,另一方面,世勋全身冲撞着一种无从描述的新鲜感情,甚至呼吸苦难。
但若真是这样,起点又在哪里呢?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路灯下看他拒绝女孩表白的时候?在周末清晨的水果店偶遇,他笑着向自己打招呼的时候?节奏平稳的火车上,他递药给自己的时候?听见从黄子韬的电话里传出来的他的声音的时候?他满头大汗,奋力又拼却地弹奏贝斯的时候?许久未见,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明晃晃的日光灯下变得更瘦?凌晨变得无望的家门口,睁开眼看见他一脸忧虑地下望着自己?他落满星光的眼,满是温柔的笑,皱起来的眉,宽大粗糙的手……是已然无法辨识的事了吧,世勋想。只因为此刻喜欢着他,便情愿在往前回溯的那些过去里,都烙上喜欢的印记。
他喜欢他,正带着将某种无名情绪定义成词句的新奇和沉溺,尚未清晰反应,亦不见眼前。

现下里聚会接近尾声,大家三三两两坐卧着,清醒的人已经没有几个。吴世勋一直坐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是如意识里的在等有人来接鹿晗哥走,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做。反正就一直呆着,喝着无法醉人也难以促人清醒的柠檬汽水,专注地为这种心情寻找佐证,潮浪时涌时现,无多时就变得混淆不明。难得还清醒的D.O.身上挂一个喝醉酒的卞白贤,过来问世勋晚上回不回家,不回的话可以和这里的一班人一起,住楼上旅馆。
世勋瞥一眼不远处醉态着和Chen说笑的柠檬男,再转回来对着D.O.点一点头,“我回家的。”
“嗯。”点点头应着,又看躺在世勋身边直接睡过去的鹿晗,“那鹿晗哥呢?”
“我正等着,待会儿有人来接他。”
这话说完没多久,鹿晗兜里的手机便响了。世勋帮他摸出来,看来电通知只是一串号码。咬着唇想一想,终究没有接起来。只把鹿晗摇醒,按通以后放到他的耳边。
“嗯?”鹿晗还是闭着眼睛,口调迷迷糊糊,唇角上扬着听电话那边略有愠气的声音,捏着鼻梁嗯嗯地回应,边一抽一抽地笑出声。
隐隐传出来的,果然是熟悉的语调。世勋眉头皱一皱,又舒展开。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太过大惊小怪,这是原本就猜到的事。另一边想着自己最好快点离开,以免待会儿金钟仁来时看到自己尴尬。
说实话今天一个晚上的信息摄入量有些大,从早先格格不入的派对气氛,到有些莫名其妙又合不来的Funky Chen,再到鹿晗哥玩笑似的亲吻,《盛宴》,生命中的独一无二,美,弹吉他的柠檬男,your brother,金钟仁……很多事情无法理清头绪,就任其胡乱搁置不去处理。脑中烦乱,心绪亦随之起起伏伏难以平静。世勋等鹿晗讲完变化,帮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又到沙发上拿了他的大衣帮他盖好。最后往D.O.那边过去,拜托他照看一会儿鹿晗哥,接的人马上就来。自己要先走了。
“哦,放心交给我吧。”D.O.爽朗地笑一笑,又叮嘱他路上小心。
世勋点一点头要走,结果被人从身后拉住手臂,转脸看时是柠檬男,“你要回去了?我跟你一起走吧。”他一脸笑笑的样子,看起来醉意很深。
世勋被抓着手臂,半张着嘴,表情茫然地看他,又看看D.O.,一时有些无措。
“灿烈,你不在这儿过夜吗?”
“不要,我跟世勋一起回家。”笑意未减,眼里温柔得一闪一闪。
“你们住隔壁吧,不嫌麻烦就带他一起回去。”D.O.睁着大眼睛看着世勋,似乎有些没办法,“他喝醉了还蛮安静的。”
如是就又点头。
世勋穿好外衣围上围巾,看柠檬男只笨拙又别扭地把大衣撑到身上便准备要走,于是一把拉了对方的衣襟把他扯回来,低头帮着扣好纽扣。过程里柠檬男就只垂着眼睛嘟嘴站着,一副乖巧安静的样子。总觉得,喝醉酒让他平日里那种灿烈的气焰变弱了很多,世勋如是想着忍不住弯了眼笑。
走到外面时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小雪。一点一点飘落的冰凌,在明黄的街灯下如细小的金子般闪闪发亮。世勋被寒风侵得缩一下身子,掖紧一点围巾掏出手机来看,已经将近零点了。这时间很难打到车,正回身想跟柠檬男说可能得走回家,就见对方因寒冷僵成一团,脚步却趔趔趄趄地,有点无法走直线。
如是叹一口气,在对方向自己走过来时,揽住了他的腰让他靠着自己,“小心点走路啊,哥。”
柠檬男无意识地冲他笑笑,伸了一条长胳膊挂到世勋肩膀上,另一只手仍插在大衣兜里。
他们身高相差不多,街灯下恍惚扶持的影子显得亲密。雪落滚烫在脸上,凉凉的。世勋不说话,街上便只剩了空荡荡的脚步声。柠檬男身体的热度,呼出的白气,混合着酒精味道的好闻香气。身体遍溢着并非寒冷造成的麻感,自己心跳的擂擂声。世勋有点不敢看他,就只抬眼看一盏一盏亮着的路灯,向前延伸着似乎没有尽头。雪末纷然飘洒,在地上积了浅薄透明的一层。
很,不可思议,又不能说是烦恼的感触。世勋咬着嘴唇,皱了眉头,心想这该怎么描述?就在三个月前还是全然陌生的一个人,如今却因他无力地靠着自己在空无一人的雪夜行走而感到了一股切实流淌的满足。那满足不多,或者只有对方手中颠握过的一个柠檬的大小,却有明艳的表皮,切开后内里有温暖的颜色,轻轻一挤便能流出微稠的汁水,味道清甜且酸。
可又很难再找到比这分量更多的其它满足了,就算搜寻过脑中所有的记忆印象也。世勋想无论将来结果怎样,自己一定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夜晚,这一刻,空荡荡的街道和未停的雪。

如D.O.所说,喝醉后柠檬男真的很安静,并且异常地听话乖觉。吴世勋搀着他气喘吁吁地回了家。因这一路长走,不冷且热。
“哥,拿钥匙开门。”声控灯下,世勋扯开一点围巾,如是向对方开口。
那人听了指令便低头在兜里掏掏摸摸,却半晌也没摸出什么。
“没带回来吗?”
“没……不知道。”他因为世勋高些语调的质问有些为难,抱歉地一笑就又左右看着往口袋里乱摸,那样子真的相当可爱。
世勋无语地翻个白眼,就靠近些,把手插进他外衣兜里帮忙找,“不记得放哪里了吗,没放大衣口袋?”
摇摇头。
如是就很利索地连裤兜也一起摸了。手伸进大衣下摆时触到了对方滚烫的皮肤,把他冰得嘶了一声。好吧,结果证明钥匙根本没带。世勋想到柠檬男喝醉后便不如醒时那样温柔可靠,比如自己也能照顾他一次之类的,突然觉得很开心。
开了自家的门,世勋把他放进去。他好像很累的样子,一沾到沙发便躺上去。世勋想着是不是得煮点醒酒汤什么又不知道原料,用手机查了方法,自己这里可行的好像也只有牛奶了。从小冰箱里拿出来倒,又觉得直接喝下去可能太凉,于是开了火,架了锅子倒进去热。
等忙手忙脚一番终于弄出一杯热牛奶时,对方已经睡过去了。世勋把杯子放到一边,暂时坐到地上观察他的睡颜。好看略有些英气的眉毛,薄薄的发亮的眼皮,颤抖的睫毛,鲜红的嘴唇。他睡得很安稳。突然想起了曾在某本诗集中描述过的言语,却总无法将其印证成准确的词句。世勋微皱一下眉头,继续想那句诗,过程里伸手抚摸对方皎洁的脸,玫瑰花瓣似的红唇,拇指腹来回在唇瓣上摩擦,心里油然开一大片毛绒绒的触感。
人在什么时候,会产生想要亲吻的愿望呢?在什么时候,会情不自禁?换一个姿势,世勋凑过身,闭着眼睛去触碰那嘴唇。不同于鹿晗的潮湿冰凉,是微烫于自己的热度,柔软丰满,且带着某种足以晕眩的气味。
一秒。两秒。三秒。世勋在触及的一瞬流连,舌头微微舔舐过牙齿,离开前轻吸对方下唇。心脏和呼吸一同停止,突然就想起那句诗了,“But thy er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st.”莎士比亚。
还来不及做更多考虑或反应,对方便睁开了眼睛。无杂质的墨色,像星辰又像黑洞,他似乎也没反应过来,略带些惊觉的懵然,两三秒内,就愣愣地看着世勋。
“世——”
“牛奶,牛奶放在桌上了。喝过了就去睡吧。”慌忙,甚至该说有些惊慌的抢白,起身逃开,动作太快,回房间前小腿重重地撞上鞋柜。碰地一声关门,疼得皱狠了眉几乎呲牙。
黑暗里世勋摸上床,手捂着撞疼的小腿,额头抵着膝盖努力平复呼吸。回想起对方睁开眼睛的刹那,想笑,又有点想哭。
他是喜欢他的,他喜欢他。
可接下来呢,
该怎么做?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8


十一
一夜没睡。
也不是为了理清现状,或要考虑明白应对的方法。纯粹不过思绪太过芜杂,而情绪又不平静。头脑里纷纷乱乱地满是一天里发生过的场景,但不断出现的,总不过那么几幕。他在唱歌、他喝醉了、他睡着又醒过来……辗转反侧,最后就索性放弃,躺平了眼睛愣愣望着天花板。
并没有喝醉的,虽然也算不上十分清醒。但如是的发展——世勋手臂覆住眼睛。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呢?无缘由的烦躁感。喧闹的地下车库,酒精,Funky Chen的论断,“知道灿烈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喝醉酒的鹿晗,率性而为的玩笑。“你看,这个世上并不存在什么Limit。”男男、女女和男女。最后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你的夏天永远不会凋谢……带着被电流麻痹全身似的,并不算失控的吻。如是想来,简直像受了生活预谋已久的蛊惑一样。
皱了眉轻微地笑出声,比起欣喜,无奈更多。却也并未多出多少。
这天亮得很早。世勋撑着床拉开窗帘时,被外面银装素裹的一片茫白刺得翳了眼睛。看来雪下了一夜才停,广阔安谧的莹白就那样冷冷冰冰地覆盖了视界。如此精神好一些,穿衣服时想为什么昨晚没有听到声音,又忍不住嗤笑这种念头太蠢。
雪落无声嘛。
开门的一霎那几乎要忘了柠檬男还在自己家里的事实,奇怪明明一整夜都在想他。所以,当看到对方挽着袖子在小厨房忙碌时,世勋有点呆,三四秒里就这么站在门口。
“哦,醒得真早。”经过一夜,柠檬男倒是又变成了原来精神奕奕的样子,露着牙,对世勋爽朗地笑,“今天积雪了呢。”
“嗯。”点点头应得有些漫不经心,世勋打量对方,看他身上是否当真未留下昨晚最后尴尬记忆的残片。
“……干嘛这么看我?”他觉得好笑似的笑一下,掂掂锅子利落地把两个荷包蛋安放在盘子里,“我脸上有花?”
“没。”世勋继而用视线往客厅搜寻一下昨天晚上的牛奶杯,没有找到。“……哥,你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眼睛直直地又看过去。
对方或者因为世勋冷着脸的关系僵硬了一下表情,反应过来马上又笑,“怎么,想诈我?除了没带钥匙,我可不记得有做过什么毁三观的糗事。”说着低头,把刚倒进平底锅里的蛋浆化开,“啊,倒是唱了歌。我一向唱歌难听,也不知道破音了没有。”
“……不错,挺好听的。”虚无了良久的表情就这么淡淡一笑,世勋手指捏得很紧,“我先去洗漱。”
他不记得了?根本是在撒谎。多半因为不擅长的缘故,一下便能看出来。世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漠又慵恹的眼睛,心想着这可不是什么好表情。但是,是该松一口气的事吗?他假装忘记,亦没有给自己再提及的机会。这似乎能维护日常关系不受损坏,又避免了任何意外性的尴尬。某种程度上或者是最正常明智的处理方式。世勋却,非常非常地不喜欢。
往脸上泼水。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者该说从未想过,希望对方如何看待自己的事情。
早餐是牛奶、烤面包、鸡蛋卷还有煎鸡蛋。几个月前为了自炊而买的那些鸡蛋们,终于在搁置许久后避免了被扔进垃圾桶的厄运。两个人对桌坐着,气氛有些僵硬。当然,柠檬男并没有任何过错。
期间里他手蜷在嘴边偏过头咳嗽。皱了眉一脸不舒服的样子让世勋想起来昨晚自己那样把他扔在沙发上,就心安理得地回去睡觉的事。暖气开得根本不够,被子也没留,衣服还渗过雪。如是便对自己的粗心无限生气,停了筷子看着对方,又不知道该如何道歉。
对方有所察觉,就弯了嘴看着世勋简淡地笑。他没开口,但那意思分明在说,“我没关系,不需要担心。”
为什么刚才没有发现,他的眼圈微黑,唇色苍白,较昨晚所见那张玫瑰色的脸憔悴许多。
若是以往世勋或者当真会因对方的行为心安理得,此刻却只有不断往上叠加地生气,甚至到了有些无法忍耐的地步。“为什么你要这样?”是几乎要向对方吼出来的话。但终究,既没立场又莫名其妙。便任其在身体里不断喧嚣冲撞。
半晌闷闷放了筷子,说着我吃饱了就起身离开。柠檬男的温柔迁就第一次失效,在世勋喜欢上他的第一个清晨。
“知道灿烈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世勋原以为自己早就知道。

算不上冲突的小小龃龉,让世勋一整个早上都很不痛快。较以往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厌烦模样。坐在梯形教室最后排,手托了腮恹恹地看窗户。窗户很大,透着大片明亮的雪光。校园各处都不乏穿得臃肿却打打闹闹着的学生。白茫茫的草场上,有人堆了两个丑不拉叽的雪人。
分明是与以往任何一天都无不同的世界,世勋却突然感到陌生了。像多了什么,又或者少了什么的感觉。喧闹的太拥挤,安静的太空荡。皱一皱眉想难道这也是因为喜欢上柠檬男的缘故?如果真是,就不得不苦笑着感慨爱的力量无穷大了。
下午没课,世勋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上公车,决定如计划中的去找金钟仁。雪霁天日光清冷,有穿橙色的环卫工在处理积雪。世勋迷了眼睛挂着耳机听歌,Coldplay的《Yellow》,一颗孤独闪耀的星,天空从深蓝色的黎明缓缓变亮。以前跟人说过这是最喜欢的歌,那时候被应了还有一个人也很喜欢。是谁来着?
但无论如何,连指尖也渐渐暖起来了。
到了对方学校,也不大电话,就一路问过去。金钟仁在舞蹈教室。世勋找到地方,从窗外便见对方满头大汗,在节奏紧促的非洲打击乐声里,大幅度动作着近似自虐的舞蹈。
力与美。若说肉体的具象里当真存在过这种完美的结合,金钟仁的舞蹈一定算得上其中的某个组成部件。鹿晗哥追求他的美,世勋完全理解其中的缘故。他时而狂暴、时而慵懒、时而优雅沉静,时而性感粗野。黑巧克力色皮肤的尤物,他的每个动作都是舞蹈,每段舞蹈都只表达情绪。比如现在,假设是一场斗争,激进的努力,面对看不见的敌人,奋力拼命,矛盾茫然。可终究还算不上挫败,痛苦地躺倒在地,却还是能挣扎起身,再躺倒,再挣扎。
世勋在音乐结束的当口进去,走到躺在地上拼命喘气的对方面前,朝他笑弯了眼睛,“我还以为你这是要跟我绝交呢,不来找我,电话也打不通。”
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拼命喘一通气,金钟仁才勾了嘴笑,“本来是这么想的,既然你主动过来,就勉为其难原谅了。”
“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做了无法饶恕的错事了。”
“错事之所以无可饶恕,多半是因为犯错者无知吧。”
“但明知故犯,好像更可恶一点。”
“……也对。”
和金钟仁相处总是比别人容易一点,世勋想。因为认识的时间实在太久,彼此知根知底。不想柠檬男,因为无多了解而只能依靠距离的羁绊变得亲近。如果哪天,这个羁绊消失了,他们一定马上就又会形同陌路吧。但现在他喜欢他,不知道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两个人胡扯一通,金钟仁喝过水后又开始跳舞。这次是编排过的动作,在略有些爵士趣味的情歌声中,像在触碰易碎之物般细腻轻柔。手指抚过空气,勾勒一个虚幻的轮廓。这又让世勋想起朴灿烈。永远只顾及别人的温柔。让人生气的温柔。金钟仁手臂环着自己的双肩,哀伤地独坐。
世勋手撑在地上,伸直了脚歪着脑袋看。浅黄色的木纹地板,大镜子。午后日光微亮,斜落在他身上,头发被照得毛茸茸发光,气氛暖和。

四点半的时候,在学校外的小吃摊买了热乎乎的肉夹馍。两个人吃着,边在城市的雪景里往车站走。道了再见。终究没有提起鹿晗哥的事,对方也没说。但意识里他似乎已经洞悉自己知晓了,这样就更安心些。
无论如何不过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事。不管是平淡还是激烈,偏执还是疯狂。行为方式不限的,对方是谁,是同性或是异性亦都无所重要。诚如鹿晗哥所说的,这个世界没有Limit。但过程里的牵绊阻隔,喜怒哀乐是另一回事。爱情多甜蜜,亦多苦痛烦恼。虽然世勋从未恋爱过,却也都懂得这些道理。如果自己打算要追求柠檬男的话,是要表白吗?他会怎么反应?还会笑吗?会尴尬?会继续装不知道?或者温柔地拒绝……
这些假设里世勋没想过的是,自己在他心中位置怎样,是不会多于邻居家任性的弟弟的评价。既然如此,有一天他也可能喜欢上自己,就像此刻自己喜欢他那样吗?
下车时天正暗下来。雪又一两点地开始下了。世勋手插着兜,边考虑事情边仰头看一点一点隐没在夜幕里的天线。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世勋——吴世勋——”
转回头便见那个人站在马路对面。他穿着长款的黑色大衣站在马路对面,露着牙不断地呼出热气。确定世勋看到自己了,便又绽开笑容。大眼睛,黑夜里的星辰。
被填满了,从早晨起便空落的一颗心。世界换上了原有的色彩,周围一两个路人行色匆匆地回家。
人在什么时候能确定自己的喜欢呢?就像确定此刻是幸福还是寂寞那样。
吴世勋此刻感到有点寂寞。寂寞、迷惘、焦虑、恐惧、不安。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的喜悦,偌大的雪夜里五光十色的嘉年华。热闹的喧嚣。
……有一天他也可能喜欢上自己,就像此刻自己喜欢他那样吗?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8

十二
近况1:黄子韬交了女朋友。
是上次生日会时和他一起弹吉他的那个长直发女孩。近来世勋和他一起时便常常见他捧着手机,和对方互传简讯。脸上还总挂着莫不如称之为犯花痴的欠扁笑容。他告诉世勋女孩叫Miyoko,是日本人。
“她初中时转学过来的,坐我前面。那时候她的中文还很差,说话总让人听不懂。但没关系,反正我也说不好。”
“她很有天分,从五岁开始拉大提琴,十二岁学低音贝司。我刚开始碰吉他那会儿,她就已经是这方面的专家了。”
“她很安静对吧?从小时候开始就不爱说话。头发长长地往那儿一站,别人都以为是个柔弱内向的美少女。其实也是啦。”
“但有时候,就是那样子淡着表情弹吉他的时候,简直很——太厉害了!”
“我们虽然认识很久,但交往一直不深。我以为她不太喜欢我,你知道,我有时候说话,有点不经过大脑,但她是很严肃的那种人。”
“我倒是暗恋了她很久。虽然交过别的女朋友,但她对我来说一直很特别。”
所以如果不是那天,他喝醉了酒,心里又压抑又难过。神志不清地拉着对方不让她回家,后来两个人争吵起来。她第一次脸色涨红地生了气,还哭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多交集,而只能不咸不淡地当朋友,然后各自找伴,最后形同陌路。
但似乎这种意外又总是会发生,毕竟他们彼此互相喜欢多年。
“很神奇对吧。我以前从没想过她会接受或者也可能喜欢我。就一直没做过什么努力,你知道,我虽然一直自信满满在她面前却很自卑……不过,谁能想到?”说着又忍不住似的笑抖了肩膀,“所以果然,爱这种东西,藏在心里就是个秘密。你不说,对方就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他最近总有一种藏也藏不住的如沐春风,笑容多得渗人。好端端坐着复习,想起什么的时候也会突然嗤着哈哈地笑出声。引得图书馆里其它都忍不住转过头看。这时候世勋总希望自己能把脸埋进书里,而不要让人注意到对面这个傻瓜是跟自己一起的。
爱情是能把人变成傻瓜的。黄子韬一有空便忍不住向世勋分享Miyoko的事情,也不管世勋爱不爱听。他想让他知道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有多么好,想让人羡慕,而自己此刻又是多么满足和幸福。这让世勋相当无语,同时又带着点对对方重新认知的惊讶。
他们一起吃过饭,和长发及腰的Miyoko一起。过程里只有黄子韬为了避免无聊一个劲地跟世勋说话,但他们对视过,世勋注意到,他在说到某个话题的瞬间看向了女孩那边,只很短的一眼,带着某种,秘而不宣的东西。世勋以前从不知道黄子韬这样大意乱high的个性里,为某人留下过如此小心翼翼,细腻认真的情绪。他不会对任何人,而只对她这样。那便像在说,对他而言,唯独她一个人是特殊的。
独一无二。
说真的世勋觉得这让他较以往更沉稳更富于魅力。多多少少的羡慕,同时因情境的感染不得不被迫考虑起自己的事情。黄子韬说爱是藏在心里的秘密。世勋认为这很有道理。但同时,有道理的话也还有其它很多,只是不知道哪句更适合自己。

近况2:胶着时该庆幸的是时间一直往前
难以维持现状,或者该说无法恢复到某些事情发生以前的状态。世勋不记得以前自己时如何对待柠檬男的了,如是再改变时时发生的当下,变得有些举步维艰。
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是该假撑着一切如故的外表继续维持日常,还是干脆点不顾后果不及混乱地直接让他知道?
就性格上而言,世勋绝对选择后者。他不是那种能瞒得住事情,或者说会委屈自己暗恋别人的类型。但对方是和自己一样堂堂正正的男人,并且是把自己当作弟弟的,很照顾自己的邻居这点,又值得世勋在开口前做更多的考虑。
不是担心难以收场,他原本便没抱什么期待的。只是,有一件事情很可怕。
柠檬男平直的嘴角,他不再对自己笑。
所以,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就这么踩棉花似的悬着。喜怒哀乐,情绪总是无端地泛滥,时常捏紧手指,呼吸困难。在柠檬男跟自己说话时心不在焉,或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盯着他的脸。世勋有时候苦笑着想自己难道是《罪与罚》中痛苦于决定是否杀人的男主角。疯狂的,不清醒的热病。
一起相处时柠檬男自然不会无所察觉,他坦然回看世勋的眼睛,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生气的事,“眉头,干嘛皱得这么紧。”如是笑着,伸手要碰对面坐着的世勋的眉心。世勋因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慌忙躲开。往后的一两秒里,又无知觉地盯着对方。
他有些尴尬,摸着鼻子讪讪地笑。接着便不再说什么,起身收拾餐具洗碗。世勋还坐在原地,突然想起了那个雪天清晨,他僵硬过一秒的表情,便又无端地,感到一阵厌烦。
所以说喜欢,总是伴随着其它情绪而来,混淆着并不单一的。
漫长的沉默。只有柠檬男洗碗时发出的一点声音。世勋已经吃完饭了,却没有起身要走。他在考虑对方为那个吻做的遮掩,不遗余力地为近来自己时常失态造成的小裂痕做的修复。无论如何都想维持生活跟原来一样的话,是不是真的就会一样。
“……灿烈哥?”咬了嘴唇,又松开。
“嗯?”
“……突然想起来我们以前好像也这样对话过,”如是久违了的微微一笑,“你在洗碗,我在这儿坐着。”
对方似乎因此显露了讶异,继而跟着笑,“上次你在沙发躺着,懒家伙。”
“上次我问你礼物的事。你说要送什么是由我决定的,你的想法并不重要?”客厅与厨房的距离不远,柠檬男的房间被各样东西挤得满满。世勋背靠着沙发盘腿坐着,明亮的灯光下,突然觉得操作台后的对方有些遥不可及。就像站台上的人,从欲将行驶的车窗里看到的情景那样。
“嗯……该说是我的想法对你而言并不重要吧。”犹豫着确认一遍记忆,挤了嘴点点头补充。
“哥的意思,要送你礼物这件事,其实是与你无关的?”
他停了动作,也不开口,一时片刻里只略带着疑惑的打量,似乎在考虑世勋此刻的想法和相对的解决方案。
“……但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指甲嵌进掌心,手指骨节发白。世勋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清冷却一点不动摇。“对我来说,哥你的想法很重要。”
再说了一遍曾今说过的话,其中的心境却已经是天与海的变化。空荡荡无为的辽阔和被填满了水闭塞的沉重,怎么可能还会一样呢。
世勋低了头,想笑一下却未能如愿。


近况3:算作一种结论,告白最好是在醉酒的时候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8

近况3:算作一种结论,告白最好是在醉酒的时候
可能因为人在隆冬里较往常更倾慕温暖渴望爱情的缘故,世勋在12月的某一天里,连续收到了三个人的告白。从早晨到傍晚,坐在图书馆里,被三个女孩叫出去三次。虽然一直都不乏人气,但如是效应般的概率也实在惊人。害世勋差点以为这是有人联合起来捉弄他了。
黄子韬戴着眼镜转着铅笔,看从外面走廊回来的世勋,又看看他拿奶茶的受伤夹的蓝色信封,不由啧啧摇头感叹这可真是桃花劫啊桃花劫。
世勋冲他简淡地笑笑,“你要嫉妒直说。”
“谁——”拔高语调的一瞬被周围行了注目礼,于是又小声缩回来,“谁嫉妒你?想当年追我的人可是从PUB一直排到了我们学校门口。要不是我现在名花有主了,还不指她们要排到哪儿呢。”
世勋不理他,翻个白眼坐下。
“哎,怎么样,这个?我看着比先前的两个好看。算得上美女了。”
“唔。”喝一口奶茶,应得漫不经心。打开那信看过后又装回去,把它夹进厚厚的植物学典籍。
“不打算交往看看?”
咬了下唇半笑不笑地摇头。
“……不喜欢?”
“算不上吧,我们又不熟。”托了腮,视线集中回书上,却看不进字。世勋想起几天前和柠檬男暧昧不明的对话。要送你礼物这件事,其实是与你无关的。对方短暂的沉默,半皱了眉略显出无所适从的反应。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说啊,就是因为你每天冷冰冰板着张脸,又一副万事与己无关的样子,女孩子们才会这样缠上来的。她们都喜欢这种有神秘感的帅哥。”黄子韬嫌弃地总结着从上到下打量了世勋一会儿,“但能理解。我要是个女的,也一定被你迷倒。”
真难得听他夸人,便挑高了眉毛玩笑,“你要是被我迷倒了,Miyoko一定会很伤心。”
“??……呀!”
如是便又是满屋怨毒的注目礼。心情好一点。
但最近,感觉上有点难笑。那天后来柠檬男没再开口,或者该说世勋不够勇气等他开口。反正最后只是起身,重重地摔门离开。这样的怒气在对方看来会不会有些无缘无故?世勋认为不会。他那样细心聪明,即便尚未开诚布公地坦白,对世勋的异常也一定早有所预感。却还是在隔天的晚上笑盈盈地来叫世勋吃饭,仿佛那些意味不明的不愉快从未发生。世勋把门打开一半,盯着站在门外的柠檬男的脸看三秒,然后拒绝了。一瞬他便又露出那种表情,那种,半蹙着眉,伤脑筋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但马上挂回一个不太自然的笑,说“既然吃过了,那就算了。”
他也在苦恼,虽然他并没有任何过错。
那一点想要恢复原状的努力在情绪和境遇的转变下看起来即便徒劳无功,却当真是柠檬男在此刻里唯一能做的事没错。世勋对此感到生气,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诚如他不想对方这样,又说不出自己希望对方怎样。
收到告白的那天,三个女孩都对自己说了喜欢。她们有人低头,有人无惧地看着世勋的眼睛。但那几个字,确切无误地都顺着耳朵的脉络,流到了世勋心里。她们有多少勇气,有多少喜欢,又抱了多少的期待,这些都是世勋无从知晓亦无从想象的事。
爱是藏在心里的秘密。
你不说,对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但柠檬男或许能够感同深受。
世勋认真地对她们说抱歉,“抱歉,我想我们并不合适。”和那个人曾今说过的话一字一句不差。但为什么要说不合适呢,听起来多像敷衍。为什么不直接 告诉她们你不喜欢她们,或者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即便无法表达出他那样的歉意和温柔,却还是在言语出口的瞬间,隐约而模糊地感知到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不希望伤害对方的真心。
“对你而言我的想法并不重要。”可以解释为一种划清界限的距离推脱,同时又或者是那个人太过考虑别人而不知顾及自己的温柔。
世勋告诉柠檬男对自己而言,他的想法最重要。实际上却又不是这样的,实际上世勋一直都只考虑自己的事情。喜欢上人家也好,怕被对方讨厌而无法说出口也好,因不满现状的胶着无故迁怒乱发脾气也好……这些都是自己的事。
想道歉,情绪却无法成句。又或者没有必要。明明知道自己不再生气,对方便也全然不会介意。“抱歉”“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之类的话在手机编辑器里删删写写了许多遍。吴世勋手插着兜走在夜幕降临的街上,手机荧荧地照着脸。脚步越放越慢,停下来一会儿,又继续往前。在某个转角突然又停下,眼睛盯着屏幕再次将三个字删去,改成了四个字的话。停顿了一秒,点击发送。
呼吸和心跳的细微变化,隐忍着像一块在心上压了太久以致感官都被麻痹无法辨识其存在的大石头突然消失,胸腔得以剧烈起伏,肺叶灌进潮凉的空气,一瞬的感觉,既清醒又过瘾。
果然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还是说今天听到的遍数太多,连自己也被感染了。
世勋把手机塞回兜里,继续往前走。
只是无论如何,世勋颤抖呼一口气想,无论如何下次得想黄子韬一样,等醉酒了再干这事,否则晚上一定睡不着觉。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49


十三
又一个不眠之夜。向来睡眠质量很好的世勋从某个时候开始总无法睡着。睁着眼躺在黑暗里,看窗外天一点一点亮起来。手机放在枕边,隔半个小时会按开来看移开。明知道没动静就是没结果,却还是徒劳着不愿放弃。
即便只是个“抱歉”,世勋此刻也迫切想要得到。而不是这种渺无音信,悬而未决,不明所以的等待。“希望迟迟不来,”或者该将《等待戈多》中的第一句话换成“结果迟迟不来”,从而契合世勋此刻的心情。比当初抱着腿坐在门口的那个雨夜更复杂,亦更强烈百倍的等待。焦躁、恼怒、忧虑、失望、憎恨、厌烦……以及在所有这些负面情绪的衬托下越发清晰明显的喜欢。
这真是……真想直接冲到隔壁揍他一拳。世勋捏紧拳头想,如果明天,他还是不给回应,或者还打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话,就揍他。
黑眼圈很厉害,脸色较以往愈发苍白,简直快到了透明的程度。眼睛黑白分明透着倦怠凉薄,表情难看。
“这是谁侮辱你了?”学校里黄子韬一见世勋的脸便忍不住大惊小怪,“说出来哥帮你报仇。”
“谁侮辱得了我?”语势中有无力的笑意,脸上却没有笑。世勋伸手搓搓脸觉得很累,脑子一抽一抽地疼。想起来早上出门时瞥见过的,柠檬男家关着的门,“你们昨天有排练吗,乐队?”
“最近大家都忙着考试呢,哪有时间?圣诞节倒是商量了一场小型Live,你要去看吗?……哎你在听吗?跟你说话呢?”黄子韬看世勋听到一半又走神,忿忿着不平,“怎么最近流行起魂不守舍了?Park也是,你也是。还是说会传染?”
世勋正想着昨天柠檬男在干什么,和不回自己短信的理由。听见黄子韬如是说便出声问了“什么?”
“什么什么?”
“你刚才说灿烈哥,怎么?”
“啊,那个,”了然着点一下头,继而烂漫了一脸坏笑,“说起来怪蠢的。昨天我们一起吃的晚饭,白白看他盯着手机发愣,想捉弄他就把他椅子抽了。结果他完全没注意,那个大个子直接一下坐到了地上,你说傻不?结果就这样他还回不了神,坐那儿看着我们,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喂你又不听了啊?”

上午依旧在图书馆里坐,自然是看不进书。咬着嘴唇把脸贴在桌上,一下一下用手指转着手机。“这真是件没意思的事。”结果一定会来,只是现下里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等待。世勋想着或者今天回家睡觉更好,又烦躁现在哪里是睡得着的状况。
皱起眉头。被你折磨死了,总而言之。
情绪起起落落地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静下心来看书,没多久便听见黄子韬轻松愉快地跟人打招呼,“Hey man.”一瞬惊觉着回头,远处柠檬男正挂着好看的笑容,回应着招呼往这边过来。他穿一件深绿色防风外套,显得人又高又瘦。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刚摘下来的白色耳机。黑发整齐,轮廓柔美,大大的眼睛清亮着透明的光源。他与以往所见的任何一次都无差别,满身灿烂明朗的温暖,吸引着人靠近。
不记得是心跳,还是呼吸先停止的了。世勋面无表情地看他过来,握笔的手指捏得很紧,双腿有些发软……他与以往所见的任何一次都无差别。
“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点你该在CD店打工。”黄子韬懒懒散散地问他,并不觉得十分奇怪。
“我来找世勋。”说着低头看向世勋,黑黑的眼睛,脸上笑意未减。
“来找世勋干嘛,怎么你也想告白?”
“……”一瞬笑容僵固一下,上扬的嘴角忘了落下去,就继续这么悬着。
“你不知道,昨天一天竟然有三个女孩子排队似的找过来告白。三个,有多夸张啊。看来咱们世勋的人气早就完胜你我了。”只是信口的玩笑,黄子韬继续说着,所幸也未注意那一秒里气氛的异常。
“……哈哈,看来是这样了。”有些不自然地应着,眼睛又看向世勋这边,里面满是静淡的认真,“可以出来一下吗?”
世勋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继而点一点头。就像很久以前,他们还不熟识时常做的那样。

一前一后,不到一米的距离。世勋心绪不宁,万分紧张地跟着前面并未高出自己多少的柠檬男。两个人出了图书馆,走到连廊尽头,再向教学楼那边过去。他一直不开口。这天里日光暖暖,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短信,收到了吧?”欲言又止许多次后,终于问出这样的话。语气不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收到了。”
只一句,他倒回答得风轻云淡,脚步也不停,就继续往前走着。世勋皱了眉跟着,手指捏得紧紧。现在,他没什么可问的了。既然对方确实地收到了短信,剩下的事情便都与己无关了。可是忍不住生气,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如是便在沉默往前的时间里,越来越感到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两个人一直走到学校后面的林荫小道才停下。柠檬男转过来,似乎因世勋的脸色显露了些许惊讶,继而转化为一抹温和无奈的笑意,“你不要这样看我。”
世勋没开口,依旧瘪了嘴面无表情地盯着。
“你……”他像是很苦恼,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口只提着肩膀冗长地呼了口气,整理了半晌,才再开口,半蹙着眉,眼里满满的认真,“世勋你知道,我以前没和男孩子交往过。”
心脏猛地收缩,如是便不复理直气壮对视的勇气,世勋喉头发紧,低了眼睛不再去看他的脸。拒绝吗?是拒绝。
“但是我,记得,”他大概也很紧张,呼吸紊乱着手足无措,话也说不太利索,“你以前的时候问过我,是不是不喜欢你。我没有不喜欢你。相反地,觉得你,很可爱。所以你——”
抬眼再次对上他的目光,世勋一脸茫然,只觉得他的眼睛清冽得恍似寒潭中倒映的明月。柠檬男屏着呼吸看着世勋的眼睛,半晌低头,泻露一个看似没办法又无比释然的笑。
“所以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最后还是看回世勋的眼睛,温柔又诚恳,“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看看。”
交错着的,彼此略显急促的颤抖呼吸。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沙沙的,雨声似的磁尾。空气寒冷,天气却很晴朗,无风。清浅的日光熠熠耀耀地闪烁过盛绿的树荫,在对面而站的两个人身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影。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0

十四
你认识一个人,你观察他,对他产生兴趣,对不知不觉中渐渐喜欢上他,因直白和不愿掩饰的性格你向身为同性的他告白,没抱什么期待。然后在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的等待后,那个人回应说“要不要试着交往看看”,然后呢……
他说没有不喜欢,但也没说喜欢。“觉得你很可爱”,是什么意思?吴世勋趴在桌上,看着一进门便开始忙碌的柠檬男发呆。他是怎么考虑的?又为什么要答应自己?但无论如何,确定了交往的这两三天,一切有莫名地都回到了从前。除了他会在每天发几条短信慰问,和傍晚时会等自己一起,去市场买菜回家外,几乎没有任何差别。他一如既往着灿烂温柔的笑容,对自己一样的好。
这算什么呢?世勋有时候想。他把自己的告白当作是玩笑了?认为这只是自己如错觉般一时的心血来潮?为了避免尴尬龃龉,一方面又不让自己失望,便姑且妥协着答应下来?缓和了迫在眉睫的冲突,日常便得以延续恢复。这样,等哪天自己玩够了想明白了,自然会主动放弃……
所以,交往的结果或者只是柠檬男处理问题的一种对策?他大概认为这并不是该十分认真对待的恋情,“……灿烈这个人,有点奉献过头呢。只要是请求,一般都无法拒绝的样子。不管是不是真心想做,都不愿意去扫朋友的兴。”想到Chen的话便忍不住皱了眉一阵厌烦。但不可否认的是,又似乎真是这样。
可即便真是这样,自己又能怎么做呢?去戳穿对方深思熟虑后好不容易做的设防,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迁就自己?多没意思。原本从开始就是自己擅自喜欢上人家的,现在又要为对方妥协着答应告白的事心生不满,无论怎么想都太霸道,太不讲理了吧。
也不能逼着他满心欢喜地表达吴世勋我好喜欢你,这样多假。
如是便只能苦笑着呼一口气,对自己说,还真是没办法。
“干嘛叹气,好运气都被叹跑了。”不知何时到身边的柠檬男,躬了身手撑着桌子两边,把趴着的世勋圈围在里面。
被如是的动作吓一大跳,世勋回头,很近的距离里便对上对方俯瞰自己的温柔眼睛,一瞬又变成茫然的神色。
柠檬男也因世勋无解的眼神愣了一会儿,继而又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说着伸手点一点世勋的鼻尖,“好啦,洗个手吃饭去。”
晚饭时烤蘑菇芝士浓汤配土司面包,算不上很丰盛,但精致温暖。两个人对桌坐着,距离很近。交折在桌子下面的腿。世勋不抬头也能看到对方拿汤匙的手,宽大多筋的手背,往上延伸的修长手臂,被捋到肘部的,刺激色觉的宝石蓝毛衣,不算宽阔的肩膀,领口,细腻的皮肤,柔软的黑发……多好。蓦然想起还没喜欢上他前的某一天,那时候自己正发高烧,难受得厉害。坐在沙发上模模糊糊地羡慕过能跟他交往的女孩的幸福。那时候纯粹得没有更多想法。
所以,是该知足吗?
对方那样温柔,对自己又这样好。
“不能知足。”咬了唇像自我确定似的轻微点头,“因为那并不是出于和自己一样的感情,因为距离仍然太远。所以不能知足,甚至无法心安理得。”
如是发着呆,便听见小桌对面的人突然开口问自己,周末是否有空?
点头,“我周末一般在家。”
“那约会去吧。”
“唉?”
“我说约会,我们不是,在交往吗?”他喝着汤,抬了大大的眼睛看世勋。像有些不确定,又不好意思似的半低了头笑。
世勋只看着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1


不是开玩笑,但无论如何又都不像是在认真的样子。前一秒世勋还在为对方的无条件妥协不满生气,后一秒又疑惑起他主动提出约会的动机。他说“要不要试着和我交往看看?”然后当真为之探索努力。他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他是怎么考虑自己的事情的?对世勋而言,所有不确定答案的,暧昧不明的苦恼都很讨厌。而爱情,是这些苦恼的全部根源。
周末到来以前,鹿晗来找过世勋一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说不想一个人住。但世勋发现他的手指骨节有很多擦伤,他的眼圈微红,笑容也很疲倦。
两个人一起到柠檬男家蹭晚饭,鹿晗看他帮世勋拉开椅子,又擦干净餐具递过去,便忍不住打趣Park你什么时候对我们世勋这么好了,该不会是别有居心?
柠檬男听说只淡淡地笑笑,抽了椅子坐下,转脸看边上的世勋,“我对世勋向来都很好,而且别担心,我们现在正——”
没让他说完,世勋慌张抬手,猛地捂了对方的嘴。一瞬的反应,就只彼此瞪着眼,世勋感到对方口中温热的气息喷到自己手上,才缩回来。对面鹿晗一脸奇怪的神色看两个人对视,“怎么,你们现在正在交往?”
“怎么可能,”全然算得不由衷的笑,世勋声音平静软糯,“哥你太有想象力了。”
也不像能接受的样子,但鹿晗也只张了张口,没有再说。
晚饭到最后世勋也没有再去正视柠檬男的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也并非是有意遮掩。只是,“我们现在正在交往”这种话,总觉得不该由对方如此坦然便说出口。反正他又不喜欢自己,所以没有必要。
因鹿晗哥来得突然,家里又没有备份的铺盖,两个人便一起挤在世勋的小床。世勋洗了澡出来,看他蜷着身子朝墙壁睡着,脸颜幼龄精致,弯弯的睫毛微微颤抖。与柠檬男生日那天所见到的无异,脆弱又痛苦。像是发生了什么的样子,直觉里和金钟仁有关。
想开口又不知从何问起。世勋在床边坐一会儿,最终只叹了口气关灯。
手垫着脑袋躺下的时候被对方转身,用胳膊环住了腰。一时片刻里的惊讶,世勋想起了上次的吻。但终究没推开他,就只抽了一只手出来,搂着他的肩,黑暗里,安慰似的紧一紧。
第二天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世勋皱紧眉烦躁地挠挠头起床。五六秒才让意识回归,于是略有些慌忙地起身,也不顾是穿着睡衣的,就冲到外面开门,果然看见一个柠檬男打扮整齐地出现在面前,他一脸难言兴奋的神色在遇到世勋翳着眼皱眉的脸后变成了呆愣,上半身曝在晨光里,头发毛茸茸地发亮。
“……你等我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丢下这么一句啪地关门,想一想又重新打开,叫对方进来客厅等。
火速地冲到房间翻箱倒柜找衣服换,鹿晗哥被吵醒过来,揉着睡眼满脸惺忪地问世勋这是要干嘛去。
“和灿烈,和灿烈哥一起出去。”挣扎着把一件毛衣套到身上。
“嗯。”不置可否地瘪瘪嘴,继而粲粲地笑起来,“就是说,你们真的在交往?”
“不是。”着急着穿外套,世勋此刻的心情万分急躁,“至少现在还不算是。”
“嗯……就是说将来可能?”
“我也不知道。”停顿一下动作,继而又慌忙地套上鞋袜,“哥我没时间了,等回来再说。”
“世勋,”在关门出去前又被叫住,鹿晗趴在被窝里,咯咯笑着朝他握拳,“Fighting!”
用了能想到的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世勋有点喘,向正坐在满是光亮的客厅中的柠檬男点头,说好了可以走了。
那边也像是有点局促似的,呆呆哦了一声才站起来,往世勋这边过来。等到边上的时候,发了什么似的看着世勋的脸,“你这里,”说着伸手,边继续盯着世勋的脸,边笑着用拇指轻轻抹一下他的唇角,“沾到牙膏了。”
世勋也看着对方的脸,不知是丢人还是其他原因,禁不住一下便红了脸。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2


十五
除却诸多尚未言明的烦恼不说,关于人生第一次约会,世勋确实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事情很奇妙,是说原本还忧虑着呆久了便会尴尬,会生疏,会无话可聊的两个人,在一起外出到某个气氛愉快的场合里,也一样能玩得很high。比想象中的有趣太多,世勋认为。虽然如此完美的一天,最后也照样该归功于柠檬男的温柔聪明,他总是知道怎样趋利避害,知道怎样让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且在某种程度上心存着芥蒂的两个人变得亲密,即便纯粹只是在距离上。
一起去了游乐场。小时候跟着父母哥哥,并不是没有去过。高中被三五个同学拉着,这些那些的项目也都一一玩过。却不曾像今天一样,满身心地投入进一种绚烂瑰丽的欢愉里,感受奇异而特别。
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过,说寂寞便是当你独对眼前广袤美景时身边无一人可以分享感叹。相反地,满足也或者只因身边那一个人的存在。即便是也曾目睹过,也曾感叹过再不以为奇的风景,却会因那一个人的特殊,而变得无可取代。世勋在透明的,缓缓上升的摩天轮中的俯瞰脚底逐渐开阔渺茫的一整座城市,再转脸看正坐在对面的柠檬男,彼此相视,简短一笑。他的身后,是高远无垠的蓝天白云。
也不知道,这样无所顾忌的沉溺是不是好,是不是会在某天,就变得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但世勋从不多考虑将来的事,至少在彼此对望的一刻,感到了温淡的甜蜜,并感到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所以会不会变成那样呢,以后的时间里,变成只愿意和柠檬男一起坐摩天轮的情况。自己不行,和其它人一起也都了无趣味。不得不嘲笑自己荒唐的念头,等真到了那么一天,而对方又不在身边,难道自己的这一整个世界就都褪色了,变成废墟了不成?
原本,甚至只在几个月前,他对自己而言,也全不过是周身来来往往人群中无关轻重的一个。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他,“才让我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小王子》,圣艾修伯里,喜欢一个人果然是自己的事。那么换作别人呢,换作喜欢上的不是柠檬男,而是别的什么人?就此刻的世勋而言,好像已经有些难以想象了。
两个人一起坐过山车,坐旋转木马,玩打地鼠,玩射击游戏。世勋在这方面强过柠檬男,拿着枪很大爷地问他哥你喜欢什么,我帮你打。柠檬男看小少爷这副拽样,露了一脸不像话的笑,却还是指着左上方最大那只白熊玩偶,说有本事就把它打下来。
“那得连着射中一排气球,”店老板温馨提示,扬扬手介绍规则,“最上面那排,十个。”
世勋了然地点头,集中精神瞄准。却因柠檬男在身边站着而不自觉地紧张。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一个,两个,三个……他抱了手看着自己,脸上先是笑意继而渐成呆愣惊奇的表情。世勋心跳不断加快,七个,八个,稳着凌乱的呼吸瞥一眼旁边,第九个,小钢珠射到旁边的横杠,没有破,第九个明黄色的气球。
“啊~”柠檬男张大嘴,一脸无比可惜的生动脸相。
世勋放下枪来平复呼吸,听对方说着“只差一点啊”“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之类的安慰话,突然皱了眉一阵不爽。到老板那儿交钱说要再试一次,老板笑盈盈地说玩笑说看来这个布偶要保不住了。
柠檬男似乎有些担忧,但没说更多的话。只嘱咐世勋放轻松,好好加油。世勋擦干手心的热汗再次举枪,是比先前更紧张的状况,于是深呼吸了良久再开始闭了一只眼睛瞄准。白皙的长手指扣动扳机,一枪、两枪、三枪……并不是从中冀愿或者托付了什么,只是纯粹地讨厌输。从第一枪到最后一枪都屏着呼吸,世勋手指发抖,起伏着胸腔呼气的同时脸上绽开了笑容。
柠檬男一瞬蹦蹦跳跳地过来搂住世勋,神经绷紧后对方的喜悦表达得更直观。不过是个布偶,他抱着自己跳啊笑啊的,倒像是在庆祝什么。

柠檬男或者得到后才该后悔这么一满抱的,棉花糖似的熊布偶歪着脑袋躺在身高185cm的大个子怀中有多异常。走在游乐场的路上,满满的注目礼弄得他有些无所适从。世勋心情倒是很好,看对方低头逃避视线的为难模样,很长一段时间里笑得合不拢嘴。日光明媚清浅,两个人像兄弟又像伴侣。
“笑够了没?”他很无奈,低垂了眉毛嘟嘴的样子像在拜托。
憋忍着摇摇头,从上到下打量一边对方又禁不住笑出了声,“是你自己说要这个的,还不快多谢我。”
“是,是。谢吴少爷恩典赏赐,草民感激不尽。”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种厚脸皮的时候,如是便嗤着翻一个白眼。
”……不过,开始时真没想过你能做到。”半晌对方又感慨似的补充。
世勋停下脚步看他。他脸上笑意未减,看来是无心时说的话。
“所以,哥你是以为我做不到才向我提要求的?”
柠檬男因世勋突然冷下来的表情和降下来的声调愣住,两三秒又挂回笑容,“但是你现在不是做到了吗,你很执着呢。”
明显地岔开话题,但世勋现在不想破坏气氛,便顺着他的话说是啊。
“是啊。不过我一般都只在想要的东西上执着。”如是又坦然直接地看向柠檬男。
“……就是说会一直努力到成功为止?”他被弄得有些无措,但依旧努力着维持气氛。
“不会。”说着转回头不再看他,“我没那么笨。过程里会全力以赴的,多试几次也可以。但如果遇上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状况,就会放弃了。”
柠檬男没再说话。等世勋独自往前走了一米左右,才反应回来似的小跑跟上。

暧昧不清却又算不上是不明不白的话,说者有意,听者亦不会无心。过程里世勋却也意外地从中受到启发。无论如何得先努力吧,就像自己说的那样。对方还没喜欢上自己,那是世勋再怎么考虑也没办法的事。所以,比起任其回到原点的自然发展,或者该更主动一点的争取,毕竟现在还远远没到“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状况”。
现下里坐在游乐园的木质长椅上,白熊玩偶坐在另一边。远远地便见柠檬男提了一纸袋食物向自己这边过来。他在冬日的寒冷里呼着白气。穿过树荫,穿过绿地,穿过人群,穿过在太阳下虚浮着光亮的一大把彩色气球,带着温暖的笑意朝自己这里。
接过面包和热奶茶,对方在长椅那边坐下。浅蜂蜜色的日光下,彼此静默无言地吃午餐。世勋看对方咀嚼热狗,有些长的黑发夹到耳后。仰头喝一口咖啡,把罐子放到长椅上。心血来潮似的想法,世勋也把饮料放下,隔着熊布偶从后面伸过手去,抓住了对方放在饮料罐边的手。紧紧握着。
触感冰凉粗糙,世勋回应一眼对方无言的惊讶,半笑着把那首拉到布偶后面。柠檬男愣了良久,继而笑着低回头,一边继续往嘴里塞食物,一边把那只手翻转过来,修长的五指插到世勋因热奶茶而十分温暖的手指,微微扣住。
蓝天白云,日光懒懒,惬意的午餐。若不是心脏如雷跳得太快,世勋一定被晒得想睡觉了。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2

十六
无论如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那样微妙复杂。总是比预料中的近,又比期待中的远。当你认定了永远也不可能接近某人时,他或者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抬头便能看到他的眼睛,你开口便能让他听见你的声音。但也有另一种时候,你以为彼此已经靠得很近,那却不过是如天边彩虹般虚幻的错觉,不管怎么努力,怎么追赶,距离其实都未接近一分一毫。
吴世勋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和柠檬男一起度过的整个十二月。气温一直很低,中间还降了两次雪。世勋有忙碌的考试,柠檬男在乐队、打工和学业之间来回。总而言之,日子在看似毫无进展毫无更改的变化中平稳度过,气氛却像是最初那个雪夜里世勋所预感过的满足那样,呈现一种微淡却拥有鲜丽色泽的浅甜酸味。像蜂蜜,像日光,像寒冷冬天的早晨咬过一口的软面包。非得用一个词汇形容的话,或者接近明朗。
寒冷却又明朗的十二月份。

最近蛮开心。不是因为具体地得到了什么,真要说的话,或者因为没有失去什么。暂时便满足于这种心照不宣的现状。每天和黄子韬两个一起,在学校里笑得春光烂漫,傍晚和来找自己的柠檬男一起回家,黄子韬某次也一脸神奇地看着两人,禁不住问,“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了,难道Park你真向世勋告白了?”
遇到这种时候便会愣一两秒,原本便未考虑清楚的问题暂时丢到一边,世勋抬手揽了柠檬男的肩膀,笑弯了眼睛冲他,“你果然是嫉妒了吧?”
“……吴世勋本少爷今天不灭了你名字就倒过来写!”等对方懵完再反应回来挂上一副凶险表情扑过来时,世勋便笑着躲到柠檬男后面要他救命。柠檬男笑得很无奈,却还是帮着求饶,要黄子韬放过世勋。如是的结果是对方愈发地生气,更起劲地追扑过来。于是,在夜幕将落的雪地里,三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孩老鹰捉小鸡似的追逐打闹良久,笑声和叫声不断,却还是寂静的感觉,冬天似风帆般鼓胀起来的黑夜里,挂一两颗清澈洁净的星。
真正地变得亲近了,即便柠檬男对待世勋还总是那副无限迁的温柔常态,即便从没有坦诚相待过,他宠着世勋的事,却是显而易见的。他那样全面而细致地照顾世勋,马上便让小少爷忘记了学期开始前向着独立生活立下的目标,而全心全意地依赖起对方了。渐渐地原形毕露后便也像对家人似的撒娇,在对方询问晚饭喜好时,弯了眼浅浅地笑,“我想吃柠檬。”这样坦率的话意与可爱的表情在那张虽然生动却总归淡漠的脸上实在少见得很。柠檬男是否也因此无法,只能低了眉苦笑,说着“这么酸的东西吃下去对胃不好”或是“待会儿肚子疼了我可不管。”过后却还是会为此上心,想方设法将其做成不那么刺激的蛋糕、布丁、混合着大勺醇厚蜂蜜的清香果酱。
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柠檬男依旧没有忘记当初世勋在火车上说的,关于肠胃不好的谎话,并且信以为真地时时加以照顾。但世勋向来食欲满满,尤其是对对方做的东西,总是很给面子又不顾形象地扫荡一空,虽然没长多少肉也是真的。相反,原本便将胃药随身携带的柠檬男,他的肠胃才是真的很不好。这是后来才知道的事。
世勋在某个周末的傍晚开门进到他家,便见他手撑着肚子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皱紧了眉头一副痛苦隐忍的样子。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2

他的发梢微湿,眼圈微红。却还是在对上世勋慌张神色时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真奇怪他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说,“我有点胃疼,已经吃过药了,马上就会好的。”
但事实是根本没好。世勋看他疼得厉害,便让他回房间躺着,自己打电话叫了外面。两份西式烤面,等送到才想起来对方既然胃疼就一定是不能吃这种刺激性食品了。暗骂自己真是笨蛋。于是用手机查了方法煮粥。等待的过程里一个人卷了叉子在空荡荡的小餐桌上吃海鲜味面,却总也无法集中精神,渐渐地失了往日的胃口,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到最后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咀嚼什么。便把东西推到一边噌地起身,开门到柠檬男的房间。彼时黑暗里切进一块规整的暖光,恰巧落在对方脸上。世勋站在门口也能看见对方拧皱的眉头和咬紧的牙关。
克制又沉重的呼吸声。
“……哥?”从来也没想过会是这种严重的状况,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世勋站了一会儿才开灯进去。对方手勒着肚子在床上缩成一团,因突然的强光眼睛翳得更紧,满头大汗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难熬。“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闭着眼摇头,“不用,忍一下就好。”
世勋看着他缩得紧紧的眉觉得他大概很辛苦,自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是送他去医院,还是别的什么方法可以缓解他的疼痛,全然没有头绪,片刻里便生出了些许自我厌弃的烦躁。无力、愤怒、还有心疼。世勋无知觉地要咬了手指,慌乱又茫然地四下顾望。最后终于想起来打电话给自己当医生的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着急,言语里有迫切得近似求救的意味。
吴亦凡等弟弟哆哆嗦嗦又逻辑不清地表述完,又问了几个症状。听说已经吃过药了,便又问世勋家附近没有没诊所。
“有。”
“那就带去诊所打点滴,不然一个晚上都难消停。”冷淡的语态,全当作没什么大不了似的,后来又或者顾及世勋情绪波动的忧虑,淡淡地补充一句,“没事的,只是受罪,死不了。”临了像医生似的叮嘱要病人多注意饮食,多穿几件衣服,“你自己也多穿点,晚上外面冷,容易受风寒。”
哥哥说的这些话都是世勋原本该知道却未曾想到的。一时依旧是骂自己无能。决定了扶柠檬男起来,说要带去医院。对方因过分的疼痛没什么力气,也不抗拒,就任由着世勋搬弄。
事实证明小少爷真的很不会照顾人,忙手忙脚半天才帮对方穿好衣服出门,扶着柠檬男走到街上,突然又想起来刚才给他煮的粥忘了关火,于是把对方扔在街上又跑回去,开门便闻到一股煤气味,原来粥已经糊过头灭了火。关掉煤气,打开窗户,也不管那一滩已经全然没法入口的东西,关了门咚咚咚再冲下楼。
远远便看到柠檬男高高的一个人,站在寒冷又空荡荡的街上,缩着肩膀呲了牙,一副难挨又受冻的可怜模样,世勋因刚才的跑动猛烈喘息,突然酸着鼻子有点想哭。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想法。
等到了诊所挂上针,柠檬男才好过一点。世勋的情绪却一直低落。帮他拔了充好的热水袋,一个捂在肚子上,一个放在手掌下。又帮他拿了小毯子盖上,然后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这个点诊所空荡得厉害,长长的排椅上除了他们,只剩一个挂点滴的老人。电视响着,在放很久以前流行过的旧电视剧,但老人也眯着眼睛没有在看。
柠檬男在世勋发呆的时候把小毯子送过去一点,两个人一起盖着。世勋转过脸看他,他便虚弱地笑一笑,伸了挂点滴的手在毯子下十指交叉地扣住世勋的手。这天因为热水袋的缘故,他的手很暖,而世勋的很凉。
世勋看着他的眼睛,深渊似的迷人的黑色,溶解着最清亮的一点光源。瘪着嘴渐渐地红了眼眶。又觉得要哭的话实在太丢脸,便只偏头,靠在对方肩膀上。
“……灿烈哥,”咬着下唇半晌,才轻轻开口。世勋的声音一贯缺乏刚硬的锐角,柔柔润润,听起来有些稚气儒和的软糯,“我以前在火车上说我肠胃不好的事是骗你的。别问我理由,我也不知道。”对方没有回应,于是半晌后世勋又说,“我很薄情吧。”
“?”
明明说了喜欢你。明明说了你对自己很重要。“你有胃病的事情,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如是嗤地笑出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该跟我说啊,”固执得有些逻辑缺失的话,世勋如是说着又抬眼看对方,“你得跟我说了,我才知道。”
“……那你也没有问我,找不到时机的时候,突然蹦出一句‘我有胃病’,多半会让人觉得我真的有病吧。”嘟着嘴想一想,才露着牙,玩笑似的反驳。盈着笑意的,美丽的眼睛。世勋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以后,一定不管到哪里,都见不到比这更美的眼睛了。
“所以以后如果我问你的话,你就会说?”
“嗯……那也要看心情。”对方像是被世勋这副无比认真的态势逗得很开心,就又伸了未挂针的左手,亲昵地点他的鼻子。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5

只不过是生活中的小插曲。世勋虽因柠檬男突发胃病的事件有所惊觉,认为不能再这样依赖对方而还是该学些照顾人的本领。记熟了与胃病相关的注意事项后,其它却终又因对方的宠护不了了之。柠檬男大概是那种,天生习惯照顾人的类型。而世勋恰好相反。和他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永远可以不用长大似的。
但这样实在很不好。世勋知道柠檬男一定不会讨厌,或者感到厌烦。只是——随便想想便会忍不住皱眉叹气的事,他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他们真的有在交往吗?或者只是关系不断变得亲密的邻居。他们真的接得很近了,还是依旧离得很远。要是找不到出口的话,就不去考虑这个。可若无从宣释,在心里堆得久了,一样会腐烂,会变成麻烦。
世勋认为自己并不是没有在考虑出口的事,只是有些不愿破坏彼此相处融洽的现在。最近,热衷于向柠檬男提出各种问题。当时在小诊所所做的不算约定的约定,柠檬男或者只当做随口的玩笑,世勋却将其看得很认真。并在一段时间里乐此不疲。他多半无奈地笑,却总归还算“心情”不错地告诉世勋答案。
因此知道了很多事情。原来柠檬男是400度左右的大近视,因为戴眼镜在PUB里表演很可怕,特地去做了矫正手术。小时候原来很胖的,到14岁发育期才突然瘦下来,再不断长高。养过很多宠物,小猫小狗都有。小学三年级时养过一只雪貂,很喜欢很喜欢,用所有空余的时间照顾它,最后还因为它被送走的事离家出走。有一个大三岁的姐姐,“从性格上看她比较像妹妹。我们长得很像,基本上我把头发养长就变成她了。”和鹿晗哥认识是在高中毕业旅行时,对方喝得烂醉倒在伦敦街头,被柠檬男带回了旅店。之所以学法律是因为小时候一个舅舅的启发,于是有了当检察官的梦想。而学乐器是因为小学五年级时和朋友看了《Rocking School》,觉得里面的鼓手很酷。
“那为什么会变成贝斯手呢?”
“因为当时一起的那个朋友,也觉得鼓手很好,就让给他了。”
“不是白贤哥吗?”
“不是。白贤是大学才认识的。和那个朋友……绝交了。”
“哥你也会做这种事啊?”
“因为那时候还小啊。”他也挺无奈地笑,继而低头皱一点眉,“现在想起来真后悔,不过是件超无聊超可笑的小事。”
……
“你最喜欢吃什么?”“血型是什么?”“讨厌什么颜色?”“喜欢听什么样的歌?”“什么时候觉得最寂寞?”……总最初只关乎记忆的印象一直问到意识想法,所有的这些问题,只关乎柠檬男,即便可能太没营养,却只因这一个理由,对世勋而言便成了比查拉图斯特拉更珍贵的言说。那言说以一种凌乱却不乏主旨的笔调勾勒了一个顽皮小孩在某种先天性善意的引领下逐渐变化到如今优秀温柔的成长轨迹,再延伸出许多枝枝节节的喜恶原则,近似绘画色彩般一笔一笔,把那形象描绘得明丽温暖。他之所以成为这样一个人的理由,在生命的各个阶段都能找到相关线索为之佐证。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喜欢便是这样,你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喜欢。而越是喜欢,就越想要了解。
世勋不知道,这样的提问回答后,彼此的关系是否会有什么进展,但某种程度上他只能用这种方法。诚如世勋先前对柠檬男说的那样。他从来不擅长揣测旁人的心思,缺乏迁就包容的能力,对不感兴趣的人事从不关注,想做的事从来就直接去做。所以很多事情的答案,世勋若不直接问出口,便可能永远无从察觉。同样,很多话,对方不直接说出口,世勋也永远不会明白。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事情的?”“你抱着怎样的心情和我交往?”“你现在已经喜欢上我了吗,或者还是一样,没有不喜欢?”……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缺乏问出口的立场和勇气。世勋等着对方某天能主动告诉自己,却又觉得前途遥遥无期。
关于这阶段问答游戏的终点,或者该特别指出来提一下。带着算不得害羞的某种酸性情感,仿佛是星期三清晨被日光淹没的青黄色肉感的杏子,笼着泛白的薄雾,清脆的表皮微微发亮。
那是圣诞节的前一天,世勋因为没课留在家里。上午和柠檬男一起看了某部法国人拍的文艺电影,虽然优秀,却未十分放在心上。等到准备午餐的时间,却无端想起电影里的某个情节,于是抬眼,一本正经地问同自己一起剥青豆准备午餐的柠檬男,“你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在并非全然不存在微妙情感的前提下,或者不该这样纯粹直接地询问。气氛可能因而尴尬僵持。果然,两三秒里柠檬男愣住,连手上的动作也忘了继续。世勋此时回神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想找些话题掩盖,脑中却只轰然出现了上次雪夜里自己偷亲的画面,一瞬便红了脸。
柠檬男观察着世勋的反应,突然笑出声来,“你呢?”
“啊?”那画面更清晰些,薄薄的,发亮的眼皮,长睫毛,他的嘴唇像玫瑰的花瓣。
“我说,你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他说这话时笑意未减,并顷身,微微向世勋靠过来。
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清澈的光,世勋手指掐着豆荚,脸上是不明所以的无觉。只因对方突然靠近的脸闪躲似的闭了眼睛,心跳如雷,脑中纷繁而芜杂地爆破消失了诸多想法。
呼吸停止了三秒,然后听见了嗤地一声笑。睁眼便见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咬着下唇,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朵尖,好丢脸,还以为对方是要——正如是想时便被柠檬男吻上嘴唇,柔软的触感,轻轻一碰,又离开。
他眼睛看着世勋,里面闪闪地都是光。脸上的笑意却忽然收敛,在世勋满脸懵然地张口准备说些什么之前,再次顷身,闭了眼吻上去。
触感,并不激烈亦非平淡的交缠,对方微烫的嘴唇和舌头,对方搂住自己腰的宽大的手。呼吸困难,有什么东西沿着全身的脉络渐渐麻痹了血管,心脏跳得生疼。世勋茫然地看着柠檬男略微颤抖的睫羽,缓缓地闭上眼睛。
不知该用何种言语修饰的感官,某种程度上是如沉溺般的战栗。正午光线充裕的小厨房,世勋还拿着未剥完的一茧豆荚,抬了手背擦擦被唾液弄湿的嘴角。止不住身体的颤抖略微喘息。柠檬男依旧搂着他的腰低眼看他,半晌凑到耳边,吃吃地笑起来,“现在,当做是问题的答案吧。这是我第一次和男生接吻。”他的声音低哑粗重,带着未平复喘息的余痕,一字一句,暖流般直达世勋的心脏。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5

十七
日子平淡温暖并不代表不存在改变。改变发生在时时刻刻,世勋无可挽回地变得越来越喜欢朴灿烈,心中的忧虑疑惑也在某种程度上越积越深。那么对方呢,在不算长久却日渐亲密的这一段时间过后,有没有找到对彼此关系的定义解答,有没有真的喜欢上自己?
诚如悬空的东西一定会下落那样,日子也总无法维持在一个状态持续迁延下去。生活是阶段性的。一个阶段里幸福愉悦,另一个阶段便可能疲倦悲伤。世勋也明白像现在一样模棱两可的相处时光不可能持续太长,却还是希望改变能够慢些显形。他抱着柠檬男时拼命告诉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感到不满的地方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一些不安,一些困惑,一些烦躁和无缘由的苦闷在身体最黑暗的地方一直存在。仿佛是许久前被强按进心脏的一颗坚硬种子,伴随着细小的疼痛抽发,并以潜移默化的外界状况为养料,无出口情绪却还是像荒草那样肆意疯长。
眼神、动作、语言、表情,突然变糟的天气,或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有关对方的话。这些都能变成世勋突然失落的理由,并不是很强烈的感情,却持续地累积叠加。
迟早会爆发出什么。
即便在这个短暂的十二月里,甜蜜更多。即便他牵过自己的手,又无预兆地吻了自己。却还是无法作为这些负面情绪冲破身体的砝码。你喜欢我,还是不喜欢?太过沉重的事,人们在得到明确答案前总愿意倾向于后者不好的结果。比起自信上的缺乏——世勋想,比起自信上的缺乏,或者大家习惯性地不想要抱太多期待。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于是压抑后的呼吸,总有一口气吐不出来似的。
就在屏着呼吸,沉溺般接吻的隔天,圣诞节。世勋在小公寓楼下的院子里,看见二楼阳台,柠檬男被一个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女孩紧紧抱着。她的脸埋在他胸口,他满脸无措的表情,视线游移,半抬了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后就对上了楼下仰面站着的,世勋的眼睛。天气阴冷,也没有太阳。世勋脚趾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插在兜里的左手,握着决定了许久后为他买的节日礼物。
一时片刻里来不及反应情绪,只不过是表情缺失的空白对望。“他的眼里有惊讶,”世勋如是想,然后被口袋里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惊得回神。那边女孩也因此放开对方转过脸来,是刚哭过的样子,苍白柔弱的,小孩子似的脸,微蹙的眉头,清澈的大眼睛饱含泪水,眼圈微红看上去楚楚动人。
铃声响了许久,世勋才反应回来。不去看因自己迷惑的女孩和满脸欲言又止神色的柠檬男,动作缓慢,却又避难似的低头接起电话。
“……喂?”
“世勋,是我。”那边鹿晗哥的声音平稳疲倦,却奇怪并没有很真实地传到世勋耳朵。
“啊,哥,有事吗?”世勋又抬头,看看还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时里他们似乎也无从反应,只从高处愣愣地看着世勋打电话。
“Kai,金钟仁受了腿伤,你能来趟医院吗?”
“受伤?严重吗?”
“还好,”那边长长吐一口气,“你现在能来吗,我在这里等你。”
“好。”世勋挂了电话,不再管那两人转身便跑。其实也并不是慌忙到要用跑的现状,世勋后来想。只是,如果不做点什么宣泄一下的话,总觉得会很难维持这一脸的面无表情,忍不住想要大喊大叫。肺里切进冰凉的空气刺刺地生疼。世勋一边用力跑,一边想金钟仁为什么受的伤,严重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影响他跳舞?为什么是鹿晗哥打电话通知自己,跟他有关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状况也很不好,手指都是擦伤。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忧虑,莫不如说是实体的,不好的预感。世勋跑出小区,拐过转角。似是缺氧后的深呼吸,胸腔起伏,脚也开始发酸。世勋不断让鹿晗和金钟仁的事涌进来塞满脑子,这样可以很容易忽略刚才看到的事,女孩眼含泪水委屈的脸,朴灿烈欲言又止的表情。
十分钟后坐上出出租车。依旧白着脸色喘得厉害,司机见状便问小哥你这是追人还是逃命?世勋胡乱吐气,说快点我去医院。系安全带的时候突然想到刚才那样或者当真算是逃命,像被身后汹涌而来的,足以吞没人的黑色海潮追赶似的,头也没回一下。如果,如果对方追上来了。莫名的想法,咬着嘴唇,一瞬又苦笑得皱紧了眉,怎么可能?
因听说是去医院,司机大叔便踩了油门,把车开得很快。一路上不断斜眼看世勋,似乎是想问理由,又终究没问出口。等到时刷地一声停了车,世勋付过钱那边就点点头向他说Good Luck,不管是什么事上的。如是简短笑一下,也祈祷似的自语一句Good Luck。
到了病房,远远便听到一阵夹杂着愤怒咆哮的吵闹,于是快些脚步赶过去。远远便见鹿晗拎起躺在床上的金钟仁的领口正动拳头。他一脸被激怒的狂暴与以往世勋所见的明朗形象相差甚远。金钟仁则无所畏惧地回望,黑眼睛里满满的挑衅。
世勋在门口愣了两秒才冲进去拉开鹿晗要他住手。金钟仁被打得嘴角流血,因鹿晗松手跌回床上,看着尚在僵持的两个人,看着鹿晗,突然笑出了声。不带任何热度的笑容,在他唇上挂的弧度多像嘲弄。
鹿晗猛地缩了瞳孔捏紧手指,世勋真怕自己拦不住而他又冲过去。但他没有。起伏着胸腔调整呼吸,把那几乎要噬人的愤怒吞咽回身体。鹿晗剧烈地发抖,瞪着金钟仁看了几秒后又转回眼看世勋,叹一口气,低头搓着脸,万分挫败地苦笑一下,“你照顾他吧,我走了。”他的声音里有无从遮掩的疲倦。
世勋看着鹿晗转身离开,背影瘦削可怜。迈出一步想挽留又不知该说什么话,于是转眼看躺在床上的金钟仁。他依旧扬着痞气的嘴角,除此之外,脸上笑意全无。
“……鹿晗是男人没错。虽然他的那张脸总骗到人。”半晌才浅浅地开口,声音里除了疲倦听不出其它情绪。金钟仁眼看着世勋转正椅子在床边坐下,问他,“你不惊讶?”
“我以为你们在谈恋爱。”
听世勋如是一本正经地说话,金钟仁便又笑起来,一时笑得双手捂了脸,肩膀发抖,“我们?我们可没你想象得这样好。”说着又转过脸来,如黑夜般的眼睛望着世勋,“你知道吗,我们是在彼此毁坏,厮杀,咬噬,相互蚕食。”
他的眼里有疯狂,世勋心想。低头又想起曾今见过的,不断躺到又不断挣扎起身的舞。鹿晗哥左手一排手指上,触目惊心的擦痕。咬了唇半晌抬回头,“那你不爱他?”
金钟仁一时像没理解过来世勋在说什么,脸上露了疑惑。继而眼里的那一点光渐渐消逝,又变成了纯粹的黑暗。他没有回答世勋的问题,只带着略微奇怪的神色盯着世勋,无力地靠躺回床上。
过后得知是右腿跟腱肌肉拉伤,最近跳舞跳得太过头,上帝便罚他修养两三个月的时间。鹿晗今天回意大利,他说不会再回来了。没什么可耻的,讲出来或者可笑。同居两个月的时间里,全是肉搏。性爱和互殴。他每次摔门出去,我便觉得这是在较量彼此的脸皮谁的更厚。是他先忍不住回来,还是我先忍不住找他回来。“但无论如何,”抬眼看着天花板摇摇头,“现在都结束了。”
几乎一整个下午都坐在满是消毒水和药膏气味的医院,听金钟仁时断时续地说话。无逻辑又没章法的言语,他这样开口,仿佛并不是为了讲给世勋听,而只纯粹宣泄去无安处的感情。外面天阴得厉害,仿佛一下就要变黑似的。世勋十指相交听这些话,很难说听进去多少,但其中隐藏的,同样是爱情体征的东西,却或多或少理解。
“……你听说过《盛宴》吗?”过程里金钟仁也问起了这样的话,世勋抬头,一瞬便像回到了那个喧嚣着乐音的地下车库,醉酒的鹿晗,吻,“但是,怎么可能?我追求的东西,从来就只有美而已。”弹吉他的朴灿烈,世勋是在那天喜欢上他的。
“我和他都相当确信,彼此不是将要寻找的另一半。我们那么不合适,完全无法互相理解,凑在一起只会摔东西吵架,彼此折磨。”金钟仁停顿良久,“但是,有时候会想,我那真正的另外一半,即使当真出现,我也一定没办法甩开他的手,去追求那一个人。”
“……可他现在要走了。”
“我太累了。”金钟仁不接他的话,只抬一只手遮住眼睛,“马上就天黑了,你明天再来看我。”
世勋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只愣愣地点头,说那好,我明天再来。
心情很糟很糟,关了门出来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因为长久的奔跑,因为突然暴露在自己眼前的,与想象中截然不同又濒临崩溃的关系。但不是因为阳台上的柠檬男,抱着他哭的女孩子,他不知所措的手,欲言又止的表情。世勋甩甩头,现下里一刻也不要去考虑这个。
手插着兜,想着如果现在打个电话给鹿晗哥的话,是不是有用。虽然自己能说的话他未必不知道,只是——要是就这样任着两个人分开而不做些什么,总觉得太可怜了。于金钟仁也好,于世勋也好。
决定了以后掏手机,却发现已经没电死翘翘了。胡乱按了几下也不亮。真是,皱了眉要笑,一件坏事总是伴随着其它许多坏事一起来的。今天还是圣诞节呢,口袋里还放着,要给柠檬男的礼物。
世勋紧一紧手里的盒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便突然地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
“Hi,”活泼愉快的声音。世勋惊觉着回身,看见昏暗走廊里的人弯着嘴角满脸亲和的笑容。他穿着医生的大褂,戴眼镜的整齐样子让世勋一下子没认出来。
“还记得我吗,Funky Funky,灿烈生日会的时候见过的。”他似乎只因为看到世勋,心情就变得无限好。
“记得。Chen哥。”如是被感染得心情好一点,虽然还笑不出来。世勋缓和了脸色,礼貌地打招呼。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5

十八
之所以会跟先前只见过一次的Chen对面坐在满是圣诞树和彩球装饰的豪华餐厅,忽略前因后果,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诚如世勋,正和三个月前还是陌路的柠檬男交往,而鹿晗哥突然决定回意大利一样。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相聚也好,离开也罢,旁观者总希以为奇无法看清,即便是当局者,有时候也蒙昧不明。
我们是从何时开始变成如今正对而视的状况格局,将来又能走向哪里?
世勋翻着菜单,一边打量穿着橙色羽绒服与满厅高档正装格格不入的Chen。他也在看菜单,注意到视线便抬头朝他笑一笑,手指点了一道法国套餐给世勋看,“我们吃这个吧,味道很好,分量又足。尤其是甜品,很赞哦。”
世勋点一点头认可。其实他吃什么都无所谓,其实他现在根本没有食欲。此刻里看着Chen温润儒和的笑容愣神。又一个无时无刻都笑着的人,那个人的朋友。
因为都跟那个人认识,先时在医院碰见,才会打招呼寒暄。对方在做实习医生,而世勋来看腿受伤的朋友。之后便挥手道别说到回家的事。Chen说他正下班,世勋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走。世勋没想好接下来能去哪里,又因对方一张无从拒绝的亲近脸相,便点头答应。两个人坐着他那辆黑色的RDX出了医院,此时天色已黑,因是圣诞节的关系,即便天气寒冷,街上也依旧行人熙攘灯火通明。热闹的喧嚣,愉快的音乐,城市在某种静谧安然的气氛里变成了流光溢彩的巨大宫殿。世勋有点打不起精神,他的脸半透明地映在黑色车窗上,苍白而虚幻,细腻英气的五官,带着某种冷感倦怠的脆弱,仿佛被有热度的手指一碰便会融化。Chen一边专注于开车,一边找些活跃气氛的问题向世勋搭话。一般是他问一句,世勋答一句,只是终究因心不在焉而维持在某种冷清的状态。最后,在得知世勋往下是独自回家后,Chen笑着说我也无事可做,并提议要不要两个人一起吃晚饭。
“好难得的圣诞节,一个人呆着多可怜。”他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早已和世勋成了亲密好友的样子,“而且正好有张餐厅的积分券,不去吃一次就过期无效了。”
所以现在两个人坐在这里,没什么好奇怪的。世勋手里拿着餐具无聊赖地应付食物,低头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那个女孩是谁?
“……干嘛瘪着嘴,东西不合胃口?”
“没,很好吃。”简淡,莫不如说有些勉强地笑一下。世勋想起朴灿烈悬在半空的手,脸上复杂难解的表情,他打算推开拒绝,还是像对自己这样无可奈何地回应?
品酒师带着Chen原本选的红酒过来,郑重其事又不失幽默地和Chen介绍一番,并帮他倒上。也要给世勋倒时被Chen笑着拦住,“他可是不会喝酒的小孩,”说着嘻嘻笑着看对面显然兴致不高的世勋,“还是说,今天打算试试?”
瑰红色的液体沿着透明高脚杯冲流成淡淡的涡漩,略带腐味的醇香,苦中微甜的奇怪口感,难喝。世勋瘪着腮咽下一口,大幅度地皱了眉头。
“哈哈不喜欢?”Chen因世勋的反应笑开了花,“我说,你果然还是比较适合柠檬汽水。”
“没有不喜欢。”如是像抗议不满似的,举了杯子又灌一大口。略微的烦躁,因为某种曾有过的感觉。
“这样就好,我还担心你借酒赌气呢。”他虽如是应着,却是一脸全然看穿的神色,那笑着的表情分明在说,我知道你就是在借酒赌气。
世勋于是更不爽些,“借酒赌气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Chen也举着杯子,轻轻晃荡着尝一口,“只是更容易醉。厉害的话还能把先前闷在心里的事一吐为快。你今天,看起来很不开心呢。”
直球。世勋皱眉。终于明白自己无法与对方平心相处的理由。他太直接,亦比自己更加坦率从容。
难得梦幻明亮的穹顶装饰,一顿圣诞晚餐却还是吃得致趣全无。世勋没再接话只一个人闷闷地喝光杯里的红酒。Chen托腮看着,不开口又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又拿了酒瓶帮忙添上。世勋瞪他一眼,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僵持一会儿却还是应对挑战似的端起来喝完。这样,在晚餐结束前,世勋一共喝了近一瓶红酒。脑子模模糊糊的头重脚轻,世勋脸烧红得厉害,却自认为意识还算清醒。半阖着眼睛忍不住笑,真奇怪有什么可笑的,反正就是开心。大概因为对方要灌醉自己的意图并没能得逞。
被Chen扶着上了车,他把世勋放在副驾上,帮忙系好安全带。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他半歪了脑袋,依旧是笑着的,但笑意里有颇多无奈。
世勋别过脸不去理他。
“你还真是犟得可爱,”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方向盘,“我要是个坏人,也太容易你捆起来卖了。”
“你才可爱呢。”世勋翻个白眼腹诽,依旧不理会他。
“你不告诉我家在哪儿我可真把你卖了?”
“……”
嗤地笑一声,片刻没了动静。无多时又听见对方轻松愉快的声音,“朴灿烈猜我现在跟谁一块儿呢?”
朴灿烈?原本因喝酒高速跳动的心脏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滞停一下,世勋转过脸,原来对方是在打电话。你打电话给朴灿烈干嘛?如是便有了直观上的难过,寂寞。
“……哈哈又没开玩笑……就上次在你Party上的那个帅小孩儿,哈哈哈我把他灌醉了……在哪儿碰上的?在医院……在哪?你别着急,他没事。我在哪儿?你那里好吵。”Chen说着皱眉拿远了电话,“现在过来接他?不是还要表演吗……好了好了,算我倒霉,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把人送过去……”
昏暗的汽车空间里,世勋睁着亮亮的眼睛听对方跟柠檬男断断续续打电话,虽然不能理解内容,意识里那个人却该是皱着眉的,皱着眉表情严肃时便不是那副常笑着的温柔模样,生气还是慌张?现在知道我的重要了吧。你不好好看着我,我也可能永远都不回去的……
胡思乱想。Chen拧钥匙发动引擎,车身微微震荡。“把他的宝贝送回去看他拿什么谢我?”他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直看前面。满带着笑意突然地说了这样的话,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特地说给世勋听的。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7

世勋不大舒服,感觉全身麻麻的没有力气,头也疼得厉害。后知后觉才以为这是醉酒的缘故。但也没什么,他想。脑子还在好好运转着,也没有什么失控疯狂的迹象。只是,对方刚才说“把人送过去”,是要去朴灿烈那里吗?他在哪里,在干什么,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其实不过半天没见而已,这种漫溢在心里的,溺水般近似窒息的想念是怎么回事?
他想见他,此刻只想见他。这种潮湿得宛若下雨天后的期渴也是因醉酒产生的吗?世勋不去考虑其它的事了。不去想对方一直没说出口的喜欢,不去像今天上午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和无所适从的双手,不去想金钟仁和鹿晗的争吵,令自己感到焦躁的,Chen的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只是关乎一个人的渴望,想看着他的眼睛,想看他笑,想握住他的手,带着夜中海潮般起伏的寂静和清晨大雾般迷蒙的湿凉,情绪占据了心脏,满满得要溢出来。
近似酸楚的那么一点微甜,世勋半皱了眉,在平稳的车里睡着。城市霓虹黑夜里不断滑过他精致清冷的脸颜,或者能给无意识转头的Chen留下相当虚幻的印象,稚气纤弱的水仙。
许久被刹车轻微的震荡惊得醒过来。世勋睁开眼,头依旧疼得厉害。昏暗的,静悄悄的停车场,耳朵里灌进一阵遥远又茫然的鼓点,热闹的喧嚣。Chen走下车,看世勋醒着便敲敲车窗,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找朴灿烈。
世勋盯着他开朗的表情一脸茫然,却在对方走远后自己也下了车。才不要听你的。
脚步有些打晃,勉强维持着平衡,像踩了什么绵软的东西似的,奇怪的体验。声浪更明显些,仔细听时能辨认那是一首歌,“……一万次悲伤,依然会有Dream,我一直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铿锵热烈的Britpop节奏,带着绚烂奔腾的力量涌向高潮,遥远清晰的嗓音略带伤感,恍若某年夏夜在海边看过的烟火。
是D.O.。微弱的灯光下世勋左右环顾,发现这是某个贸易大楼的停车场,远处有人潮,有亮着蓝色灯光的舞台,还有因距离缩成小点的表演乐队。
黄子韬说过圣诞节的时候有演出。柠檬男在昨天晚饭时还问过自己要不要来看。来看的话,就给个Surprise。
“什么Surprise?”
“嗯……”苦恼着卖够了关子,继而伸手点对面世勋的鼻子,扬着下巴粲粲地笑出牙齿,“Surprise就是,现在不能说的意思。”他那副样子真可爱,世勋想。然后又想,他总比自己更有自觉表现得像在交往中的人。现下里边听那歌边往会场里走,世勋想起来自己一早上到处寻找的事,想找一件他会喜欢的东西当作礼物的事。
贝斯、拨片、手套、CD、鞋子……他喜欢什么?为什么觉得不管送什么都那么不得体,那么无法令人满意。世勋并没有几次送礼物的经验,有也不过是朋友之间。那种情况下,纯粹是物质的选择,不拘得什么,对方喜欢便好。可现在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一般来说,不是该送些更特别,更有意义的东西吗?
送戒指的话,会不会有点太那个?世勋咬着手指,躬身在橱窗边想。虽然柠檬男这个人少女心满满,好像也会蛮喜欢这种浪漫的小东西。又或者该说他只要收到礼物就很开心,诚如他先前对世勋说过的那样。总觉得,得对他更好才行,得要不断不断地送他礼物,逗他开心。
虽然这些都不是粗心又直肠子的小少爷能时时想到的事。
世勋盯着橱窗里那一环并不纤细的铂金戒指,满带冰冷银痕的光感简约流畅。心动的感觉,果然,送戒指也不错吧。抬头询问店员,摸着自己的食指回忆与对方手心相扣时的感觉,大小,比自己的稍微粗一圈。半皱着眉有些艰难地作了说明。
“圣诞节礼物?”店员眼睛上下打量着世勋,选择了一个合适大小的放到柜台上。
“嗯。”
“不会是给女朋友吧?”如是说着笑。
“……算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一点头。
那边笑起来,确定可以后准备票据,半晌又想起来似的,“对了,这款戒指是可以刻字的,在戒环内侧。您如果是有需要的话——”
这么又是一愣,继而无缘由地扬了嘴笑起来,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白天时候的事情也只能模模糊糊地想起来,插在兜里的手依然能触到那个礼物盒子。世勋脑子里又出现白泥红砖的二楼阳台,被女孩抱着不知如何反应的柠檬男,对上的视线,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呼吸滞留一下。
“你其实也可以推开她的。”虽然努力克制了自己不要这样去想,却还是忍不住。人什么时候会产生对另一人的占有欲,会在无数次告诉自己对方原本就是这样不懂拒绝,在告诉自己不要太过小肚鸡肠,不要干涉对方选择自由之后,依旧产生这样蛮横不满足的想法。世勋希望他能拒绝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希望他不要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希望自己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混到人群末端里可以看见舞台,四人乐队在如深海般的灯光中表演,世勋看见柠檬男,穿着黑色的呢子风衣,满头大汗地拨弦,半长的黑发遮住眼睛。他全身披着幽蓝色落寞的光源,瘦削的样子此刻里成了某一份想念的终点。
歌曲最后的高潮,D.O.烈烈地唱着,“似乎只能这样,只有一个方向,已不能改变。每一颗眼泪,是一万道光,最昏暗的地方也变得明亮。我奔涌的暖流,寻找你的海洋,我注定这样……”
我注定这样。
不知从何时变成了只有吉他的独奏,和弦起起落落地渐缓,D.O.半带着笑意轻柔地收尾,“Oh Honey,我脑海里全都是你,我无法抗拒的心悸,难以呼吸。”掌声口哨,还有欢呼。世勋在人群内部愣愣站着,感受到空气的寒冷,感受到周围人的喧嚣兴奋,心跳有些失控,脑子像要爆炸似的疼,这些都是醉酒的缘故吧。
短暂停顿后,世勋看见柠檬男和D.O.调换了位置,睁着大眼睛满是笑意地对着麦克风开口,说希望大家玩得愉快,这是今天最后的歌。他笑得那样开心,世勋却这样难过。
一阵热烈的前奏,舞台突然被一整片温暖鲜艳的明黄湮没。明黄色的光流铺展着,一瞬便把柠檬男包裹在其中,隐约着毛茸茸透明发亮的头发,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
“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熟悉的旋律和曲调,并不全然陌生的嗓音,是Coldplay的《Yellow》。
“I came along,I wrote a song for you ,and all the things you do ,and it was called yellow.so then i took my turn,oh what a thing to have done.and it was all yellow.Your skin,oh yeah your skin and bones,turn into something beautiful .Do you know ,do you know i love you so……”
气氛一直很好,那明黄的灯光自舞台不断滑向观众站立的广场,使冰冷黑暗的圣诞夜融化在一股温热亲切的暖意里。世勋愣愣地看他唱歌,意识里这便是柠檬男说过的Surprise,却又,却又有点难以置信。片刻里不管是喜悦还是感激都只沉甸甸地聚在心尖尚未展开成型。世勋在持续的,未反应过来的茫然里,听见身边有个女生说到了柠檬男的名字。夸他好帅,“刚才在后场的时候,冲进去问他要了邮箱地址。”
“他给了?”另一个女声略显得讶异,世勋便也注意着转头,微弱的灯光下只能辨识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的两个身影。
“给了给了!!”一定程度的兴奋,“他真的好温柔,一直有对我笑。”
“这么说有希望?”
“好像没有。”如是舒一口气,声音又苦笑着瘪回去,“他有女朋友了,而且超可爱的。”
“哈,你这是在表扬情敌吗,打起精神来啊。”
“可爱就是可爱啊,而且人家脾气也好。虽然不该这么自暴自弃,但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比起我自己来,完全那个人更适合Park。”
……
如是一言一语的对话,夹杂在柠檬男热烈温暖的歌声里,仿佛尖锐的玻璃似的,一下一下轻轻划着世勋的心脏。透明的液体不断溢出。紧张时也有难以呼吸全身发抖的震颤,但整体而言却是某种相当怪异又缺乏实感的印象。仿佛是,听到了与自己全然无关的,陌生的事。
最后, 被汹涌而来的各种情绪左右冲撞着终于释然了一点。关于Yellow,是唱给自己的,或不是唱给自己,突然就都不重要了。有什么差别?只是——
世勋松开一直捏紧的手指转身离开人群,黑暗里脚步摇晃得更厉害些。柠檬男低沉却不乏温柔的声音在唱,“It’s true.”
Look how the shine for you.
彩虹,还是星星,那种东西是,当你以为已经离得很近,已经伸手便能抓住时,却依旧远隔了几万光年的东西。
这样下去——
世勋仰着脸猛地吸一口气,鼻头酸酸的眼睛有些潮湿。
这样下去会很糟糕吧。
很遗憾没有Good Luck。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8

十九
所以说醉酒以后感官是会被放大的吗?把原本温暖的颜色看得比以往明丽,把原本绚烂的旋律听得比以往动人,也把原本的不开心,放大成有些无可承受的悲伤。
世勋远离了人群,渐渐往寒冷荒僻的黑暗地方走去。脑中像余震般回荡着近来的日子,回荡着一些人曾说过的一些话。
“知道灿烈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男男、女女和男女。”“爱是藏在心里的秘密”“我没有不喜欢你”“如果遇上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状况,就会放弃了。”
……“这是我第一次跟男生接吻”“来的话就给个Surprise”“Good Luck”“我和他都相当确信,彼此不是将要寻找的另一半。”“我还担心你是在借酒赌气呢。”…………“他真的好温柔,一直有对我笑。”
“连我自己都觉得,比起我来,完全那个人更适合Park。”
不是一口气闷在心里的事了。世勋低头走路,觉得自己的胸口,陷落了一个无从弥合的大洞。很深很深,带着流质的缺口,不断往下,不知道要沉到哪里。
“It’s true.”
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有些可笑的事吧。
其实是自己把它看得太认真了,其实从那个人答应自己的瞬间开始便只是个玩笑,而自己一直拼命地告诉自己It’s true罢了。
脚步晃荡着有些踉跄,世勋很专注又游离地想一些事情。抬头茫然地四顾周围,亮着橙黄路灯的街道,安静得空无一人。影子被长长地倒映在地上,虚幻地拉成交错的两个。
这里是哪里?
停顿了良久,继续往前走,迈着阶梯上了一座桥。世勋手插在兜里,又这么站着,愣愣地看桥下昏暗的河滩。从兜里掏出那个黑色正方的盒子,打开来,就着路灯光能见那一环冷感的金属银,淡淡地发光。无意识抬眼看天上,辽阔高远的夜空,闪闪着钻石般璀璨明亮的星辰。Christmas Day,梦幻中的童话,“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是先前并未十分注意的事。世勋一时像被这漫天闪动的繁星慑住了似的,就只半张了嘴仰头望着。
手中依旧是那个盒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将戒指从托座里抠出来。手指的触感,很容易注意到内环里刻的字。如是想要辨认似的用指尖摩擦,“N。”
“N-S-E-H-U-N,Sehun。”
真可笑。
心脏的裂痕里,溢流出新鲜潮凉的情绪。世勋这么站着,良久皱了眉,厌烦地将手中的戒指往桥下的河床掷去。看不见弧度,唯有静夜里微弱难辨的落水声。
片刻里却又后悔,手指挨着桥面冰冷的栏杆,满脸不舍地望着黑黢黢的水面。那并不是随手一掷便能抛弃掉的东西,与世勋而言,那并不是,扔掉了戒指便会消散无寻的感情。
他喝醉了,虽然自认为尚还清醒,一些Limit却在消失。他看着接收了自己戒指的河滩,像在看自己一时冲动下遗弃掉,此刻又无限后悔的那段感情。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愚蠢的想法,从另一边的坡道下到河边。包扔在一旁,脱了鞋袜,弯着裤腿涉到河里。水流很浅,不及脚踝,却冷得割人。世勋止不住发抖,躬身在一无所见的冰水中细细摸索。心中时涨时消的并不是祈祷,却满怀了一种不得不说是期渴的热度。盲目地将希望寄托在徒劳无功的努力上。
……找到的话就继续,不放弃一直到对方喜欢上自己。忘掉今天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依旧维持十二月寒冷明朗的那种生活,向他撒娇,任他无限宠爱自己,把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藏到心脏背面……找不到。
怎么可能找得到?手脚被冻得通红,世勋保持躬身的姿势看着水面,不再动作。一时里短哼了口气嘴角泛苦,眼泪就这么无预兆地掉进水里。为什么呢,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这么可怜。
猛地吸一下鼻子,世勋抬胳膊擦一擦脸。真是……
还是回家算了。这么想着正要上岸,便听见静夜里一串急切的脚步声,往前进又刹住脚,粗沉的,满是喘息的音调,“世勋?!”
那个人一身黑色显得又高又痩,背着琴站在桥上,逆光的方向头发绒软,起伏的胸腔呼出热气,大眼睛融进夜空星星璀璨的光,亮得出水。他总是这样出现,这样在自己将所有等待,所有期盼和希望虚耗干净后,才满脸笑容地站在自己面前。低了眉毛是一副庆幸温柔的模样,“总算找到你了。”他说。
“总算找到你了。”
世勋就这样,站在水中无表情地仰望对方,手指越捏越紧。这样太不公平。
“……你在干嘛?”两三秒反应回来便为世勋此刻的状态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快上来待会儿冻坏了。”说着也往河边下来。世勋愣在原地没动,只看着柠檬男着急迫切的行动,他也把鞋脱了涉到冰冷的水里,迈开脚两三步便到了世勋面前,“你在这儿干什么?”他被河水冰得露了牙,笑着说话,眼里盈盈的满是光。现下里拉了世勋的手,或者为这温度吓了一跳,便慌忙心疼地抓了两只手,用自己也不太热的大掌捂着,边把世勋往河岸上带,边紧紧揉着那双手,送到嘴边呵气,“你在找东西,在找什么?”
“……打算送给你的礼物。”咬一咬下唇,又松开。世勋呆愣愣地跟着柠檬男到河边。他让他坐下,捂着他同样冰冷的脚,帮他穿鞋袜。“我把本来要送给你的礼物,扔到这河里了。”世勋说这话,意外地带了点小孩子回答问题时的认真乖巧。
捏着世勋脚的动作滞一下,柠檬男不再笑,“你喝醉了。”
“没喝醉。”如是世勋倒笑着,半歪了脑袋。
“……我听Chen说你喝了酒,原本该在车上的人却没有。急得到处找。你手机也关机了,今天打了多少个电话也没有人接。下次不要这样好吗,差点被你吓死。”他低垂着眼皮帮世勋穿鞋,从嘟起来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像抱怨,像控诉,又像一颗心终于安下来后慌忙索求的保证。多可爱。
……“他真的好温柔,一直有对我笑”……
世勋不回应,眼睛又转而茫然地扫到黑黢黢的河面。
“你说我要是更努力点,是不是就能找到了?”
“?”
“礼物,我明明就扔在这附近的。”
“……好了别说醉话,”妥协着松口气,伸手拉世勋起来,帮他放下挽上去的袖子,“你要是真不甘心,就送我别的。又或者明天我陪你一起过来找。”
世勋盯着他的脸看一会儿,三秒,或者更久。然后转身,也不管对方的困惑不解,突然拼命跑起来。
“世勋——!!”柠檬男的声音在身后。
他不能承受这个,完全不能。一想到,柠檬男的温柔并不是只对自己一个人的。“他真的好温柔,”“他有女朋友了,而且超可爱的。”……这个不能算欺骗吗,他这样算是欺骗自己了吧。“It’s true.”根本不是这样。根本只有自己一个人,像傻瓜一样,对他的事情,完全无法讨厌,除了逃跑,没有丝毫抵抗的可能。
“世勋!你等一下。”在桥的台阶边被追上来的对方拉住,想挣脱那边便拉得更紧些,手腕被握得生疼,“你怎么了?你在生气?”
世勋转脸,直直地看着对方,看他光泽漂亮的脸,皱起的眉,满是困惑忧虑的眼睛。“那个抱你的女孩是谁?”“你为什么不推开她?”“你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强迫你”……想问的,想说的话,全都汹涌在身体里找不到出口,是谁说的酒后吐真言,世勋喝了那么多酒,头疼脚软理智涣散,却依然敌不过他眼睛的一望。眼睛因奔跑濡湿,这样未免太多卑微了。
“放手,我没生气。”一时里狠狠地瞪过去,皱了眉较劲着要挣脱。对方背着包又背着琴很不方便,却依旧牢牢握着不松手。纠缠间世勋一只脚踩了空。倾斜,不明所以,霎那间彼此对望一个惊讶空白的表情。掉下去的一瞬柠檬男扔了那一只手上的东西,搂着世勋的头,紧紧把他按在怀里。
悬空感,钝重而茫然的疼痛,溺水般的闭塞,世勋压着柠檬男的身体,依旧被紧紧抱着,一只手腕被他抓着,头埋在对方的胸前难以呼吸。很长很长时间,就只维持这样的姿势躺着不动。柠檬男大概受伤了,呼吸声在耳边闷闷地粗沉。想起身对方却依旧用力禁锢着。
如是就不挣扎。世勋被一个暖于自己几倍的人用了全部力气勒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他厚重的呼吸,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从喜欢上你以后就总是好寂寞,那个不断下陷的洞。深蓝的夜幕宛若流水般漫溢过头顶。
“……啊,流星!”紧紧抱着世勋的柠檬男盯着夜空,突然惊喜地笑起来。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8

“……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再次拉扯着被握住的手腕挣扎,世勋的声音里,带了冷淡的愠气。
柠檬男却心情很好似的笑着,顺着世勋挣扎的方向,翻身把他压在下面。表情里因伤有些吃痛,却是认真的神色,眼睛亮亮地,从背光的方向望着世勋有些生气的脸。“我刚才,许了个愿来着。”
“……”他的背后,是一整片黑夜里颤抖的星星。
“但是,看样子好像没能实现。”如是低了眉又笑起来,形容里有些无奈。柠檬男用力抱着世勋的肩膀,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不要,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恳切和柔软的拜托,像混合着电磁的轻薄热风,以肩膀为端口,往下一点点吹散铺展开来,直至麻痹了心脏。
他的黑发毛茸茸地触着世勋的下巴。
其实可以就这样一直下去的,这个瞬间。曾今听过的歌里,有Speaking strictly for me,we both could’ve died then and there的句子。那个雪夜,世勋扶着醉酒的他走在空荡荡的街道时,并未预想过会有这一天。自然,也未预想过其中所有的明媚喜悦,苦恼哀伤。那时候他不过刚确定了自己的喜欢,带着一种对自己而言全然还是新奇的,微酸却甜的情绪,认为自己会在此去经年的长久以后,都记得那一瞬间。
而此刻,世勋想死。持续不断的溺水感觉。就这样,由他抱着自己,死在这里。说来可笑,不过是爱情里的事,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残缺不完的每天何止成千上万。但世勋不在乎其它任何人,任何想法,只确定了这一瞬间,自己是在用一整个世界喜欢他。
这么喜欢一个人能维持多久?
这么喜欢一个人,是很糟糕的事吧?
他没有其它话要对世勋说。只执拗又无法放松地把头埋在世勋肩上。比起苦恼的说法,他大概也因为世勋的关系觉得痛苦吧。虽然总是那一张无比明朗的笑脸,却也有决不松手的时候。他抱人的力气那样大,深怕一松懈世勋就会消失似的。他在想什么?
还是说,不管他在想什么,这一瞬间里都不重要。他是喜欢自己的。虽然什么都还未没说出口。这一瞬间里,与其说是相信,莫不如说是某种纯粹出于共通情感交流后的知觉。
他也喜欢着自己。
像自己在这一刻里喜欢他那样喜欢自己。
如是便可妥协。世勋在一种像被暖流冲洗着心脏的洁净情绪里,手指一点点揉上柠檬男的头发,开口声音柔柔软软,“灿烈哥,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嗯。”他不抬头,只这么闷闷地应声。
起身后他才不舒服地按着肩膀呲牙,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见他刚才捂着世勋脑袋的那只手,全蹭破了皮,血肉模糊地有些可怕。世勋瞥了一眼伤口,脚步摇摇地捡了散在楼梯上的背包和琴盒默默背上,柠檬男张口,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又没说。半笑着赶上世勋,牵了他的手好好扣着。
圣诞节,俱寂的黑夜里两个人牵手一前一后走着。都不开口,可是真的已经十分足够了。世勋头依旧疼得厉害,脑子里却什么都不想。寒冷的冬夜里,心脏像被人用手细心捧着似的温暖。柠檬男接到了Chen打来的电话,才想起来连忙道歉说人找到了,忘了联系。那边自然是骂骂咧咧一顿,又问在哪儿,要不要开车过来接?
“不用。”柠檬男说着,转脸看一眼跟上来的世勋,对上视线便明亮地闪烁一下,“我们自己走回去。”
那种,黄子韬不经意瞥向Miyoko时的眼神,其中包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能让人不顾一切,有时候甚至放弃生命的感情。世勋低头,把手握得更紧。其实不过是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事,现实生活总不乏琐碎平淡。各自却都能从爱情里,找到最缠绵悱恻,最绚烂光华,值得用一辈子所有美好词汇去描述的璀璨瑰丽。Diamonds,这样真好。
很长的一段路,世勋跟在对方身后,两个人走得不紧不慢。等到各自家门,说了晚安要道别进去时,便又对望着依依不舍。恋爱外的旁人嗤以为这是矫情。黄黄的声控灯,小阳台,这里发生过不少事。有彼此茫然的重逢,有雨夜漫长的等待,有摔门而出的愤怒,有欲言又止的惊愕……世勋开了门,见对方也准备进去,便又过去抓了他的手。
满满的,满满的感情,一碰便要振荡出来。
“你……”黑眼睛,夜里的星辰。世勋开口,却有些茫然。心脏无端跳得厉害,“你成为我的东西吧。”不要是任何人的,而只属于我。
朴灿烈半张着嘴愣住,良久终于回神便淡淡地笑出牙齿,“我是你的。”
心跳,呼吸,满出来了。世勋抓着他的手把他推撞到墙上,带着某种占有性的霸道,抑制不住似的吻他。席卷着舌根,进攻般的唇齿交缠,身体剧烈震颤着,像被电流贯穿了似的麻然。情不自禁,不会有比这更多的描述。
难以呼吸。柠檬男闭着眼睛,片刻里搂上世勋的腰,咬着他的下唇,低头愈加剧烈地回应。微弱不适的声音,唇角溢出的津液,该说是官能性十足的侵略,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在异变,心跳如雷。
“……嗯,”冰凉的手沿着掀起来的衣服摸到小腹,世勋难受得皱一下眉,两只手无所适从地挂上对方肩膀。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8

二十
没有日光,醒时只感到窗帘外一片蒙昧不清的暗影,和满世界淅淅沥沥的雨声。世勋皱了眉翳着眼睛,头疼得厉害。良久发现自己的一只手,紧紧攥着棉被。抬手挠挠头,左右四顾房间。能想起来一些昨晚的事。亲吻、狂热又剧烈的拥抱、赤身相对、抚摸、冰凉又灼热的皮肤、自己紧紧勾着柠檬男的脖子,在他身下……够了。像惨不忍睹似的手扶了发热的脸,连指尖也不及往日苍白,变成了微淡的粉红。真丢脸,比起丢脸的说法,或者Ashamed更合适。小少爷虽然因阅读早早从一些文学著类中通了人事,但从来便过分冷感地无多兴趣,更不用说尝试。即便是在喜欢上柠檬男以后,亲吻也好,拥抱也好,世勋从未想过会进展到昨晚的程度,甚至连柠檬男修长精瘦的身体也……脑袋持续热得冒烟,小少爷瘪了嘴,翻着白眼想这还真是——而且还是和男人——果然,就像鹿晗哥说的那样,这个世上并不存在Limit吗?
昨晚因某种过分青涩的理由未能做到最后,世勋看着柠檬男放在床边给世勋换的干净衣服,知道他一定有事出门去了。离开被窝去洗澡,从浴室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多骨却显然十分少年化的身体。自己很高,也明显是男人没错吧,柠檬男他——
……“我是你的。”不该这样直接欠扁地说出这种话才是。镜子里前一刻还冷峻淡漠的人,突然就低头,不好意思地弯了嘴笑。
这个世上大概不会有比坦诚相待后的两情相悦更幸福的事了。世勋冲着热水澡,两三次因几个画面场景的回溯咬了唇忍不住笑声来。虽然也有因温热水流和屋外雨水的潮湿气息感染着身体,蔓延了一种无缘由的不安。但总的来说,爱情使人变成傻瓜这话,并无多偏颇。
洗完澡擦干头发,世勋换好衣服到客厅,看见冰箱门上贴的明黄色便条。
“今天有考试要先走。早餐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再吃。还有别忘记给手机充电,中午打电话给你。”将来可做检察官签字的笔体,工整又不乏随性,结尾处画了个爱心,转折处花瓣似的圆圆鼓出,多少有些违和吧,却很可爱。世勋手里捏着纸条又笑,心想柠檬男还真是个肉麻的家伙。但也乖乖按照嘱咐热上早餐,又到隔壁自己家里,插上手机充电。开机时发现昨天显示的十几个未接电话,多半是来自柠檬男的,还有两个来自黄子韬,一个来自鹿晗。
这么才想起来昨天的事情,离开的鹿晗受伤的金钟仁。先前似乎因为太沉溺与柠檬男两个人的世界,把过外的一切都忘了似的。愣一愣按了拨号,世勋手机放到耳边,暗暗祈祷电话还打得通。嘟——嘟——了两声后播报无应答。才想起来鹿晗是去佛罗伦萨,坐飞机要多久,而且还有时差一类的问题。可以等晚上再试试吧。世勋从来是个单纯的人,很容易因自己的悲喜影响对周身事物的看法。现下里,他因自信得到了朴灿烈的回应,便乐观地认为鹿晗一定会再回来,诚如昨天,看到金钟仁的疲倦后,情绪低落地产生动摇那样。
满足的早餐后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了。世勋今天没课,打算去看金钟仁。想发短信给朴灿烈说一声,又想起来对方是在考试。“或者等他打电话回来更好。”也不知道昨晚受的伤有没有影响发挥。心中暗自说着加油,又放回了正充电的手机。小少爷穿好外套,带上伞。想了想,又从置物柜里翻出一个白色的大纸盒,外面用牛皮绳胡乱系着十字。
当初鹿晗哥搬家时硬送给自己的蓝色水晶灯,因实在无处安放,便甚至未打开过。世勋想这并不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只是,不知道金钟仁需不需要。
出门发现雨还未停,所幸只稀稀疏疏地,并不算大。满是灰霾的天空亮得有些晃眼。世勋一手夹抱着盒子,一手撑那把红伞。无多时便因夹着冷雨的寒风缩了点脖子。
这个冬天还不过去。
这个冬天,好像因某种缘由特别漫长。
雨意寂寥松散,小区居民的院子里还可见些亲切的常绿植物,水泥地面逶逶迤迤,因渗透了冰冷的雨水色泽加深,也可倒映过往路人匆匆而行的暗影。世勋抬眼看着雨伞边缘的红色,漫不经心地走路。上了公车,才想起来手机被没头脑地忘在家了。想下去但那边已经发动引擎,就只能算了。心里想着反正去看金钟仁也不需要很久,天黑前应该能回去的吧。
但事与愿违,世勋在医院并没有见到金钟仁。找护士问过,说是今天早上出院了。
“出院了?”
“嗯。脚伤还得再观察一阵才行,但病人执意不愿呆,只答应了每天回来复查。”
“那他有说去哪里吗,回学校,还是?”
“……这我就不知道了。”护士笑笑,有些为难。
“那谢谢了。”世勋朝她点一下头,再回身看已经空了的床铺,皱了点眉,是不大好的预感。出了医院,一时低头不知该去哪里?他没告诉父母受伤的事吧?不好好治疗可能会影响将来跳舞?这些他都不在乎吗……如是咬了下唇,茫然顾望着撑伞来回的行人。真该死,无论如何得带上手机的才是。
世勋打算先回家,没走几步想起来鹿晗租住的房子离医院更近,便又改了主意。
其实从那次帮忙搬家后就没再去过,世勋不是很细心的人,回想时没过去多久的时间里,每次都是鹿晗哥主动联系自己。这样的关系很单薄吧,一旦鹿晗哥也放手,他便可能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这是世勋先前从未考虑过的事情。
凭着记忆有些艰难地找到门牌,按了门铃。这期间里心跳陡增些,像是渴望从打开的门里见到鹿晗金钟仁一切如常似的,世勋屏息,带了些不那么科学的期待。然后,咔嗒一声,门被打开了,里面是拄着双拐脸色难看的金钟仁。他看到世勋,然后就这么看着,两三秒里像不知发生了什么似的。
“你怎么了,见到我这么惊讶?”世勋看他这副憔悴的样子有些没好气,侧了侧身子从旁挤进门去。
“没什么,我以为——”他开了个头就不再说,只关了门,再吃力地拄着双拐回来。
世勋不见外地各处打量这个无隔断式的大公寓。嗯——和第一次照面时没太大不同。几乎所有曾今在世勋帮助下入主过的家具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大床,还有孤零零放在空旷客厅中央的那把黑色海军椅。开阔的窗户,外面雨还下个不停。
所以说鹿晗哥是真的走了。
世勋想起那天他站在高处,把一本英文原著塞到书架上,日光明朗得如金色大雾般粼粼地倾洒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出院了?”
“不过小伤而已,也没必要一定呆那儿。”金钟仁懒懒说着,低眼世勋手里抱的盒子,“这是什么,Christmas present?”
“是鹿晗哥的东西,或者说是该属于他的东西。”世勋抽开绳子,把那晶莹剔透,蓝白相间的一大串就这么提拎出来。许久未见后,像是连自己也为这东西的梦幻浪漫惊觉了一番,世勋看一看金钟仁呆愣住的反应,笑着把手上的东西摇一摇,哗啦啦好听的声音,能让人想起童年时代的什么,“怎么样,不错吧。”
金钟仁歪了下脑袋不置可否。
世勋拖了那把海军椅站上去,有些艰难地把灯吊回原先发现的地方,拍拍手上的灰尘下来,弯了眼睛笑着,“这样,鹿晗哥回来会吓一跳的。”
金钟仁又愣着看他,良久才慌忙别开视线,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床那边踱,“他不会回来了。他说过。”
“那你现在在这里干嘛,医院也不去住。要是脚伤——”
“别管我了。”他坐在床沿上,把拐杖架到一边,眼睛看着世勋,满是倦怠的拜托。
世勋因这种颓废的沮丧突然万分火大,真想开口骂他一顿,“他不会回来,你不能自己去找他”之类之类的。但骂不出。毕竟,冷暖自知啊。口头上设身处地有多轻松,安慰教训,其实都无资格,不切实地置身其中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如是便又想到他的柠檬男,好奇怪一觉醒来,昨晚的事都像做梦似的。真想见他。才一分开,就开始想念。
世勋不再管鹿晗的事情,转而问他吃午饭了没。
摇头。
如是就翻个大白眼,“手机给我吧,我订个外卖。”
吃过午饭,又各处转了转,发现这房子已经只是勉强能住人的状态了,毫无生活气息可言。
“……你没告诉你爸妈?”
“说过了只是小伤,等寒假回家就好得差不多了。”
“舞蹈老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复健的时候会帮我的。”
“……要不我养你一阵?反正接下来没课了。”世勋说着随淡地笑笑。
“你?”如是从上往下扫世勋一眼,冷嗤一声,“我可不想骨裂加深,成天吃泡面。”
“我有——”什么?老公,还是老婆,怎么算?
“你有什么?”被世勋一副认真的脸相逗得,金钟仁淡淡笑一下。
“我,我有人照顾,跟他说明一下,他也会考虑考虑顺便照顾你的。”
“……切,我还没可怜到给你当电灯泡。”金钟仁贫着嘴翻个身,挥一挥手要世勋别烦。那是他能自己照顾自己的意思,但世勋总归还有些不放心。
“那我每天来养你总行了吧,瞬间看看哪天你死了,我能顺便替你收尸。”
那边没再说话,世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世勋走的时候将近下午三点,说的话依旧是那我明天再来。其实也不知道这种程度的关照有没有用,世勋希望他能快些打起精神。要是鹿晗哥能快些回来,就更好了。
世勋不怀疑鹿晗会再回来,尽管他对那两个人的事知之甚少。若要说理由的话,大概是此刻柠檬男太让他相信爱情的力量了。温暖的歌,明黄色,世勋用低脆的软音哼着有些走调的《Yellow》,想起了昨天柠檬男为自己唱的歌和其它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没关系,戒指明天再买过。有误会的事情,问清楚就好了。
反正他是喜欢着自己的。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8


雨停了一会儿,天却阴得厉害,像马上就要黑下来似的。街上来往的车辆亮了灯,在潮湿的地面上倒映一滩模糊的光渍。世勋手里拿着伞,穿过一块巨大的广告牌,酒红色的绸纱泻流而下,女模特侧脸放大百倍的写真,黑发潮湿,忧郁的蓝眼睛凝视远方,红唇微张着欲言又止的神色,那是新一季的香水广告,渐渐隐没在夜幕里,文案中那一句话。
在公交车站等车。远远又见了熟人。是穿着浅灰色羽绒服的白贤哥,身边一个小个子女生。两个人各自一手拿奶茶一手插兜,靠的很近像在讨论什么,说说笑笑地往车站这边过来。世勋在距离足够近时打了招呼。白贤抬头,见是他便弯了嘴笑,“世勋?好巧。”
“世勋?”他身边的女孩懵然着重复一句,继而略有些无觉地盯着世勋的脸。
苍白稚气的娃娃脸,有着虔诚慑人的大眼睛,和受了委屈般下拉的嘴角。熟悉的样子,片刻里却未能想起是在哪儿见过。
“是灿烈的邻居哦,很帅吧。”白贤说着有些自豪。
“我知道哦。”女孩应着,嫣然地向世勋展露了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很,清澈。像描绘着忧郁底蕴,宁静易碎的白瓷,却又浮着蝴蝶翅翼上微微发光的粼粉,“Park都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
……想起来了。阴天的小阳台,她清澈的眼里满是泪水。
“什么事情?”白贤因女孩别有意味的笑容好奇,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
“不告诉你。”女孩亲昵地敷衍白贤,又抬眼看表情一直淡漠着无从变化的世勋,悄悄压低声音,“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昨天的事情你别误会。”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眼里满满的真诚。
世勋不开口,只愣愣看着她。脑海里闪过昨天人群中那两个女孩的对话。
这么说果然是误会?可是,为什么依旧无法释然,为什么觉得烦躁,生气。
因世勋一副生人勿扰的不友好模样,女孩便渐渐也敛了笑容,沉默里,一时气氛有些尴尬。白贤见状机灵地转移话题,问世勋是不是要回家,可以跟Alice一起走,她正打算去找Park。
“……我不回家。”冷淡的回应,比起天性上的不好相处,更像是小孩子在置气似的。
白贤和女孩对视一下,有些无法。这时候又两三个带着雨天湿气的路人哆嗦着挤进站台。车来了,亮着灯的深红色巨大巴士,在即将降临的夜幕里摇摇晃晃到达,车门打开发出哧啦的汽声。
女孩笑着向白贤道了再见,跳上车又回头看世勋一眼,清澈的眼睛,耷拉的嘴角,那表情果真像受了委屈,又像愤懑无奈的埋怨。
车开走了,世勋还站在原地。
“……你真的不回家?”白贤也无奈,把手里的热奶茶递过去,示意世勋接着暖手。
世勋愣一下,还是接过来。突然的暖意有些烫手,世勋想起一些事情,便低了头,半晌又抬回来,松开咬着的下唇问白贤,“那个人是灿烈哥的?”
“女朋友?”白贤像知道世勋会问似的笑起来。
世勋愣住,继而点一点头。
“不是。该说灿烈等了她很多年。”白贤说着咬咬嘴唇,“还记得《Her Majesty》吧,灿烈生日那天喝醉酒后唱的歌,就是唱给这位任性的小公主的。她真算得上是他的缪斯。灿烈跟我说他们12岁就认识了,很长时间了。但遗憾的是Alice似乎只把他当备胎,每次失恋伤心了才来找他……这样很让人生气吧?”向寻求同感似的望世勋一眼,白贤大概以为世勋也是在为柠檬男不值,才对女孩冷淡赌气,“开始我也生气,但后来就习惯了。爱情这种事终究你情我愿更多。而且Alice这个人其实很好,相处久了就会知道……”
白贤往后还说了什么,世勋都没怎么听。道别前他又问世勋一遍回不回家。世勋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白色斑马线,一个行人正缩着身子过去。夜幕里三个方向的交通讯号牌,同时亮了红灯,映照在潮湿的地面上,触目地蔓延了一片。
终究只摇一摇头。也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昨天醉酒后的失落难过。世勋一时里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也想不起今天清晨起床时的快乐。
突然万分后悔出门时没有带手机的事,但是,反正那个女孩去找他了,解释过他也不至会太担心。
冬天什么有温度的东西都消失得很快,奶茶马上便凉掉了。世勋把奶茶随手放在垃圾桶盖上,又一次经过了那张巨幅广告。
海洋般广阔的绸纱,全然隐没在夜幕里的忧郁侧脸,世勋抬眼,寻找那句不用辨认也被突然记进脑海中的话。
“……全是你的,静默无言的过去。”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8:59

二十一
雨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下不停了呢?
世勋和金钟仁坐对桌,一边往嘴里送烤过头的面包片,一边无知觉地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境,亮霾色的天空,光源里的水晶灯和海军椅,空荡荡寂寥无声的公寓。从在车站遇到Alice的那个傍晚,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一直有在下雨,包括元旦假期在内。而世勋,连自己也未预料过的,除了中途拿过一趟东西,根本没回过家,自然也没见过柠檬男。
“……所以说,主人公甲生气的并不是主人公乙有个爱慕多年的小公主,而是乙把和甲的事情都告诉那小公主,并且最后也没有拒绝她的能力,任她抱着自己的腰不放?”金钟仁无聊赖地转着叉子上的半根烤肠,像是考虑好了,再把先前断了一会儿的对话接上去。
“可以这么说。”世勋因对方得出的结论皱一下眉,半晌又不甘心似的补充,“但是乙现在喜欢甲。”
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而勾唇,露了个坏笑出来,“既然如此,少女甲现在干嘛还来赖在我这里,而不去找那个乙?”
“……我这是在说故事呢,”世勋懵了一会儿,才反应回来发作。
“是是。”金钟仁也愿意顺着他的话,“然后呢,甲为什么不回去?”
“我怎么知道?”狡辩似的反驳,良久又偏头,略有些茫然地看窗外稀疏的雨线,“但是,也可能是在等乙来找他。……你说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什么?”
“下到停的时候呗,总不至这样就世界末日了的。”金钟仁吃完了擦擦嘴,起身拄着单拐,一跳一跳地把餐具塞到洗碗槽里,又向世勋这边说,“吃快点,不然你那份自己洗。”
“哦。”瘪瘪地应一声,再胡乱往嘴里塞剩下的东西,用热牛奶冲下胃。真难吃。
世勋的手,在昨天做饭时受伤了。愚蠢地切柠檬时切到,食指指尖拉开一道深深的豁口。伴随着痉挛似的疼痛,嘶地吸口凉气皱狠了眉,宝石红的血液在粉红的皮肉间像滞留了一会儿,才像确信找到了出口似的涌出。“钟仁,帮我找个创可贴。我切到手了。”眼里因疼痛泛了泪光,边往外面喊着,边用水冲着,把受伤的指头含到嘴里。咸腥的苦涩,伴随着柠檬酸性的清香,沿着味蕾在口腔,及至全身漫溢开来。那一瞬的感觉,仿佛是具象地描绘了世勋这一周的心情,伴随着疼痛,还有酸味的苦涩。
金钟仁拄着拐拿了创可贴过来,没好气地帮他贴上,“你这哪里是来照顾我,分明是来折磨我的。”
那天晚上世勋脸色难看地又折回来的事一定把他吓了一跳,但他什么都没有问,任世勋整天呆在这儿埋头看书,也忍受他拼命学习厨技,和那些惨不忍睹的料理。偶尔还嘲笑闲贫两句。世勋很少这样长久地跟金钟仁呆一起,也知道自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但反正彼此都不开心,各行各事也好,一起呆着总少些寂寞。
世勋上午有课,吃过饭便背了包和要去复健的金钟仁一起出门。讨厌的雨还在下,对方先上的公车,自己便打着伞,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张广告牌。雨水把女人的侧颜变得愈发凄迷,“……全是你的,静默无言的过去。”
世勋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拇指捻过昨天创可贴时还有略微的疼,如是便更用力些,疼痛明显。吃饭时跟金钟仁那些甲乙丙丁的假设,其实不用说穿对方也一定知道。但世勋说,着“乙现在喜欢甲”这种话,却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的笃定。他还能记起那天夜里,他大而明亮的眼睛中的光,他像突然受到宠护似的惊喜,他柔柔地笑着,用低沉动情的声音说,“我是你的。”低下的头微扬的嘴角,这是无论何时想起都能让心中灌满暖意的记忆。
他喜欢自己。
然后呢?他是不是比喜欢从12岁时便认识的那个人更喜欢自己?他告诉她他们的事,他没有推开她紧紧环着的双手,她笑着要世勋别误会……他们之间有他全然无从知晓的秘密,和无从介入的默契。
公车来了,世勋收了伞坐上去。习惯性地掏出手机。解锁后便是展开来的信息页面。
停留着的地方有日期,白色对话框说着“我去朋友那里住一段时间”,蓝色对话框回应了一个“知道了,早点回来”。往下,不管再怎么拖拽都没有后续。往上拖却能看见蓝色对话框在不同时间里发的几个问句。“看到请回电话。”“什么时候回家?”和“你在哪里?”再往上是过去一个月里彼此琐碎而亲密的日常对话。伴随着拇指滑动,飞快往上延伸的“我等你,”“晚饭吃什么?”“土豆炖肉!!”“灿烈哥明天出去玩吧”“星期六是会下雪哦”……满满的都是生活伴随着画面和笑语的印记。然后,最顶端标注着日期的,是那条世勋在寒夜路灯光下发出的“我喜欢你”。
盯着手机屏幕,喉结哽咽着,眼眶湿热地红起来又隐回去。我喜欢你哦,也相信你喜欢我。所以你不能只回应一个“知道了”,便对我不闻不问。
世勋对金钟仁说,甲正等乙来找他。
诚如他在被困门外的雨夜里等他回来,在发出短信告白后等他回复,在并未坦诚的交往里等他喜欢上自己……
但是希望,依旧迟迟不来。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0

心里空落的那个洞又在扩大,带着流沙质的边缘,一点一点柔软地塌陷。世勋转头,有些冷淡地看沾染着几点雨渍的车窗,车窗外城市灰败的冬景,想着无论如何,这雨总归是会停的。
下午听了三节课,出了教室因时间还早,便打电话给黄子韬。
对方接到的一瞬便拔高了嗓门,“小少爷还记得有我这号人啊,我可早把你忘了。”
“那我真伤心。”说着简淡地笑一下。
“说真的,这么长时间失踪到哪儿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学校里没什么课,而且,有个朋友腿折了要我照顾。”世勋边往廊道尽头走着,边抬眼看看天,没有太阳却灰亮得刺眼,雨势渐弱,只剩了凌乱飘下来的一两点。
“女朋友吧,也有你照顾人的一天。”如是玩笑着嘲讽,突然又想起来似的问,“我说,你跟Park闹僵了?”
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就游移着视线不说。
“前一段时间明明见你们挺好的,那天圣诞节,他打不通你电话,还非让我打。过后庆功宴也不去,慌里慌张地说要去找你。你这么大个人,还怕丢了不成。最近也是,看不到你人,他也总魂不守舍的,这两天还感冒进了医院……”巴拉拉说着,突然像有什么惊人发现似的到吸口气,“难道说,他终于冲破禁忌的障碍向你告白啦?然后你受了惊吓,就一直躲他?”
“被你给知道啦。”即便声音苦笑着回应,脸上却笑不出来。世勋握着电话低头,半晌又重抬起来,“不过,好像弄反了宾主。”
那边反应着消化了很长时间,世勋甚至能想象对方呆若木鸡的那副傻样,良久才听见他问,“真的假的?”
意识里想说假的,耍耍人家也好,黄子韬炸毛的样子很好玩。却说不出。脑中是柠檬男满是波光的大眼睛,温柔真诚的笑意。
“……那哥们就不说什么了。”冲击的余波未平,黄子韬的口气里却也显然没有歧视反感的意思,他像不知该说什么似的犹豫,过后又补充,“但我看着他还蛮喜欢你的。”
“不是不说了吗?”如是便笑。
“我这是在挺你!”然后立马恢复成了原先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是够阻碍重重的,别的都先不说,他月底走了,也不知道几时回来。”
“……走了?”世勋在走到连廊尽头,因雨不大便未撑伞,踏下台阶时未注意,脚踩到水滩里,冰冷地溅了一身。
“怎么,我以为你知道。”那边一时里有说漏了嘴的慌张,半晌又换成小心翼翼的语态解释,“那个,Park有法律系德国留学的名额,今年六月就通过考试了。但那时国内还有在修的学位,所以……”说着顿一顿,又做错事似的重复,“我以为他告诉你了。”
“……没事,现在知道也一样。”无论如何也装不了若无其事,世勋眼睛刺痛着抑制不住声音的发抖,“我还有事先挂了,有空再打给你。”
“哎——”
世勋不等对方再开口便按了电话,一时片刻的停顿,像忍不住发泄似的把手机摔到地上,啪地一声,周围有路过的女孩,怯怯地向他望一眼。世勋皱着眉呼吸粗重。半晌雨伞也一并扔了。真该死,他现在,好想打人。

彻底的,被愚弄的愤怒,世勋一辈子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生气过。头好疼。是不同于当初听白贤哥,又或者人群里两个女孩说话时的那种难过。世勋此刻甚至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算什么。女朋友也好,缪斯也好,德国留学的事情也好,他曾今向他提过那么多问题,最终得到的答案却仍旧是一无所知。
明明是喜欢着的人,却永远只能从别人那里知道他的事情。
……“我是你的。”
他从未对自己说起过Alice,却把他们的事告诉她。他说知道了,要自己早点回来,便一整个星期不再联系自己。他要走,如果黄子韬不说,自己大概只能傻愣愣地看他突然人间蒸发。
他喜欢着自己?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样相信的,为什么突然又忘了?
傍晚雨势很小,扔了伞怒气冲冲地在城市里乱撞的世勋,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打湿。他不觉得冷,只感到难以抑遏的愤怒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得难受。没有出口,从许久前便开始滋长的黑色情绪。没有出口,在心脏被掏出一个大洞后濒临崩溃的边缘。
已经没办法再等下去了。世勋满怀着一定要向对方质问清楚的愤恨,回了许久未去的公寓。他这么一头热地撞过去,用力敲门,表现得像那种,自己曾今最不明白的无理智者。黑色的情绪沿着指缝,沿着身体各处溢出。不过是爱情上的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结果或者是理所当然,对方并不在家。
突然就泄了气,世勋看那关着的门,往后退一两步。自己在这里也见不到他。摸摸口袋,发现自己也没带钥匙,突然感到万分委屈。
一直捏得很紧的手指松开来,他有些没气力。这么就坐到门边上,呆呆看着渐黑下来的天,和重又大起来的雨。声控灯忽明忽灭,感觉和那天好像。
不对,世勋不记得那时候又这种难过。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缠按那个贴着创可贴的伤口,片刻里,像有点明白鹿晗哥和金钟仁脸上时常会流露的那种疲倦了。
世勋在门口坐了很久,手和脚都冻得毫无知觉。他想一些事情,也无法理清,只是,带着雨水浇灌的潮凉,简直像被那个黑色大洞吞没了似的,满满的消极和无望。
楼梯口响起很大的咳嗽声,伴随着脚步,远远地,一点点接近。咳嗽一直没停,听起来很让人糟心。世勋回头便见柠檬男出现在走廊口,穿着厚厚的大衣缩着身体,手放在嘴边不断咳嗽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他走了几步才看见世勋,一时里便愣住,也忘了继续向前,就那样睁着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着。
他脸色很不好,唇色发白,比世勋印象里的模样憔悴了太多。
“你……”他开口又被猛烈的一阵咳挡住,眉头皱得很紧,看起来很不舒服,过后才弯了嘴角,露一个倦态的笑容,“你回来了。”
他那样温柔,像一切都未发生变化而世勋也从未离开这一个星期那样。
世勋抬眼看他,他的眼睛因生病而比显得比往日更加明亮。摔手机时的那种愤然在一触及到他的脸时就全然消失了,如今只剩了自己果然是喜欢着对方的一点确信和对这种温柔无计可施的疲倦。
“干嘛又坐在这里,钥匙忘带了?”伸手要拉世勋起来,世勋看着他的脸良久,才把手伸出去握住他的。宽大粗糙的触感,手心带着些发烧症状的潮热。
“灿烈哥,过去一个星期,你为什么没打电话联系我?”握着手不使力,一个时段里就这么僵持着。
世勋观察着他的反应,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愣一下,“Alice回来说,你看上去很不开心。”继而又转移话题,“在朋友家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世勋依旧盯着他,然后任由他拉自己起来。他转身去开门,世勋在他身后看着,背躬微弯着咳嗽的样子让人心疼。世勋拇指用了最大的力度按那伤口,一瞬疼得刺出眼泪,混合着柠檬香气的咸腥,又在口腔漫溢开来。
“灿烈哥,我们是在交往没错吧?”
世勋如是问,他便回头看他,半张了嘴,大眼睛里满满的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应答。
“那我们分手吧。”
雨的声音很大,很吵。心被揪着,伤口很疼,又冷。世勋止不住全身的寒战,微微发抖。他想起来自己向他告白的事,自己牵他手的事,自己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忍不住吻他的事。希望迟迟不来,但他总不会让自己失望。
他的脸色变了两三次,看不出情绪。在雨水潮湿的静默里,很长时间只维持了拿钥匙的动作,偏过头咳了又咳。然后手摸一把脸,闭着眼像很累似的点一点头,“好。”
看吧。只要是自己希望的,期待的,提出要求的事,他都会尽力满足自己。世勋向他告白,他便答应交往。想让他喜欢上自己,他便告诉自己“我是你的”,现在,世勋跟他说分手,自然他也不会拒绝。从头到尾都不过只是世勋一个人,在向他予取予求罢了。
“知道灿烈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可笑的Chen在说那番话的时候,世勋还没有喜欢上他,还在无限倾慕着他得体周到的温柔。
“……这么大雨不要走了,你没带手机吧,我打个电话让房东把钥匙送上来。”他的声音因感冒愈发粗沉,要进去前又想到似的开口,“待会儿换了衣服再睡,容易感冒。”
世勋一直呆在原地,只那么站着。他看着那扇门打开,又对自己关上。手指无知觉地把伤口扣到流血,也没觉得疼。又或者是被更巨大的疼痛包围住了。
这个像要噬人的黑夜里,一些原本纠结在意的事情突然变得无关紧要了,另一些事情却变得万分珍重,明显。
世勋咬着唇,在左右顾望着低了头,一时里想笑欲哭。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0

二十二
所以说,从什么时候变成非此不可的?
世勋睡觉的时候被很大力的敲门声吵醒,抬了抬脑袋,又习惯性缩回去赖床。那边也不像要放弃似的,于是不甘心地离开被窝。起身时知觉渐渐恢复,昨天被自己用力揉抠的伤口尚未结痂,止血后豁开的周围红肿了大片,疼得厉害。
世勋愣愣盯着那伤口看一会儿,才去开门。
外面是穿羽绒服的金钟仁,一见世勋便脸色难看地问他,“手机呢?”
“手机?”眉头还因外面的强光翳着,原来雨已经停了,但天并没有放晴,蒙蒙昧昧地亮着灰霾。世勋眼睛在楼下未干的地面上停一会儿,才想起对方问的事,便把眉头皱得更紧些挠头,有气无力地说摔了。
“摔了?”重复一遍,冷笑着点点头,继而像按捺已久似的爆发出来,“你还真是少爷!昨晚也没吭声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你哥早上打电话说一直联系不上你,要我过来看看。我这么个瘸腿的,也不指望人照顾我了,还要管你的死活!”很显然地,他在发脾气,世勋认识金钟仁这么多年,几乎从未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样子。他怎么了?世勋想起昨天自己的愤怒和柠檬男疲倦的点头,一种很酸很酸的感觉猛地扎进心里,转眼看隔壁依旧关着的门,四五秒才转回来。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温淡的笑容挂在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使他看起来虚弱又清冷。如是便换作是金钟仁愣住,他有些奇怪地看了世勋几秒,似乎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不同寻常的什么,但未能如愿。终究只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他看起来跟以前完全一样,却又像变了个人。与维持了一个多星期的情绪低落不同,与更以往前固执任性的印象也不一样。他的笑容里,有什么原本存在的东西消失了,取而代之,有什么新的东西生长出来。这种变化带来的外部印象如此明显,但究其本源,却并不突兀,若当真要述诸言言语,便像是,距离金钟仁上次见他,并不只过了一天,而是过了两三年那样。
吴世勋收敛了笑容看食指上的伤痕,想着是不是得去医院缝针,才能好得更快一些。往下他住回了原来的地方,虽然隔三岔五还是会去鹿晗的公寓。没课的时候依旧和黄子韬一起呆,也去车库看过一两次乐队的表演。买了新的手机,找回原来的备份号码,把自己的新号码群发给包括柠檬男在内的所有联系人。不再执拗于做饭的事,提着外卖袋子边玩手机边在路上走的时间更多,脸上一如既往是淡漠懒散的表情。然后在某天,突然去把头发漂成了白色。
这让外表原本惊艳的小少爷在人群里变得更加醒目。黄子韬因此哇哇大叫着举了手机要给世勋拍照,世勋懒懒笑着用手去挡,自然也少不得玩笑似的贫嘴恶舌。
一些事情被潜藏在不断重复的日常表象下后,学期末的时间过得很静。虽然不再下雨,天气却也一直不是很好。世勋刚把头发染白的那周,有鼓起勇气向他告白的女孩。在昏暗透光的走廊里,他认真地看着对方紧张不顺地把话说完,然后不无真诚地向她说了抱歉。
“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女孩因这句话愣住,继而眼底缓缓地腾起了水汽。便如近来,呵一口热气就变得蒙昧不明的玻璃。天气更冷一些,南方的寒意深入骨髓。但是,接下来一定不会变得更冷了。
周末去看金钟仁,他也被世勋的这一头白发吓了一跳。视线来回扫量,半晌笑起来开口,“你这是许了什么愿啊?”
世勋半笑不笑地点头,也不否认。
金钟仁又开始跳舞了,虽然腿伤未好,但他说基本功不能松懈,又说这么呆着,早就懒得骨头痒了。于是世勋便坐在桌边,看他一身黑色T恤,克制着力度在空荡荡的公寓大厅里展开手臂。蓝色和透明色的水晶,规则垂坠着,每一颗都剔透晶莹,阴天里却不闪亮,而只笼淡着略微陈旧的,迷幻的光。黑色海军椅是冷冰冰的金属,略带了点强势镇压的意味,端放在灯的下面。播放器里是很久以前他们一起看过某场舞剧的音乐,管风琴,凄惶的女音。金钟仁伴着音乐的起伏跳舞,世勋从他的动作里看不出他受过伤,但其中表达的徒劳和寻求却溢于言表。黑皮肤,黑发遮颜,看不清表情。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另一半吗?”世勋在对方坐下休息的间隙里,突然这样开口。
金钟仁喘着气,只想不明白似的瞥一眼世勋。音乐未曾完结,女高音幽暗的咏叹结束后,是贝多芬的奏鸣曲。
“是说《盛宴》,你觉得真的有那么个人吗?天生便是和你一对的人,你们除了彼此无法再选择或者爱上其它任何人。原本是被神斧劈开的一个整体,找到后便如磁石般相互粘连,简直,非此不可。”钢琴节奏戏剧性的起伏恍似发生在深夜海面上的一场滑行,音符流畅连贯,动机间渐渐密集,在那琴键之海上旋转成一场暴风。
金钟仁只看他,“你觉得有?”
世勋因这反问茫然了一会儿,继而又坚定地点一点头,“我觉得有。”
乐章里的风浪依旧持续。世勋在心里讶异,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初,不过是一个人遇到另一个而已,也并没有一见钟情的震颤,没有对望一眼便能心意相通的默契,甚至,连认识的时间也很短暂。彼此不够了解,又无多少沟通,某种程度上其实相当疏远。
这种的喜欢,难道不是一时神魂颠倒的狂热吗,一时的,因倾注了无限感情而变得尤唯重要的对方。但一个人总没有那么多的激情,总不会不顾龃龉,固执而长久地将这感情维持上一辈子。迟早会消退的,十年,五年,或者更短的时间,那个你此刻喜欢的,以为是整个世界的人,会重新变成广阔世界中的一员,除了一些回忆里的钻石铁锈,对你而言,不再有任何重要。
但在那个雨夜,世勋看朴灿烈闭着眼疲倦又无奈地点头,突然明白自己对他的喜欢并不只这样。也突然地发现,自己曾今万分介意,时时将其放在心上,将其当作与对方之间不解隔阂的事情,根本就毫无意义。比如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主动,比如对方有太多没告诉自己的事和他没能推开的小公主,又比如他不久将去德国……现实里琐碎又不尽人意的网总是罩得人无处可逃,越是挣扎在意缚得越紧的道理,怎么看都太像阻碍。若被无止境地困陷其中难以释怀,真正重要的东西便会被蒙蔽。
世勋抠破了伤口,一瞬里痉挛般的疼痛让他清醒,让他没时间理会柠檬男未挽回分手的现实性表象,而只在乎对方望自己的那一眼。那里面,流露了太多东西,自己若无能力理解的话,对方便实在太过可怜。
想清楚以后突然便释怀了。很奇妙的是世勋先前并未喜欢过任何人,往后也可能只将与朴灿烈的关系当作年轻时某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却意外地笃信了自己往后一定无法再像这样喜欢上一个人,也一定没办法,再找到一个像朴灿烈这样喜欢自己的人。
“……可问题在于,现实的障碍永远无法消失。”金钟仁听着世勋这一言半句从未对人说过的发现,忍不住歪着脑袋笑起来,“柏拉图只活在乌托邦里,事情总不如人所愿。不然,我也不至一个人凄惨地呆在这里,听你这些浪漫无稽的发现。”他或者想起了鹿晗哥的事情,一时片刻里瞥开视线沉默不语。半晌又松开咬着的下唇,“就说你的事情吧,你以为自己在心里这样觉悟过了,就万事大吉了,那个人就不出国了?”他没有挑衅的意思,虽然带脸上带了些因世勋的天真引起的笑意,却终究是实话实说。
“他不会走的。”
那边被世勋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愣一愣,继而笑意更深一些,“为什么?你不是跟他分手了吗,而且他又从不主动,就算他如你所说的那样心里有你……还是说,你要去把话说清楚,要求他留下来?”
“我不会去找他。”世勋说着抬眼看客厅里那盏水晶灯,“他要走也是他自己的事,我不会去再向他提要求了,也不会妨碍他的选择。”
“……那要是他不知道你的心思,真走了呢?”
“他不会走的。”同样的话又重复一遍,世勋定定地看着金钟仁,白净的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却意外的,固执又可爱。他果然还是那个骄傲任性的小少爷没错,但又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
金钟仁一时里愣住,便只手撑着地愣愣地看他。奏鸣曲结束,接下来放的,是世勋发现鹿晗画稿里那一堆素描时听见的歌。清晰又节奏的鼓点,狂热又沉湎。
“……还有,前几天我把号码群发出去,收到了鹿晗哥回的短信。他号码没变。”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1

世勋离开金钟仁家是下午四点,对方没回应他说的,关于鹿晗哥的事,某种却明显地动摇了。他果然还是喜欢他的吧。但那个时候,离别的时候,也不过讽笑着应对对方愤怒的拳头,任由对方满脸疲倦地转身不再不回头。
现实总不如期待中那样美好自由。世勋再天真也不会以为世界会按他脑中所想而转。那么,是什么让他如此确定地对金钟仁说出“他不会走”这样的话呢?连世勋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为什么不会走?不似玩笑却不当真的恋爱游戏已经结束了。即便得到过什么乐趣,也相应地,都疲倦地弄了一身伤。世勋想起他那天剧烈难忍的咳嗽,皱起的眉……他也可能因此怨恨自己的。也可能永远发现不了自己的真心,也可能,就算喜欢着也不愿再跟自己一起……总之,有一万种以上的假设来证明关于“他不会走”这个想法的不切实际。那些牵绊周身的线,思绪,现实,距离,想拨开需要连世勋自己也没能具备的太多勇气。况且,终究不过是爱情上的事,再遗憾难过,又有几个人真的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世勋低头看食指上开始结痂的伤口,拇指抚过时已经不再有两个星期前的那种疼痛。之所以这样确定着,他想,之所以这样确定,不过是自己拼命要让自己相信罢了。
人真的很矛盾吧,也很自私,浅薄。在理智与情感间,一方面自以为释怀信任了的,另一方面却终究不得不为现实千变万化的琐碎细节左右情绪。
情绪依旧在不断平息激动后暗自疯长,恐惧、不安、焦躁、厌烦,想象力能构筑的那一万种可能,随便一种都能让他离开自己。而世勋却只用力握着直感里最不可能的那一种,不愿放弃。
“若是他真的走了呢?”
血液里蔓延开剧烈的疼痛。若是他真的走了,世勋会怎么样?会后悔吗?会不相信,会生气,会失望,会难过得要死。然后呢,会追出去,不管到哪里都要找他,还是继续徒劳无功的等待。又或者时间足够长久后,对方终于不再自己的意识中独行,而退回熙熙攘攘的千万人潮……世勋不知道,也不大愿意去想这个。
在公交车站等着,接近放班的点,车辆人群来往得有些拥挤。对面酒红色的那张巨大广告已经被撤走了,徒留了一个钢铁的支架,空空荡荡的,圈围出城市平淡无奇的一景。很快就会有新的广告被安放上去吧,很快春天会来,到那个时候,天气就会变暖和了。边想事情边等,公车却一直没来。世勋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反正时间还早,便决定走路回去。
天一点一点黑下来,世勋表情茫然地挤在傍晚城市的人潮里,却还是觉得空荡寂寞,又想这种寂寞,伴随着某个时间的接近,大概会变成常态吧,会很长久很长久地延续下来。
路过料理店的时候,买了一份天妇罗当晚餐,走着的时候就想这种东西带回家便凉透了,又想热过的话,味道会变得很怪。于是略有些不爽地瘪了嘴。
到家附近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比平常的时间晚了许多。世勋收到黄子韬发来的笑话短信,埋头看着嗤之以鼻了一会儿。正打算回便听见远远地有一两声咳嗽,下意识抬头,然后就这么愣住。
柠檬男穿着长款大衣,背着琴迎面过来。他两只手插在兜里走得很慢,低着眼睛像在想事情,也未注意到五六米外的世勋。
世勋握着手机,一时里只看他。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即便彼此曾今靠近得没有任何距离,即便他就住隔壁,即便在尚未相熟的很久以前,他们总在各种地方擦身。此刻里的相遇却变得久违又陌生。世勋过分的思念把这个此刻还近在咫尺的人一下便推到了渺无音讯的世界尽头。他想起上周,自己差点咬了舌头答应黄子韬去地下车库的事,那时看到他正挂着吉他,盘坐在沙发上和白贤说笑,他一如既往的开朗漂亮,笑容里却少了往日灿烂的神采,变得愈发安静温柔。那是世勋在说分手后两个人第一次的见面,他抬起眼,看到世勋,然后笑容就那样地僵在了脸上,很长时间里茫然地出神,世勋当时想自己脸上也一定是那样的表情,直到黄子韬示意性地推他胳膊,让他不要发愣。
现下里世勋也是这样愣着,他看对方无觉地一点点靠近自己,全身自脊椎,沿着血脉蔓延了一种深重的麻然,无法动弹。
“……灿烈。”略去了敬称,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喉咙里发出声音,比起打招呼或者更像自语。
他在距离世勋两米处抬头,大眼睛清澈得像月光倒映在幽深的井底。他半张着嘴,像有些不明状况,那样子太熟悉又陌生,太陌生又熟悉。
一时里只是静默,他背着贝斯,他抓着手机。是第一次初见时的样子,一辆车开过去了,灯光扫过他光洁的脸,又一辆车开过去。
手指上的小伤又开始疼,很奇怪那疼痛延续到心脏。世勋一刻也没移开过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的脸。消融在夜色中的轮廓,略高于自己的个子,好看的眉眼。好好记住他的样子,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了。
这很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见他。
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就这么对面站着,两米远的距离里,望着彼此的眼睛。直到身体变成雕像,藤蔓自脚往上缠绕,直到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洪水湮没了整个星球,而他们依旧呆在这令人窒息的,冰冷黑暗的水底……
“……头发?”在世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柠檬男终于开口。他依旧呆愣着表情,大眼睛盯着世勋的头发。
“染成白的了,”世勋无措地挠一挠后脑,“这样比较明显。”
他点一点头,继而补充说挺合适的,“挺合适的,很看好。”唇角弯起来一点,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像笑。一时里又是沉默,柠檬男偏头咳嗽起来。
“感冒没好?”
“好得差不多了,咳,就是还有点咳嗽,已经没事了。”
“……我听黄子韬说你要去德国?”
他又望了世勋好久,然后点头,“嗯,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
没话说了,就这么任着沉默,还有心跳,呼吸,眼神。距离实在太远,明明对方的眼里,就倒映着自己。世勋想自己最好现在冲过去抱住他,抱紧他,紧到连骨头都揉在一起,就像那个圣诞夜的晚上他抱自己那样。向他道歉吧,不断不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只考虑自己的事情,对不起我故意要伤害你,也不是真的想跟你分手,只是太害怕失去你所以那样不安,只是太喜欢你而不知如何表达……
但结果只是,更长久的沉默后,两个人就那么四平八稳地道别,如同大街上所有漠然无关的彼此,点头招呼,擦肩而过。
现实与理想间的距离有多远,想说的话总也无法说出口。世勋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只是考虑着自己现实性的胆怯,不再愿向他提出要求的顾忌,突然觉得自己的确信太过渺茫。他不会走的。“对我来说,哥你的想法很重要。”手插着兜,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说过的话,有点要笑,夜里的风又大又冷,一瞬便吹红了眼睛。
努力维持的日常终于还是崩塌了,在柠檬男走前的两天。世勋回绝了黄子韬关于参加送行聚会的提议,两天里如常地作息,却无意识里咬着食指,又把缝线的伤口咬出了血。
“嗯,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他要走了。
世勋夜里躺在客厅,精神紧张难以入眠。窗帘暗银色的光。他能听见外面走廊的声音,白贤扶着喝醉酒的柠檬男回家,低沉熟悉的声音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门啪地一声关上,过后又打开,再关上。他不会离开自己的。但是他要走了。
世勋到凌晨才入睡,醒来是上午七点半。他在最后一刻又反悔了。也来不及洗漱,胡乱抓了件外套,套上鞋子便狂奔出门。七点四十五分,坐上出租车,喘着粗气打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拼命要司机加快速度,又试着打电话给黄子韬,那边被世勋的语无伦次吓了一跳,说送机刚出来,但可以回去帮世勋找。七点五十三分到达机场,司机猛刹车把世勋撞了个踉跄。心脏剧烈跳动着往大厅跑去。周围人群来往。七点五十八分,世勋茫然地在航班登机口附近寻找。八点零五分,世勋两脚酸软,无力地蹲在大厅,将头埋在膝间。八点十五分,接了黄子韬打的电话,说抱歉没找到人。世勋的呼吸依旧未平复,这么喘着,良久说没关系,反正又不是联系不到了。
往下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头发蓬乱,居家T恤外敞着大衣,并不是能出门的打扮,鞋子趿拉着,鞋带也没系好。在机场买了份早餐给自己,边吃着出去,浅蓝的天空有飞机起飞的巨大轰鸣。世勋仰头,因突如其来的清淡日光眯起眼睛。
他果然还是走了。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被放飞了,抓不住。
所以,是自己的笃信没有道理。
接着便放慢了步调,世勋一手插兜,边吃早餐边再树荫下看公交车的行进路线,等车,然后不紧不慢地上车回家,奔跑的热度消散后,如是的穿着有点冷。世勋在步行不久又收到金钟仁的短信,说他寒假要带伤腿去作一趟西欧旅行,问世勋要不要一起。
世勋这么看着,眼睛就湿了。
“要去。”或者“不要去。”删删改改的拼写,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回复。世勋把手机放回兜里,抬头便见有个拖着行李的人站在自家公寓外面,他的个子很高,很瘦,半长的黑发里露出尖尖的耳朵,侧脸柔润,漆黑的大眼睛定定望着二楼那个红色阳台。他的身上披着冬日冰冷的日光,茫然又钝重,带了某种世勋熟悉水果的酸性气息。
注意到脚步声回头,一时里仍是惊觉和呆愣。
“……没赶上飞机?”世勋心跳得厉害,像要爆炸似的情绪全压在胸口难以呼吸。
“赶上了。”他咬着下唇低一会儿头,半晌便像完全释然了似的抬头,咧开一个温柔的笑意,“但是没等到你来找我,所以后悔了。”他把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修长的无名指上套着一环笼淡的银色。
世勋呵着热气,鼻子被冻得通红。眼睛也跟着红起来,一时咬着嘴唇无措的隐忍,便忍不住笑着呛出了眼泪。我就知道你也离不开我,我就知道你不会走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但是,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还是留着说给金钟仁听吧。小少爷抬手抹掉眼泪,现在还是先给最最亲爱的柠檬男一个大到要勒死人的拥抱吧。


全文完。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1


番外一·公园
Step1
朴灿烈在国际机场的大厅坐着,行李堆在身边,周围是喧喧嚷嚷的人群,双语女音冷冰冰地播报着飞机时刻表。刚把来送机的一帮亲友打发走,现下里才发觉自己头疼。昨晚喝得太醉了,早上又起得太早。灿烈掏出手机看一看时间,七点三十二分,离登机的时间近了,长手指按住锁屏键准备关机,片刻里却又松开,再按住,再松开,如是无意识地反复了几次,才彻底关上。低头,精疲力竭似的吐一口长气。手机塞回兜里,顺便触及到口袋深处冰冷的什么,于是用手指捻着掏出来。
浅银色的金属环,简约实在却也不乏精致美感。环内边角工整的刻字,在机场并不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S-E-H-U-N。”如是便像受了什么牵引似的猛然抬头,往偌大空旷的机场四处张望。行人,行人还有行人,麻木的,微笑的,安静的表情。哪里也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意识里突然出现黑暗的街道,那个人低了脑袋,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发,他说染成白色更好辨认。心脏隔膜猛然收紧的感觉,然后是更长久的松懈,心脏,像忘记跳动了那样。灿烈低回头,用力捏紧了戒指直至嵌入掌心,就像近来时常做的那样。然后良久的,露一个怎么看都太过苦涩的笑容。
又上当了。
他以前,明明没那么笨的。

Step2
认识吴世勋以前,准确地说,是被吴世勋喜欢上以前,灿烈喜欢的东西很多,喜欢的人也很多。他乐观聪明,不管是吉他贝斯,还是检察官证书,想学想要的东西总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细心周到,习惯性对人温柔的处事方式对他来说并不需要花费多少辛苦。这不是说他敷衍或是不真诚,而是天性如此,他喜欢并擅长照顾人,也喜欢看别人开心。
Chen在和灿烈结交没多久后,便为他全然舍己为人的绅士风度感到不可思议,并断言朴灿烈你这样博爱绝对会早死的。灿烈咬着唇笑出牙齿,但没反驳什么。
是不是博爱他不知道,只是喜欢的人事比别人喜欢的要多一些,也不知道会不会早死,只是那些事情对他而言真的没有太过为难。他从小便不大计较生活琐碎上的得失,自然也不会考虑某些程度上的付出对自己是否公平。很多时候他只要别人开心便好,别人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Alice叫灿烈Park,说他像个公园,“有很漂亮很吸引人的风景,很能安慰人,不管是谁来玩,你都全力招待,尽量让他们开心。”
“然后呢?”
“然后公园就只是公园,任你怎么开心,怎么赖着不想走都没办法。总是得回家的。”
灿烈知道Alice话里的意思,他不属于任何人。虽然他喜欢那么多人事不至显得寂寞,却从没有十分期渴的什么。某种程度上,又或者因为喜欢的人事那样多,而显得对什么都不是十分喜欢了。
一直到吴世勋出现,他也经过公园,被吸引着走进去,在里面横冲直撞,毫无顾忌地肆意游玩。玩够了便霸道地用带自己名字的锁锁上公园大门,然后转身离开。
这下,再也没人能进来了。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3

Step3
灿烈记得和吴世勋的第一次见面,那天天气潮凉干爽,有专属于秋日的明净阳光。他因与学校导师讨论某个课题误了去PUB演出的时间,于是卞白贤打电话来骂骂咧咧,“朴灿烈我们可等一个世纪了。”
“好了好了,我马上到。”原本便是跑着回家的,拿了贝斯又跑着出来。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路无人,晚风消了夏日的暑热变得清凉。灿烈急急忙忙,又想起来白贤说的“一个世纪”,哪里来的这么久时间,但对方彼时脸上的表情一定是鼓着嘴生气,如是便忍不住笑,然后没注意在转角的时候撞到了人。
是并不比自己矮多少的身高,带着微潮的,类似奶香的气息。往后跌了一个踉跄,手机掉在地上啪的一声。
“Sorry,你没事吧?”
吴世勋就那样捂着鼻子皱了眉瞪着自己,夜色里能看清,乖顺整齐的头发,白净冷峻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是眼白占了大半,看似冷淡毫无情绪,却又带着某种你不得不在意的……
灿烈一直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用来形容那淡漠背后包含的东西。不管是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在尚还陌生却不断偶遇对上视线的时候,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彼此不大相熟,他却总无顾忌地观察自己的时候,在他发烧得厉害,却又满脸认真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不喜欢他的时候,在下雪的清晨质问自己是否真的忘了醉酒的事情,在发脾气甩门出去前,毫无障碍的表述“对我来说,哥你的想法很重要”的时候。在学校后面的林荫道,等自己回应告白的时候,在星期天的游乐场说“如果遇上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的状况,就会放弃”的时候,在挂号室里他要求自己告诉他自己的事情。在圣诞夜里喝醉了酒,说把礼物丢进河里的时候,抓着自己的手,要自己成为他的东西的时候,甚至是在许久未见的雨夜里,他说那我们分手的时候。
在无数个他看向自己的瞬间,那双冷淡的眼睛总是——
总是以一种毫不动摇的霸道认真侵略逼迫着灿烈,逼得他一次次不顾底线地动摇后退,失去原有的冷静从容,最后只能丢盔弃甲放弃抵抗。

Step4
朴灿烈起初从没想过吴世勋会喜欢自己,字面上的意思。他就住自己隔壁,是黄子韬鹿晗的朋友,彼此交集颇多,却无论如何都亲近不了。很擅长和人打成一片的灿烈,在碰到他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和那张无表情的脸时,便会下意识慌张,像是有什么该做的事没做,又像做错了什么。意外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并不是十分强烈的感知,但他那时总以为吴世勋这是讨厌他,即便往常,待人接物他总读心有数。
所以转机是吴世勋的生病。那个黎明,吴世勋穿着睡衣唇色发白地靠在门边的可怜样子,让灿烈突然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的遥远不近人情。往下小孩子般的发脾气也好,病重时让人无比着急的急救也好,深夜里还插着输液管,便忍不住哭泣的样子也好……灿烈那时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别扭的小孩,也因此松了口气,安安心心地喜欢上他。
他喜欢他的脸,高高瘦瘦,禁欲帅气的样子,却也纤弱娇嫩,像实验室里根茎清澈的培养植物,带着一身温淡的奶香。总皱眉,翻着白眼鼓着嘴,露出十分孩子气的表情。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长长的睫毛,眼睛弯成细月的形状,像那种秀气的女孩子,却会乱high。喜欢他总是懒懒地赖着,粗心又不知如何照顾自己,还有他饿死鬼似的暴风进餐,每每噎了满嘴的食物,还嘟囔着好吃好吃,让灿烈很有成就感。总之一句话,他很可爱。
但那种喜欢是,合乎常理的。跟喜欢Alice,喜欢卞白贤他们没有多大差别,他照顾他,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弟弟,却又或者更多些对谁也未曾有的小心翼翼,不知道是因吴世勋天性喜怒无常使然的,还是灿烈依旧拿他那双眼睛无法,仿佛只要他不开心,或是没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乐趣,便是灿烈莫大的责任失职。
灿烈到那时才有点自信吴世勋不讨厌自己,甚至喜欢依赖着自己,如是的想法让自视为兄长的灿烈多少有些满足感。直到他20岁生日那晚,醉酒时迷迷糊糊地被微凉的唇齿接触和一点乳潮的香气唤醒,睁开眼看到吴世勋近在咫尺的脸完全地反应无能。
反应无能或者是灿烈对待吴世勋的常态。他那时醉得全身瘫软没有力气,却唯独大脑突然清醒。他被吓到了,然后看眼前的吴世勋被吓得更厉害,慌慌张张说了点什么便起身离开,走时还撞了腿。
灿烈看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有点想笑,啪地被关上的门。然后是空荡荡的客厅,小桌上一杯热牛奶。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唇,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心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这可真糟。
这可真糟,世勋生气了。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3

Step5
也不是没试着做过抵抗,灿烈想。
在最初的讶异和惊慌消融后,很容易发现吴世勋看自己时的异样。他重又变得冷漠的脸,欲言又止的神色,在自己身上索求什么而不得的眼睛,以及无缘由的愤怒,咄咄逼人的沉默。
他是个别扭又固执的人,在某些事情的表达上,却强硬又直接。这点与灿烈恰好相反,灿烈虽然冷静大胆,但又因细心周到的缘故,对待事情总习惯性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结论是吴世勋大概喜欢自己,另一种定义上的。
其实灿烈有Gay圈里的朋友,以往也并不是没有被同性表白过。当时惊讶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常态,继而是磕磕绊绊略显为难的拒绝,也拍拍对方肩膀让他别想太多,不介意的话,还是做回朋友。
就是说,不排斥的意思,但也没有接受的可能。灿烈之前一直是异性恋来着,亲吻拥抱的对象,也自然地都是柔软可爱的女孩子们。其实他交往过的女孩还算蛮多,初中高中时便不乏告白的,灿烈那时有些来者不拒,然后总在女方或吵或闹或失望中自然消解关系。时间久了,把自己也弄得很烦。也渐渐发现,自己这点程度的喜欢,与对方期待,或者说付出的感情并不对等。他也从不刻意勉强自己要时时把谁放在心上,就真诚的角度而言,如是草率的答应终究对女方有失公允。想明白后,便成了习惯性拒绝。
“抱歉,我想我们并不合适。”其实或者该说,抱歉,我虽然也喜欢你,但没办法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和Alice的关系倒是一直维系着,主要是比起别人,他更喜欢她一点。而她也并非全然需要灿烈,诚如她自己所言的,只把灿烈当成是可以得到慰藉的公园。
所以就这些层面上说,即便是为了对方好,对吴世勋的喜欢,无论如何总都该拒绝的才是。灿烈却一直觉得苦恼,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苦恼什么。他记得吴世勋的愣神和沉默,突然的惊觉还有对自己想要恢复日常的抗拒。他用那凉凉的,薄荷软糖似的声音告诉自己,“哥你的想法很重要。”然后愤怒地摔门而去。
他总记得他那句话,从来没人对灿烈说过这样的话,所有人,包括灿烈自己在内,都在习惯他的宠护温柔以后把这些看作理所应当。虽然过后发现那是对方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却还是和印象里吴世勋诸多不切实际却总能轻易打动自己的话语一起,堆放在心脏某个五光十色的珍宝盒里,并随着时间的往前推移,变得愈加珍贵重要。
总之,灿烈有些无法想象,拒绝他的过程和后果,即便他是男孩,而自己对他又从未有哪方面的喜欢。灿烈这个人,再怎么老好人也总归是在不为难自己的范围内的,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一贯清楚的很。但吴世勋,却让他很为难。那种为难是,意识里明知不可为的,真心却总拖拉着自己,无法干脆利落地决定。
他担心自己即便答应,最后也无法让对方如愿。却更害怕自己拒绝这件事,会使吴世勋对自己感到无限失望。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该按照我的期待去做。”然后他那双眼睛,总像这样毫不退让地要求着灿烈。而灿烈,仿佛天生对此束手无策。

Step6
灿烈从没有很认真(?)或者该说程度很深地喜欢上过一个人。他以前和女朋友交往,总能准确洞察到对方想让自己做却没能开口的事情。自然浪漫惊喜颇多。但久而久之,女孩便会发现灿烈其实对谁都一样,并非只独有发现自己愿望的温柔。如是便总惶恐不安,沮丧吵闹,厉害点的,还要求灿烈发誓,以后不准对别人温柔,不再对人笑。
灿烈很无奈,他不笨,却也终究不擅长敷衍人,到底为此焦头烂额了,最后叹口气告诉她们,自己总不能变成只属于一个人的东西。说白了,并不是非此不可的,虽然付出的也是真心,但恋爱在他自由明朗的生活中占有的比重并不多,他不大可能会为任何人改变。
却也有着了魔的时候。他那时站在自家门外,在昏暗的声控灯下,看吴世勋青白墨黑的眼睛,听见他略微颤抖却十分固执的声音,说你成为我的东西吧。那一刻里,感受到了某种从未有过的,掺杂着意欲和麻痹的难忍,像潜藏在幽深海底多年的火山突然喷发,虽是悄无声息的,却同样有炽烈的岩流和蒸腾的烟灰,缓缓在海水深处引起的震颤使心跳与呼吸的频率都为之更改。灿烈有些难以控制想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对方的心。那时的想法,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他需要的,他想要的,灿烈都愿意给。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吴世勋的喜欢,渐渐超过了灿烈对生活中其它一切人事的情感,变成滚烫的热爱,满得甚至要溢出来?
他还记得自己在收到那条告白短信时的犹豫和惶恐,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也记得在吞吞吐吐地说出“试试看和我交往”后的释然,总归是做了心里更愿意做的事,灿烈当时松一口气,看着吴世勋全然懵住的表情,觉得他比以往又可爱了一点。他终究无力拒绝,却也没骗人说喜欢。灿烈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只在心里不断拜托自己一定要喜欢上吴世勋,一定别让他失望难过。
一个人真的会在没有任何干扰压迫的前提下,不遗余力地要求自己喜欢上另一个原本不喜欢的人?既然不喜欢,比起自己的感受又何必更在乎对方是否失望难过?奇怪的说法,首尾相接的矛盾圆环。
但灿烈,在放任自己所有的喜欢情绪,肆无忌惮地包围吴世勋后,遗憾地根本没有受到任何负面阻碍。起初,他把他当作女孩子一样对待,一切进行得理所当然。看起来反倒是灿烈自己,无知觉中陷入了,对吴世勋来说,可能有点像角色扮演的交往游戏。
他慌忙地捂住灿烈想说交往的嘴,弯了眉眼笑着对鹿晗说,哥太有想象力了,怎么可能?
这不是真的?灿烈觉得有点好笑,但更多茫然。
他想自己在那时候便有些难以自拔了。又或者是在隔天,吴世勋举枪一个个射爆虚浮的彩色气球的时候。忍着笑,或者是浪漫到有点肉麻的说法。灿烈觉得那每一枪,都是打在了自己的心上。啪-啪-啪,干脆利落的动作,帅气执着的眼神。他不断开枪,灿烈握着手紧张地盯着看,仿佛是被箍紧的心脏里,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跟着爆破。那感觉,刺激又过瘾。他屏息期待吴世勋能够成功,仿佛成功了,便能确定什么似的。灿烈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总之——如是对应,就有那样的喜悦。该说是多少有些少女心的想法。而相反地,吴世勋是百分之百的大男人。他用冷淡却侵略性十足的眼神看向灿烈,告诉灿烈他只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执着。然后隔着大熊玩偶抓住灿烈的手,用力握紧。
日光暖暖晒得人睁不开眼睛。灿烈这才意识到喜欢着自己并与自己交往的,虽然也柔软可爱,却并不是什么女孩子。而是和自己一样,又或者该说比自己更为强势,也更有占有欲的男人。所以自己,原来是有些受虐倾向的?奇怪以前都没有发现过。如是便笑起来,反手回握住他的手,牢牢扣紧。同时开始想,自己对吴世勋的喜欢,可能已经比原来能给出的最高程度,多出了一点。

Step7
和吴世勋交往的那个月份里,时间似乎比以往要慢,又或者要快。灿烈依旧持续着开朗周到的方式生活,学业、亲友、打工、乐队。却又有太大不同。
打比方说就好像是,木片箍桶(?)。原本,各块均齐的情况下,有一块木片显然要低,缺口。水将桶装满,却永远只到那木片的边缘为止。有没有这种时候,明明对自己的生活有幸福的认知,明明本该没有任何可不满的地方,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吴世勋于灿烈而言,便是足以弥补住那个缺口,甚至远远高出其它的那块木片。他冰冷的气场,温淡的体香,认真的表情,清稚的话语,一切的一切,他那样轻而易举地便成了灿烈的可亲和可爱,因为他的存在,灿烈的木桶很容易地完满,甚至满到溢出水来。
灿烈有时候会想,自己那么多的“从未”被打破,而喜欢上甚至连性别都是一样的吴世勋,其中是有什么类似于缘分命定一类的东西的吗?他原本不相信,或者说不大考虑这个。原本世界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堆又一堆灿烂珍奇的宝物,想要什么放弃什么,全凭自己决定。
与吴世勋的关系,却像被什么本能牵引着,不得不要他似的。
“就是说,命中注定,没有这一类的东西吗?”灿烈在彩排《Yellow》,准备给吴世勋惊喜时,曾今这样试着问过卞白贤,当然隐去了对象,因为吴世勋不喜欢别人知道交往的“秘密”。
“有的吧。”白贤注意力在架子鼓上,也没太理他,“但是一般人很难碰到就是,大家都只凑合着讨厌喜欢。一时半刻里或者陷在感情里难以脱身,但到底,也不是非得要某个人不可的,是吧,D.O.?”
D.O.正在话筒旁发呆,突然被问睁着大眼睛有些吓,但奇怪的是他知道在说什么,“哦。多半都是这样,但那种‘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也不是没有。”
“那得是碰上了巫山,比如朴灿烈的那个小殿下,”白贤说着又来气,“上周我还碰上她跟个高富帅一起逛街。我说你干嘛非得在一棵藤上吊死,她不喜欢你找别人呗。这么个身长185cm的大好青年弄得跟没人要的弃妇似的。”
“‘一棵树’,一棵树上吊死。”如是纠正着又笑起来。对Alice的事白贤误会了很久,灿烈也不是没解释过。但按照他的说法,“确实喜欢着Alice,”“她太可爱了,一哭我就忍不住安慰”“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之类之类的轻松明了,到白贤那儿自然就成了对人一往情深而暗暗守候的苦逼男(误),总被颐指气使地教训开导。因为对方每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十分有趣,灿烈也就干脆放弃解释,偶尔还后者脸皮,顺势搭两句腔。
所以昨晚宴散,他喝醉酒叫吴世勋名字的事,一定把卞白贤吓得不清。灿烈坐在机场的椅子上,又摸一把脸,苦笑着想起送机路上对方避开其它人,偷偷摸摸发给自己的短信。
——“你跟世勋怎么回事?”
灿烈那时看着手机上出现的名字,又看看在车后座略有些心神不宁的卞白贤。半晌松开咬着的唇,回了一句“没什么”。
——“这样最好。你昨晚为什么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来送机?哎呀有点乱七八糟的,可能没有必要,我这边,还是解释一下好了。我可能,我跟他说了Alice的事,我以前不知道,可能让他有点误会。就是这样。”
半晌表达能力障碍地发了一堆话回来。灿烈又回头,便见他咬着唇翻着白眼一副想死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回了一个“我知道了,谢谢。”又想这样卞白贤大概会气得很厉害吧。
很无力的感觉,是和那天Tao大惊小怪地打电话过来问自己为什么没把去德国的事情告诉吴世勋,害他先说漏嘴时相同的心情。
其中的误会果然颇多,但吴世勋一直也没给自己开口的机会。他虽然说想知道灿烈全部的事情,却从不问灿烈想回答的任何问题。最后,依旧是那强硬的态势,那不容拒绝的眼睛,逼迫似的看着自己。
“那我们分手吧。”那双眼睛说,我不要你。
所以,命中注定也好,沧海巫山也罢。到底不过是灿烈一厢情愿的事。吴世勋不过是喜欢上自己,却未必喜欢到非此不可的程度。诚如灿烈曾今喜欢那些女孩一样。
他那样地冷酷武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灿烈,意识到自己连身体带心脏地一整个被吴世勋霸占了的时候,他用那双眼睛告诉自己,现在我要走了。没有你,我也一样能够好好生活。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3

Step8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一场办家家酒似的短暂恋爱又能力改变以后的人生?
灿烈在过去20年里从未感到过这样的茫然。他一向来怀着颗还算务实又不乏浪漫的心,沉稳清醒的生活。看不惯的事固然不少,却也懂世事难全的道理,总归是笑着的样子,甚至极少有板脸的时候。外貌、头脑、性格、前途,这些原本他虽不引以为傲,却也深知自己拥有的东西,在与吴世勋眼睛的不断僵持中很快地黯然失色,变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虚无的东西。
他早就不打算去德国了。并不是没有深思熟虑的放弃。只是,怎么都算不得遗憾后悔的选择。人只要能活下去,功利性的东西便永远敌不过感情。无论如何时机永远不缺,只是彼时里两人互相喜欢,纯粹点说,过开心的生活便好,没必要自寻烦恼。
如是决定后,自然也就没有特地告诉吴世勋的必要了。
没必要特地告诉他的事还有很多,包括少年时代第一次听《Yellow》时,满怀的,将来一定要唱给爱人听的浪漫想法。包括对Alice的拒绝,歉意和为难,重重的,吐出来的一口气。Alice抱着灿烈哭,说他不可以这样对她,不可以连他也不要她。灿烈皱了眉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后看见吴世勋,面无表情地站在楼下。手插着兜,无情绪的眼睛。灿烈想他可能有所误会,但他只是接了个电话,转身就跑。被毁掉的圣诞节,一整天打不通的电话,唱歌时想让他听的人不在,终于以为能见到了,车里的人却又不在。一切都被弄得一团糟。天气寒冷,吴世勋喝醉了酒,光着脚涉在冰水里。灿烈记得他说“如果再努力点,就能找到”时的表情。原本淡漠任性的人看起来那样茫然又缺乏自信。灿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终究明白是和自己有关的。心疼,意识里甚至心疼得难以呼吸。吴世勋把送自己的礼物扔到河里,又跑下去找。他喝醉了酒才这样做,其中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他喜欢自己。万分不安,却又难以放弃。灿烈不知道他这种痛苦的成因,却同感得仿佛发生在自己身上。诚如握着他被冰水冻得通红的手指,灿烈能感到相同的寒冷。
灿烈不知道,吴世勋为什么总能那样轻易就左右自己的情绪。有时候,他甚至想自己是该因此恨他。圣诞节隔天,当灿烈为吴世勋的索求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并庆幸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语也能相互理解时,Alice却带回了吴世勋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消息,电话依旧无法打通,第二天回了言辞冷淡的短信。他又逃开了,诚如前一夜甜蜜的和解并不存在。
一万种可能的解释,灿烈并不知道吴世勋是怎么想的。整星期里都在下雨,整星期的下午四点半到天黑,灿烈都把时间耗费在接收了吴世勋礼物的河床。也,不是非得找到不可,只是除此之外,别无它事可做。灿烈挽着裤腿穿着雨衣在冰冷的河水里摸索,半开着玩笑自言自语,小礼物躲在哪儿了,小礼物快出来。找到你的话——
想着想着会咬了唇傻笑起来。
找到你的话就去见世勋。他大概会很惊喜。
但终究,这也成了没必要特地告诉他的事。
跟谁都没说过,灿烈曾撑着伞,看见过坐在公交车里的吴世勋。他没看见自己,脸上是那副冷淡怠惰的常态,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无关,而他也不会为任何事物心动流连。灿烈却在,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他,并将远去的那一瞬看作是晦暗雨境里唯一一笔鲜亮的色彩。
灿烈从不介意付出,也没考虑过是否能得到回报。
却当真害怕吴世勋并不需要这些。有一天他会像强行闯入时那样,强硬地要求离开。而自己,除了答应并无其它选择。

Step9
所以问题变成这样。
是要持续,还是放弃?
朴灿烈倾向于后者。刻着吴世勋名字的戒指一直放在上衣口袋里,他开始重新准备,去柏林的各项事宜。学校方面手续,打工辞退,每晚两杯咖啡,架着低度近视眼镜趴在书堆笔电前不眠不休地翻查资料,熟悉德语。耳机里放各式各样的例句,“今天汉堡的雨下得真大,眼前一片支离,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我站在窗口,开始想你。”突然就愣住,停了笔。
时间几乎只靠电脑下方的显示数字流动。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灿烈在严冬最后的时间蜗居在自己并不算大的家里,紧凑,甚至有些急迫地忙碌。在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后提醒自己不要去注意,再搂到手边的大白熊躺下时提醒自己快点睡着,在无数次意欲时提醒自己,不要去摸口袋。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能把自己送离这里,意识里好像是不能的,却又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松懈,就这样,一鼓作气,离开吴世勋和他的影响,去新的地方,开始原来已经持续了20年的那种生活。
归根到底,不过是胆怯了。
灿烈想要逃跑一次,诚如吴世勋常常做的那样。
他一次也没有,像这样深程度地喜欢过一个人,却很明白,这种不断加深的爱意除了能够带来使人战栗的欢愉之外,痛苦难过一类的负面情绪,同样也会成倍增长。吴世勋那样轻易说分手的事,即便表象上未曾显现,可的的确确给灿烈带来了,无从排遣消解的巨大伤害。灿烈或者该知道对方并不是刻意为之的,对方还喜欢,至少此刻还喜欢着自己。却依旧难以将视界周围出现的透明裂痕弥补回去。
他病得很重,有整整两天没离开过房间。那之后很久,连要笑都有些为难。而在此之前,灿烈从没有这样消沉过,他以前很少连着不开心两天。
所以是不是该维持,该放任这份喜欢不断占据自己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真真正正变成离不开吴世勋的状况。灿烈有些犹豫。
如果吴世勋并没有像自己喜欢他那样喜欢自己,如果再一次,他依旧干脆地说分手便转身离去,灿烈并不认为自己有勇气再应对这种状况。到时候便不是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这样随意的事了。到时候,他一定没办法满足吴世勋,任着他的性子,简简单单点头说好。
趁现在,时间尚早。自己尚没有丢失理智。灿烈一面如是告诫自己,一面捏紧手里的戒指,又觉得早已经来不及了。
他那样努力,让自己筋疲力竭地准备离开。却连一次,也未曾憧憬想象过去德国将有的生活。住新的地方、学新的知识、交新的朋友、找新的工作……会适应吧,会过得很好。很快便会忘了这里的一些东西,忘了吴世勋可能要久一点。但会忘记的,总会忘记的。
呼口气疲倦地仰了脑袋,灿烈盯着候机室又高又远的天花板,突然觉得曾今填补过缺口的吴世勋,在离开时把一整块木板都抽走了,水流了一地,他根本,什么也装不住。
女音播报着航班时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灿烈花了一辈子那样长久的时间,用尽所有力气起身。去检票口,路上依旧是无觉地望着来回的男男女女,麻木的,微笑的,安静的表情。明知不该抱期待吴世勋会来,那家伙从来不懂浪漫,也很可能,一觉睡过了头。却还是不死心的,不愿放弃满怀希望。此时中灿烈期待电影里的那种奇迹,吴世勋在最后的时刻慌慌张张出现,挽留自己。他担心自己,真的就这样上飞机走了,再不回来。
排队时想起其它一些事情,想起某个清晨,他在水果铺买柠檬时,吴世勋拿着一把红伞,瘪着嘴站在不远处,他那天穿深蓝色的外套,映得皮肤雪白。刚下过雨,空气里有洁净的湿意和潮凉的风,日光清浅,折射着他乖顺的头发,是很美好的样子。又想起来某天,吴世勋的毛衣被日光晒得发亮,他的唇色粉嫩,因无端提及接吻的话而兀自地红了脸,那样子真的非常可爱。然后是前天晚上的偶然遇见,他染了白发,看起来陌生,气质却愈发淡漠清冷。他有些,有些无所适从,对着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又不愿离去……
不舍,继而低头,嘲弄似的半笑着,很容易便成了生气。灿烈皱了眉生气。他气吴世勋到最后也没来挽留自己,生气他轻易便要离开自己,生气他不知道自己愿意为他放弃一切的心,生气他不知道,自己那样喜欢他。嘀一声,队伍移动到自己这里,灿烈走神得太厉害,直到工作人员要求出示机票证件。灿烈低头,盯着她的脸,两三秒里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儿,就这么懵然无觉地睁着大眼睛,半张着嘴,盯着对方略显出疑惑的脸。
他这是在哪儿?在干什么?周围世界庞大喧嚣,人来人往。
他要等的那个人并不在这里。
如是便转身,离开队伍。一时里相当夸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大脑供氧过足,感觉是近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清醒和过瘾。
一场竭力违心的测试,终究还是得到了与以往相同的结果。果然一碰上吴世勋的事情,灿烈那原不够多的理智便全不管用。
无论将来是怎样的结果,
无论将来是怎样的结果。
公园被吴世勋上了锁,钥匙却一直在自己手上。朴灿烈把戒指戴上手指,因某种近似使命达成的心满意足愉悦得要笑。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诚如对待吴世勋时一贯茫然,却又不后悔的。
转身离开时脚步轻松。而机场外面,白发显眼的少年,正衣衫不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公园》END-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4

拼图·番外二
Step1
12月24日平安夜,鹿晗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了维持三天两夜的深度睡眠,趿拉着拖鞋,顶着一窝鸟巢似的头发,以尚还惺忪困倦的睡容握住门把,用力按下的瞬间那种蓦然回闪出什么,只一瞬的,尚还来不及详解,便被门外抓着酒瓶子,裹挟着熏天酒气的男人揽上了肩膀,“Hey,Lu,Let’s go to drink。”Alessio咧开嘴角,英俊的傻脸上满是张狂迷人的笑意。
心跳落了好几拍,鹿晗因过近的距离想起了,或者该说预感到了些许潮湿情绪,片刻皱眉,不大客气地架开Alessio的手臂,用德语回他,“不是已经醉了吗?”
Alessio重心不稳,往后退两步不小心踩空了台阶,连带着酒瓶子仰摔到尚还积雪的地面上。一时里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发懵地望着鹿晗像头要不到食物的巨型犬。
鹿晗这才呼口气,歪了脑袋朝对方伸出手来,愿意是要拉他起来,却被往自己的方向递了酒瓶,略带些挑衅的玩味傻笑,如是便不介意地接过来,就着瓶口喝上,冰冷的Whiskey灌入连续十几个小时未进食的胃里有些灼人,鹿晗鼓了腮,咽下的一瞬呛红了眼睛,却意外地,连上了按下门把前断开的那一点思绪,低头用手背擦一擦嘴,于是眉头皱得更深。
终究被Alessio硬拖着出了门,鹿晗甚至来不及洗个澡换身衣服打扮整齐。场子在地下五层,迷幻着曝光过度似的暧昧照明,与House Music性感鼓点,让他似一头扎进了深水中的无线沉溺。LSD(迷幻剂)、酒精、舌吻、放纵,鹿晗仰靠在沙发上,抬头呼一口烟,烟雾飘渺袅散成缓慢异质的图形,看着于是眯起了眼睛。鹿晗眯起眼睛,露一个至少在旁人看来会是妖冶清冽的笑容。
他看起来有些……有些Fantastic,用Alessio的话来说,是不那么像真实存在的人。这是在说他的外表,清净纯粹的灵动,像匹从未长大的金色小兽,泉水中的鹿王,睁着晶莹明亮的美丽眼睛,满怀期渴又惴惴不安地张望世界。但这也只是外表,诚如鹿晗本人对这么些酸腐说辞的俯身作呕,外表于他而言或者仅仅是可掩藏内在的,迷惑性十足的美丽陷阱。
总有猎物上钩。金色鬈发的摇滚青年坐到沙发沿上,借着酒劲夺走了鹿晗手里的烟。猛吸一口后便倾身,凑向鹿晗耳边。
“你是哪儿来的,小精灵?”暧昧的,略有些官能性的灼热吐息,弄得鹿晗耳朵及至全身都蠢然得发痒,像被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碰到心壁般的感觉,鹿晗涌动着喉结眼睛眯得更紧一些。却无法聚焦男人的脸,徒留了些许蒙昧未明的光影。
突然出现了某首歌熟悉的鼓点,男人沉沉地笑了两声,继而把连埋在鹿晗的颈窝,胡子有些扎人,滚烫的唇齿舔舐亲咬着锁骨皮肤,“嗯,”闷哼着皱眉,很容易便被挑起了潮湿的情欲。
略有些狂热沉溺的女声,唱着什么。鹿晗在感官被放大后,知觉到男人伸进自己衣服下摆的手。粗糙宽厚的触感,该是大刀阔斧劈柞出来的原始粗狂,却也精细,有着微黑细腻的皮肤。它沿着鹿晗身体上上下下的游走,像在轻抚空气中并不存在的轮廓,带着近似绝望的期渴与眷恋。
眼睛。眼睛里一轮满月深深沉入无渊的海底,仿佛即可便要溅出无穷无尽的汹涌水渍。想起来了,按下的门把后面,那双略带着戾气,却总是认认真真凝望的清朗眼睛。
对望,他的,欲言又止的唇。
那么多次打开门,他都说了些什么?
“Does he know what I do,And you’ll pass this on,won’t you……”彼时身体猛烈痉挛,在乐声里用力咬下伸搅进自己嘴里的舌头。伴随着烟草与酒精的血腥味,伴随着男人声音不大的呻吟使一切变得恶心。恶心的灯光、音乐、满脸纵欲的人群,鹿晗头晕目眩,在对方反应过来骂人前揪了他的衣领,狠狠地一拳招呼上去。
有尖叫、惊呼,伴随着男人倒下时撞翻的东西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灯光伴随着鼓点忽明忽灭,鹿晗在时暗时现的效果间甩甩手,同时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他甚至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Alessio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边上还揽了个黑发小妞。
“发生什么了,Lu?”他烂醉得嘻嘻笑,用德语大着舌头说话。鹿晗喘着粗气看他,一时竟因对方的笑脸感到些陌生,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场子里的喧闹与冲突,鹿晗自身其中,所有的声音印象却都混淆在一起,茫茫然得像隔了厚厚的水幕传过来的。唯有站在门口的那人抬头低眼间的表情清晰。“……快跑啊,Lu!”鹿晗在Alessio异常兴奋得尖叫着,拉了自己的胳膊往外逃跑时觉得自己脚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像要立刻跌倒,往下沉到不知名的水域深处。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4

Step2
金钟仁有些无措,对着刚敲响的门,心跳擂动得甚至有些呼吸困难。半低着头不断游移的视线也好,蜷紧的手指也好,这些都是他紧张的表现。他不知该摆怎样的表情,面对门后那人。
但结果似乎是,对方并不在家。
第三次敲门无果后,金钟仁长长地呼一口气。太过寒冷的日子一瞬凝起白雾。手插进兜里转身的时,脸上露了点要笑的表情,眉头却纠结着舒释不开。心脏在咚咚跳得太快后,突然无限度地慢下来,近似于停止似的。于是又呼一口气。
抬不起头,很长时间里就这么半低着,浓密的眼帘似是黑天鹅的羽毛,覆在一泓无光的深潭上。他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像要一蹶不振了似的疲倦与沮丧。
往回走时望见公寓窗户未拉紧的窗帘,下意识地四顾周围街道空荡,然后俯身往里面看。不似周围平安夜的流光溢彩,夜幕下那人的屋子里一片冰冷晦暗。可辨别的吊灯、沙发、满目狼藉的茶几,合上的笔电幽幽闪着蓝光。靠窗的位置,洒满颜料工具,醒目的大画架上蒙着幔布。
也许是盯得太过入神,一瞬里甚至错觉开画架边上,那人清瘦的身影走过。穿着松垮垮的黑T恤,融在深水般的光线里像只夜行的猫。
心跳持续性地漏拍,这分明是要见到那人的预兆。金钟仁因天气过冷在门口徘徊,抬头望天时心想着是不是等他回来。
严冬里异国黑夜的天空鼓胀成浩瀚的无穷,点缀着过分璀璨的几颗银星。也许很快就会下雪。
突然地,金钟仁想起两年前在都灵那次争吵的最后,那人拿刀划毁了连续创作一整个冬天的画,又一次丢下他和能丢下的一切,盛怒地夺路而逃。
那天也是平安夜,金钟仁总记得他那张表现着所有破坏性感情的脸,人是会露出那样歇斯底里,那样挣扎而又难以获救的表情的吗?如果会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
最让金钟仁感到绝望的事大概就是,自己无法成为对方期待的样子却又——
却又无法放手。
金钟仁在对方离开的一瞬仰坐在椅子上,放松手臂感到了解脱,第二个瞬间才是哽咽,皱紧的眉头,与破碎的心,潮湿冰凉的伤害流遍全身。他记得那张被划毁的画,黑暗里朦胧的光,优雅神秘的笑,距离感,寻而不得的焦躁迷惘,在小刀划过五官的一瞬变成了狰狞可怖的鬼脸。
终究他还是追了出去,外面下好大的雪,街道空无一人。伴随着暴风猛烈呼啸着,近乎是要湮没世界……
好在柏林的这个深冬不似记忆里都灵的那般猛烈绝望。他和那个人的关系也,也不再是很多次争吵后憎恨到要互相毁灭的疯狂。
只是,金钟仁知道的,再见也不过是再重蹈一次覆辙,诚如血液里以记忆的因子凝藏的那些甜美毒药,再甜美也终究还是毒药。
小公寓的对面,一家商店亮着温暖橱窗,几个喝醉酒的德国青年互揽着肩大声在唱走调的歌。甚至有人大咧咧向他挥手,说声Merry Christmas。
金钟仁扬手回应着,一时里笑得露了牙。天可真冷,四肢因低温感到疼痛的同时,在心里决定了留在这里等,哪怕只再多等几分钟也好,此时里他多想见他。
作者: 狐狸尾FoxTail    时间: 2014-6-27 09:04

Step3
身后并无人跟上来的,一跑却停不下。不知道是不是迷幻剂起了作用。鹿晗与Alessio一后一前地迈腿跑在斑斓着圣诞节彩灯的街上,耳边呼啸着剧烈的风,脸上渐渐展露开一个不常有的亢奋笑容。
胸腔起伏心跳难忍,大口灌入的是夜间冰凉的空气,直灌到肺叶末梢,替换着呼出热气,便将近一整个星期来积压的所有沮丧忧郁释散出去。
一个星期前,和远隔了半个星球的吴世勋通电话,得到了那人所在的舞剧团即将来西欧巡演的消息。其实并无必要特地告知,甚至早半个多月,海报便已贴上了柏林的地铁站。鹿晗在某个宿醉后的凌晨看见过那张仅有面部特写的海报,对方染着一头桀骜的白发,一手遮住半边脸,仅露的一只眼睛里,描绘着特有的专注与童稚,却也不乏可睥睨万物的淡漠睿智。那时鹿晗正喝着热饮,咬了一口汉堡,满满地全塞在腮帮子里,突然就咽不下去。
甚至心脏,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那样,震颤着跳动。
和那人两年没见。这两年里鹿晗虽还像过往生活里那般地居无定所,却并不抱有过往里那颗时时寻觅的心,而更像是为了摆脱某种追捕的逃离。他不再追求广义上的美了,认识那个人之后,他仅为了避开大部分的欲念和想要努力。
终究对于大部分事物的期渴是,无论爱意多深,那爱意也仅仅是靠着可望而不可即的焦灼滋养,等到真正得到的那天,所有可为之付出的努力感情是不是也就随之消散了。
所有的想要,一旦得到后,就变得不那么想要了。
过去的二十年里,鹿晗一直赖以这种并不怎么厚道的想法维持生活。不管是创作,还是感情,他讨厌所有的得到,只一味地追求。在旁人看来或者有些喜新厌旧没心没肺,于他自己而言,却是狂热着所有灼烈诚挚的激情,不断焚烧自己而已。
他需要这样的热度,所以近乎从童年时代开始,便总是高频率地坠入情网。
却没想过会因同一人分分合合地纠缠了这么多年。
从很久很久以前的初次见面开始,那个人没有一个瞬间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金钟仁一定不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早在他敲开吴世勋家的门,略有些惊觉地看到里面的鹿晗太久以前,他们便已经见过了。
鹿晗记得那件事,或者说事后想起了那件事。14岁盛夏的暑假,日光灼灼热得人满身是汗。穿白色短袖衬衫的少年鹿晗嬉皮笑脸,非得要黏着已然高出自己一头的篮球队长吴亦凡去少年宫接他那个一身奶气笑眼弯弯的弟弟。经过某间舞蹈教室时,透过高大明亮的排窗,看到阴凉潮暗的内部,有个小男孩满身是汗地躺在地上喘气……过后的事因年岁的久远模糊不清,鹿晗却在另一个盛夏某个瞬间,笃信了金钟仁便是那个小孩的可能。
便像是找到了过去记忆残片的一块拼图,鹿晗欣喜笃定的同时却又慌促得不知该将其置于何处。某种程度上,他实在不愿以金钟仁的形象填补年年岁岁里那些无关所谓的缺失,却又总由不得直感里自己的一腔情感既无遮掩又无保留。
他太恨那种时候的自己,那种时候,便像是衣冠整齐的金钟仁置身事外般冷静旁观着赤身裸体的自己。尽管过往的经历里,鹿晗对人事感情从来就倾向于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可金钟仁的坚不可摧使他无法坦诚面对,甚至是自己。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既然一开始便注定了得不到,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不断逃跑。
……尖锐的刹车声,拐弯时Alessio差点被转角的汽车撞上。一时里又是混乱、车内司机猛烈地咒骂、和周围人群好奇的观望。混乱的中央,鹿晗眯起眼睛,因奋力地奔跑全身酸软,他猛烈地喘息,看着眼前惊魂未定却又无端亢奋的Alessio,突然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上,一定也是同样的表情。
只不过是一如常年里无数个已经过的圣诞节,如果他愿意,他便可整夜狂欢。



————————————完————————————

作者: 夏"多余的对白    时间: 2014-6-27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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